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735 更新时间：09-11-02 12:19
南方有鸟，其名为鵷雏，子知之乎？夫鵷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食不食，非醴泉不饮。
——庄子·秋水
月光下，清风中，镂空的叶影婆娑……
清丽佳人抱膝坐在树下，身上却未着寸缕……
清高如他，竟如斯落魄……
——春夜浮沉，又何关风月……
名为鵷翾，却被人桎梏……其心悲哉……
心在，羽翼却已折断……果然，一切只是徒然……
他嘲讽着抚摩着自己的肌肤……而后，泪水划过脸庞……
鵷翾，飞翔的凤凰；而他——鵷翾，却卖笑风尘……卑微又肮脏……
乌云飘来，遮住了皎洁……耳边，是鸦雀悲哀的鸣叫……
他抱紧了自己，望着脚尖——如此嬴弱的身体，每日接受着不同的欢爱，最终还是得自己一人，独自承受……顾影自怜……
——山鸡舞破半岩云，菱叶开残野水春……
对于那些被欲望缠身的人，拥有曼妙的身段，发出甘美的呻吟的自己，仅仅只是个傀儡……
既是傀儡，又何需顾及感情？
——刻木牵线作老翁，鸡皮鹤发与真同
须臾摆弄寂无事，还似人生一梦中
想起自己所面对的形形色色的人，不觉嘴角上扬……嘲讽的，是自己……还是人生？
默默抽出紧拽在手中的香囊——年代似已久远，薰香不再，但思绪袅娜，忧柔而缠绵……
……多少年了？忘却了时间……却忘不了那个对着自己微笑的人……
那么……这样的生活还有多久？而自己……又还能坚持多久？
想起了当年那信誓旦旦的诺言……他不觉颓然——狄火，你还要让我等待多久？
他想起了那个对着自己温柔的绽开笑颜的男人，想起他健壮的臂膀和婆娑着的双手，穿的黑色丝衣尽显风流……
“你没事吧……”男人挑眉，抱住了朝他身上倒下的嬴弱的身体。但是在下个瞬间惊呆了——好一个美人——唇若樱桃发如缎，面似桃花目秋水。蓝田玉雕琢的发簪繁复却不失典雅……
“嗯……没事……”虽柔弱却不似莺语，那声音，如同秋水抵入人心，涤尽污浊。
看着呆楞的男人，鵷翾……竟忘了挣脱桎梏。半晌，他才红着脸问道：“你叫……什么？”——他是第一次开口问这样的话语，让人觉得……好害羞……
“啊！我是狄火！”男人咧开嘴笑了……很狂妄的人呢！似乎别人都应该知道他一般……不过，似乎不让人讨厌。“那你呢，叫什么？”
“鵷翾……”
“飞翔的凤凰？”狄火退后三步左右打量，半天终下结论：“嗯，很漂亮……确实有当凤凰的资质呢！”
他的心里没来由的一激灵——一直以来夸赞自己漂亮的人不少……只是均在未着寸缕之时……那样的自己，若说来，仅仅只是淫荡吧……
他看着他，眼不觉湿润了。从记忆中第一次撕心裂肺的疼痛开始，他就顶着如此圣洁的名字，做着那般苟且之事……侮辱，不言而喻……
鵷翾，贵为王者，最终也仅仅是一个玩物……天意弄人……
人……又岂敢去天相争……惘若何然……
“你没事……吧？”带着小心翼翼的不确定，狄火还是那般深沉的声音，不同于其他男人的戏谑。
“没……”他摇头，自己只是戴上了面具太久了，于是一时间感慨良多……
他们……多么可悲的一个词，一个不羁于世的浪子，一个邀风弄月的伶人，如何可能相提并论！
狄火离开时，曾拉着他的手，说：“我一定会回来，带你离开……”
即使知道不可能，他也开心将那个誓言放在心底，然后悄悄地……每夜每夜地重复着……想念……
毕竟，在知道他的身份后，还待他从一而终的唯一一人呐……
然而仅仅只是别人的物品，又如何奢望幸福的降临？
上位者慈悲？
——简直是荒谬！
他们对于自己的所有物，是毫不留情的践踏……扼杀……
鵷翾从未如此痛恨他的身份，抑或者是自己的妄想……
妄想着他会带着自己飞上另外一片天空，却不曾想他们原本就处于地狱……
泪眼婆娑，他缓缓咬破了嘴唇，血滴在陈旧的香囊上……颓废的颜色……灰的死亡……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
雄雉于飞，上下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是不能相见了……因为相隔的不仅仅只是那短短的距离，而是……天人永隔……
伶人的记忆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如同秋蝉死寂才是归宿……美人美人兮何在？空留余香……
春华不再，他背负着第一伶人的名分，接受着新权贵们的若有若无的临幸……
直到最后一次，他才知道他那朝思暮想之人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永远的离开……
不能忆起面貌的男人的话如今还在耳边响起，如同刀割一般将自己折磨的体无完肤……
——“死心吧！你这辈子都是我们的所有物！”
——“还在想那个男人？你就这么喜欢他么？他能给你如此至上的快乐？”
——“老实告诉你！那男人早在几年前就死了……就在和你道别之后……”
——“是你自己害死他的！妄图逃开？别做梦了……”
——“如此淫荡的身体，少了我们……你自己怕不好对付吧……”
身体的撞击远比心灵的震撼大——他……害死他的？
男人恶作剧似的反复摆弄着他的身体，一边在他耳边絮絮不止：“是你害死的……你害死的……”
果然……是自己……吗？
男人满意地离开他身体的时候，意犹未尽般的挑眉望着床上疲惫的身躯……丑恶的嘴脸……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自己的房间，恍惚间他只来得及拿起枕下的香囊，而后在夜幕下狂奔……
似乎，他第一次反抗禁锢在他身上的从小的命运……
“呵……”将香囊提起，他像个孩子一般随着它左右晃动着，眼前，是他在对他笑……
心中寒苦，激不起一点涟漪……哀莫大于心死……不过如此……
“狄火……火……”他哀戚地低声叫着，一遍又一遍……“你走了，我该去哪里？”
——“回去吗……”
——“乖……我会回来接你的……一定……”
——“要是你……不回来了呢？”
——“傻瓜……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
——“因为，我们是一对啊……你是鵷翾我是火……凤凰涅磐……”
——“似乎是个很凄凉的结局呢！”
——“可是很美丽不是吗？保护神毗湿奴点燃熊熊烈焰，垂死的凤凰投入火中，燃为灰烬，再从灰烬中重生，成为美丽辉煌永生的火凤凰……”
——“嗯……”
——“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好……我们约定了……”
听着渐近的脚步声，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似乎，他等待这一刻已然千年……
那般的冒犯，只怕就是‘第一伶人’的他，也只能是那个下场——死！
可是，现在的‘死’对他来说，又有何惧怕？
一直以来都是为了等待，顺从是伪装，他的心里其实一直都是朝着自己的生存之道走下去。
无论世人如何不解，罔若显贵如何凌辱，他都坚持心中唯一的信念，这又如何不对？
鵷雏终生寻觅，空有华丽的外表，却从不对任何事情放心；若是一旦为谁停滞，那么便是一生的追伴……
“烧死他！”他看着才与自己欢爱完的男人，眼中尽是不屑。忽而他又笑了，看着男人脸上的伤口，他突然觉得自己很伟大……
当火在周围燃起的时候，他又一次不可遏止的回忆——这是他生前的最后一次想念……欢乐大于哀伤——自己，已经可以去见他了……
唇齿馥郁，吐出的温言似乎要将自己融化一般……
——“狄火……我爱你……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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