章节字数:2724 更新时间:22-04-30 14:01
白逸行的眼睛微微睁大,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略显僵硬。
梁含笑能够感受到他呼吸间的变化,这种反应本来也在意料之中。
“我爹是辽国的燕王,耶律图尔赫。我就是那个”据说中”他很宠爱的次子。你也知道,十八年前,我爹替国君来赴你们陈唐皇帝的寿宴,事后,在驿馆遇到了杀手。”
白逸行轻轻颔首,“是,此事前几日还说过。”
梁含笑道:“杀手不是陈唐的,他们是国君一早安排好的,就是想让我爹死在陈唐,从而有个名正言顺的出兵理由。你看,很讽刺是不是,今日的我,竟然是我爹当年的翻版。”
白逸行沉默不言。
“但我爹逃了。他连夜躲避杀手,可是走错了路,逃去了广陵,机缘巧合之下为我娘所救,逐渐生了感情。再后来,就有了我。他们当时藏在广陵,我爹伤好之后,便带着我娘去了辽国,所以我出生便在上京。国君为了缓和与我爹的关系,在我出生后便封我为乌古郡王。我的辽名,叫做耶律昭。”
白逸行觉得这个封号有些耳熟,正要来问,梁含笑已然解释:“那日在湘西,那伙辽人打着”乌古郡王”的名号欺凌弱小,所以我才会出手。但他们没见过我,所以不知道我就是他们口中的乌古郡王耶律昭。”
梁含笑道:“我爹原本已娶正室,也有个嫡子,就是我名义上的大哥,小燕王耶律刺回。可他的婚事是国君赐的,他并不喜欢那位嫡妻。因为受了我娘的救治,他一直很感激我娘,也敬她爱她,所以自然而然,对我也很是偏爱,恨不得当做女儿来娇养。”
“可他公务繁忙,时常不在家中,王妃和耶律刺回就趁机欺负我和我娘。”梁含笑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娘性子柔,被欺负了也不敢做声,我多次想向我爹告状,可是她都不让,就因为王妃的母家是辽国显赫,我爹见了也要忍气三分,她不想我爹为难。”
“她的苦心我爹都明白,为了能让我日后少受些欺负,我爹托了师父收我为徒。这样一来,旁人看着师父的面子,也不敢给我脸色看。”
白逸行一愣,问道:“是……伍彦前辈?”
梁含笑点头,“师父早些年救过辽国太子……也就是当今的国君一命,遂得邀做了静院院判,后来又成了辽国国师。”
白逸行怔住,又是猝不及防地一愣,“他是北山老人?”
他忽觉恍然,江湖传闻中医术卓绝却深居简出的辽国国师北山老人竟然就是伍彦。
梁含笑道:“我以前也从没想过,师父竟然会是汉人。”
“托了我爹的恳请,师父收我做了关门弟子。如此一来,我越发成了王妃与耶律刺回的眼中钉。他们生怕我爹哪天会废了他们,将王府与爵位全交给我。所以这些年来,不论我是在万民厦,还是在我自己的别院,他们都会想方设法地安插人监视我。就连我这次奉师命南下,耶律刺回也派了心腹一路跟着我。”
白逸行心中渐明,“就是那夜与你见面的人?”
梁含笑道:“嗯,他叫阿莱骨,是墨大师的徒弟之一。”
他的下颌就垫在白逸行的肩上,这样的姿势时间长了有些累,他便很小心地挪了挪,换了个方式半躺在白逸行怀中,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凸起的喉结。
白逸行念及他是伤患,也很好脾气地顺着他来,听他继续说道:“我原本也在瀚冰宗做过弟子,如果顺利,也是能拜在墨大师座下的。只可惜受人算计,我没能继续留在瀚冰宗,就连武功也是平平无奇。我其实一点都不在乎王府和爵位,我爹也只想我平安一生。他找师父来教我,也不过是想让我多一个庇护之所。可是他们视我如仇敌,防贼一样地防着我,恨不得我早点死。”
“我打赌。”他指了指洞口,说道,“外面的那些人里,有一半是耶律刺回派来的。”
“一半?”白逸行略显惊诧,“你还得罪过其他人?”
“多半还有太子的人,但我不曾得罪过他。”梁含笑嘲讽般地笑了笑,“他们以为我整天跟在师父身边,只懂些岐黄之术。十八年前,我爹没能死在陈唐,所以他们没有出兵的理由。十八年后,如果我死在了陈唐,那么他们就能出兵了。”
“耶律刺回为的是一己私欲,可是太子为的却是一个出兵的借口。事成之后,太子大可将这一切都推到他的头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正死的只是燕王庶子,其生母也不过是个地位低下的汉女,不值一提。死了之后,也开不了口指证。你看,多么完美的一场刺杀。”
火折子的光并不强烈,可纵使洞中明暗不定,梁含笑脸上依然能够看到一股虚弱的苍白色。他在这异国他乡受伤生病,身边不光没有亲人,甚至还要担心能不能活到第二日。
白逸行看着他这张没有血色的脸,同情之余,心里也有着微微的刺痛。
“那你急着回辽国又是为何?你一早就料到有人会在半途中下手,为何还要孤身回去?”
“因为阿莱骨说我爹病了。”
“病了?”白逸行一听就觉得蹊跷,“当真病了吗?”
“我不知道。”梁含笑摇着头,不敢多想,“可是我不敢赌。万一我爹真的病了,万一王妃和耶律刺回真的对他做了什么,万一我真的没能再见他最后一眼。”
白逸行明白他为何这么不管不顾地非要回去了。
梁含笑说到这里,喉间已经夹上了哽咽的哭腔,“我只剩下爹爹了。所以即便前面是万丈深渊,即便我知道这一路凶险非凡,会有人在中途给我设下层层陷阱,我也必须得回去。”
他抓紧了白逸行的衣裳,颤声道:“我不敢赌。”
许是因为受伤后对死亡的恐惧,许是因为对父亲的担心,他将白逸行当成眼下的全部寄托,将这些年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委屈全数道来。
即便他与白逸行并没有那么熟知,即便他知道这些事并不该让一个外人知道。
可他只是忍了太久,想找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而已。
白逸行感觉到自己胸口处的温热在渐渐扩散,他仰了仰头,下颌抵在梁含笑的头顶,拍着他的后背说道:“大声哭出来也无妨,还想说什么尽管说。”
“我……”梁含笑鼻子发酸,粗喘着气息克制自己,摇头说,“哭也没有用。”
“那就别哭了,还是想想办法如何顺利离开这里。等天亮了,我就出去看看。”白逸行道。
“现在知道后悔了?”梁含笑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拽着他的袖口问,“你说你为什么非要卷进来?我好不容易能保住阿阚的安危,我甚至都告诉你这一路不会太平,你还是要跟着来。”
“算我多管闲事。”白逸行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冷漠,遂又问他,“若是我没有跟着你,你就预备与他们硬扛?”
梁含笑道:“若是只有我一个人,我早就改头换面走山沟小路了。”
白逸行不太理解他是怎么想的,问道:“你是觉得我不能走山沟小路?”
梁含笑很轻微地摇头,说道:“我带着你走阳关大道,只是因为你姓白。”
等闲人不会主动招惹晚枫居这样的大派,加之此人又是白氏的少宗主,越发显得分量重。
白逸行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你倒是很会从我身上打主意。”
梁含笑也跟着他笑笑:“我这明明是随机而变。只是没想到这群人是真不怕死,认出你是谁之后都没留手,也不怕晚枫居追究起来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说到这里,他又问起一事:“你突然跑出来,白宗主知道吗?”
白逸行道:“留过信了,这些不需要你操心。”
“那就好。”梁含笑道,“否则还怕白宗主以为你跟着我私奔了。”
白逸行看他还有心思说笑,忍不住反唇相讥驳回去,“刚刚还叫哥哥,现在又说我随你私奔,你究竟是拿我当什么?”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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