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059 更新时间:10-05-10 13:00
院里的树,落满了米粒般星星点点的雪花。阳光的碎屑从树冠繁密交错的枝桠中透出来,辉映得少年有了白亮的光彩。长眉,大眼,那桀骜的眼神似乎是从昂藏的脸庞里流溢出来的,令人望则倾叹。
“你是?”
“在下王思秦。先父乃是当朝太医院太医正。”
“太医正。”宫角羽眼皮一抖,有些心虚了,“王之皓?”
“是…”王思秦垂下眼帘,隐忍的痛楚显现于一下子略显苍白迷茫的脸上。看着少年转变了的神情,宫角羽不由大悲——假若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姐姐怎会逼着王太医自缢!“思秦弟……”哽咽一声,宫角羽怜爱地拍上少年的肩。
王思秦一愣一愣地,睁大眼睛瞅着文相放在肩上的手,“相爷……”他万万想不明白,高高在上的一品官员居然会对自己这般亲昵。
见惯了朝廷大员喜怒不行于色的虚伪,乍看少年率真的模样,宫角羽有些高兴,“怎么了?我可比你年长,呼思秦你一声弟弟,算不上什么吧?”
王思秦眼瞧着面前男子眉眼微动,魂早已不知所踪!婉转的柔情如开封醇酒散发出的香气一样,醉,醉,煞是醉人。心就是马队上的驼铃,叮哐摇晃。少年只觉一股热流直刷刷冲到脑门,鼻腔猛地一烫,潮湿的液体就流了下来。
“噗——”邹雅笈喷笑起来,一张小嘴夸张得咧到可容下一只鸡蛋,“流鼻血了!他居然对着一个男子……哈哈,忍不住了,太好笑了。”
王思秦大窘,也不敢拿手擦拭,只混沌着大脑僵在那儿——定会让人看不起吧?特别是这气宇不凡的人……拿眼瞅宫角羽,文相正紧盯着自己,上扬的嘴唇如染了蜜饯的瑰色糕点,让人想咬上一口。
咬上一口?
脸色刷地红到可以滴血,王思秦被自己可耻而疯狂的念头激得心脏怦然知跳。天啊,我在想什么。那可是文相!而且还是男子!我…居然动了龌龊的念头。
宫角羽见王思秦羞得不知手该放哪里,一时大是发了关爱之心。怎么说也是我害他丧父,多多照顾一下吧。忍着笑意,掏出随身的手绢,温柔地抚上去。“没事,没事,想是近日吃多了辛辣,上了虚火。”
“好个虚火过盛!姓王的小子,还不快回家吃几副下火的汤药。”邹雅笈笑得前附后仰,头上的钗饰都险些掉下来。王思秦迷蒙蒙地听着这笑声,迷蒙蒙地看着宫角羽凑过来,贴近,鼻下丝绸来回地轻拭。眨一下眼睛,再眨一下眼,瞳孔正对上那张放大的脸,少年这才醒悟自己与文相相隔咫尺,“啊”古怪地吼一下,他一面急着拉开距离,一面劈手夺过绢子,“我自己来,自己来”话到后来,已是微不可闻。
三两下乱拭了下,又略有余味地偷瞟一眼宫角羽,王思秦飞快地嘀咕了一句,“阿弥陀佛……”
邹雅笈耳尖,忙接下去,“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王思秦你这是念经呢,还是怎么的?”张六闻言也吱起牙忍笑,面部肌肉扯动得厉害。王思秦心不在焉地扫一眼二人表情,视线最终落回那男子身上,他也在笑——
媚眼如斯,“肯爱千金轻一笑”。沉静柔和的眼眸霎时光华闪动,如流动光、粼粼水…笑声溢出贝齿,摇旌心弦。风采,如灼灼明月,湮灭其他渺茫星火。
好个不可方物的男子。
顾不得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丢脸,王思秦的眼追随着那人而动。
“好无礼的少年,怎能这样盯着文相的脸看!”斥责声传来。
见王思秦还有些恍惚,邹雅笈立即上前赏了他一记爆栗,“还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抚上头顶的痛处,王思秦这才注意到多出来的一人。是他在斥责自己?一眼看去,心头又是一惊,好个英尔不凡的人。
阮锦润有些不满地恨一眼邹雅笈与张六,但回头看了看笑得很没形象的宫角羽,坚毅的脸部线条也不由得柔软下来,“什么事这般好笑?”结果是又惹得三人一阵大笑。扫一眼笑态各异的三人,又仔细打量了番场中唯一似笑非笑的少年,阮锦润问道:“贤少是?”
“不敢称贤,在下王思秦,特来拜访宫大人。”摸摸热得吓人的脸,少年尴尬地笑一笑。
阮锦润听他自报姓名,微微一想,又道,“思秦所为何来?”少年有些黯然,“自为先父一事而来。”阮锦润皱了皱眉头,此事说大不小,要想完全解决,断无可能。正想婉言送客,眼角忽扫到宫角羽目光,只得生生改了话头,“今日天寒,思秦不妨到偏厅稍作休息。”
王思秦一怔,询问的目光不自主望向文相。宫角羽恬然一笑,“思秦弟可肯赏脸在府中做客?”王思秦觉着脸又要烫起来,双手连连挥摆,“什么赏脸不赏脸……我既不是朝中官员,也不是世家显贵,不敢以客自居!”
“莫非,思秦弟以为我宫角羽是那种趋附权贵之人?角羽请思秦在府中作客,图的是与思秦这样率性之人结交,难道思秦不愿和角羽成为异姓兄弟?”
“宫大人误会了。若能与大人成为异姓兄弟,自是思秦天大的运气,别人企盼都得不来。但先父教导思秦,为医者,只可心系医道,万不可卷涉朝政。若思秦与大人结交,他人定以为思秦是费尽心机、攀龙附凤之人!此后思秦入得太医院,也只会让人认为没有真本事,全靠倚人鼻息。”除了刚听到文相有意与自己结为异姓兄弟时的惊诧,少年仅是平平地答,言语间已是态度坚决。
“先父教导么?”本想与他结交,从此以自己的声名好生看照,哪想他居然有这种准则。“不卷涉朝政?你爹倒也是个聪明人,只可惜……”
“只可惜王太医一生谨慎小心,却在为文相诊治时疏忽大意,显些酿成大人误诊丧命!但皇后娘娘念你爹为太医院太医正,不想你爹声名尽毁,更不愿让号称“天下医术第一院”的堂堂太医院受人置疑,才会秘密下旨赐死王太医。如果你执意纠缠此事,一但你爹误诊一事暴光,可就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番刻意隐瞒了。”
宫角羽默不作声,但愤怒的目光直指阮锦润。你怎么可以胡编乱造,毁坏他人名声呢!阮锦润顺眉低眼,我也不想,可只有这样才能遮掩王太医自缢的真正原因。
“误诊?怎会!”王思秦失声叫出来。怎么可能,医术如此高明的爹爹怎可能误诊!
坦然地接受了少年质疑的目光,阮锦润不冷不热地说:“这事只有我们知道就行了,作罢吧,不要再去想了。”
不信!王思秦只觉被大石堵了胸肺,他轻轻偏转了头,望定了宫角羽——不知怎的,这人似有某种魅力,轻易就能让人信赖。只要看着他,就像有了勇气与信心一样。而且……若是他说的话,也许可以相信。
文相见他目光射来,心慌意乱,忙闭上了眼睛。
王思秦见宫角羽双眼紧闭,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心似被撞了一下。父亲那稳重的形象登时模糊起来。怎么可能,但的确也可能……自己敬若神明的父亲!若从前对父亲的敬重、笃信是一尊大大的瓷瓶,父亲的死便是那细小的裂纹。而此刻这裂纹不但扩大,更是崩溃成一堆瓦砾!殊不知那人的沉默为什么轻易打破自己对父亲的信仰,但一想到自己“为死得不明不白的父亲讨说法”找到的竟是这般可笑的原因,心就像被刮啃了一样,各种情绪如海潮般扑腾过来,身体似潮浪中的舟楫,颤抖摇晃。“错了,错了……”梦呓似的呢喃着,少年双目涣散。生为医者,错了一次就是一生的失败。父亲,败了;命,也赔了。“我会替先父向太医院呈递请罪表的。”
宫角羽倏忽之间睁开眼,少年那失望且悲痛至极的神情扑地映入眼中,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疼痛如藤蔓一样疯长,话到一半就成了咳嗽。“不行!你父亲根本……咳咳”
“角羽!”
“角羽哥!”
阮锦润与邹雅笈同时唤一声,一左一右扶住了有些晕眩的宫角羽。
“你,放手。”阮锦润情急地喝一声。
“你怎么不放!”邹雅笈两眼泪光涟涟,不甘心地吼回去。
“你够力气扶住他么!”阮锦润恨不得打掉某人的爪子。
“不够…又怎样。你怎么不放,凭什么我放。”悻悻地将宫角羽的手臂轻轻地“甩”掉,邹雅笈跺跺脚,怨恨地瞪着阮锦润。
轻柔将宫角羽的头移至肩头上,打横抱起他的身体,阮锦润别有深意地对王思秦嘱咐一句:“你最好不要冲动。太医院对误诊判的极重,很有可能将你交付刑部。到时候,不但你父亲声名尽丧,连你也有可能终生不得行医…好好想想你的家人吧。”
话完,一步不停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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