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436 更新时间:10-03-28 19:43
施春兰这两天在家里则是度日如年。
她整天不时地来在窗口,魂不守舍地看着院墙外边那棵树上的喜鹊窝,希望它早点消失。
虽然在这以前施春兰也想重返部队,她的心也早已飞过了层层的山峦丛林,飞回了她梦绕神牵的先锋团部队。但那只是一种想法愿望,或者说是一个计划,从来没有像现在见到孙二牛后这样迫切。
院墙外边那棵树上的喜鹊窝却没有因为施春兰迫切的心情而消失,依然讨厌地垒在树上。无聊而着急的施春兰,只好用回忆往事来打发时间。
她回想起与高自清在一起从汉口学校回到家乡,以教书做掩护建立党的基层组织,成立农会,秘密组建革命武装,准备举行暴动等许多难忘的旧事。也思念红军队伍里周涛、罗青山、张四姐、小石头以及很多的同志、战友。更向往那种激情澎湃,如火如荼,紧张冒险的斗争环境与生活。
施春兰正依靠在窗前在那里遐想联翩,老陈走来告诉她,说老爷要她现在去一下,有要事嘱咐。
一听到老父亲现在找她有要事,施春兰不由心里一虚:这一两天,是否因为自己过于喜形于色,被老人看出了什么端倪?
施春兰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高敬斋的卧室。
天气很寒冷,但高敬斋的卧室里生有炭火,屋子里是暖烘烘的。
窗户和门都是关着的,室内的光线很暗。供桌上香炉中焚烧着香火,缭绕的青烟,使屋里的气氛肃穆而神秘。
高敬斋床前的火盆里,放着一个紫沙陶药罐。药罐里微火清炖的中草药散发出阵阵的药香,但总给人一种不详之感。一只黄色的大狸猫,有气无力地卧在火盆边。床头那张任伯年画的钟馗,面孔狰狞可怖。特别是画上钟馗的那双眼神,被画家画得十分凶狠传神。胆小的人根本不敢看,胆子大的人,看了也会心里发毛!
只有南墙上金圣叹的一幅行书对联,让人看了挺惬意。字是上品,文亦大气,且颇含哲理,书曰“雨入花芯自成甘苦,水归器内各现方圆”,非常耐人寻味。
“大,你好些吗?”
这一带人称父亲叫“大”,或者叫“大大”。施春兰自小来到高家,一直就这样称呼高敬斋。
施春兰进屋后首先问候老人一声,然后她把盖在高敬斋身上的被角轻轻压严实。接着,施春兰从药罐中倒了一小杯药汤,尝了尝冷热。她坐到床边,把盛药的杯子小心地递给半卧在床头的高敬斋。
高敬斋面容本就清瘦,现在更显得苍白憔悴。他看着施春兰,微微惨淡地一笑,接过杯子抿了一口药汤,又无精打采地把药杯放在床头边的茶几上。
施春兰心疼地说:“大,你得用药啊。”
高敬斋惨然一笑,微弱地说:“已经没用了,孩子,我已经病入膏肓。就是南海观音现在给我送来九命还魂草,也回天无术了。”
施春兰劝慰说:“大,你的病没你说得哪样严重,你老人家还是要坚持用药,良药苦口利于病啊。”
说完,她拿起杯中的小汤勺,准备继续给老人喂药。
“不吃了,我们说说话吧。”高敬斋摇摇头,长长叹口气,说:“春兰,自清已经死了,你妈也不在了,我眼看也要走了,你又不能指望自云,将来、将来你要指望你自己了啊。”
高敬斋说话有气无力,但思维异常清楚。讲到此处,他一阵伤心,眼里不由流出两行老泪。
施春兰默然伤怀。
高敬斋哽咽了一会儿,接着说:“春兰啊,乡下老屋已经被烧毁了,但乡下老屋第三进房子的走廊下,你要记住了,是第三进走廊,从东往西数,在第十块石条下面,我藏得还有些钱。这些钱,按说应该够你这一辈子用的了。这笔钱除了我,没人知道。上次自云回来,我考虑我随时都有去见你亲生父母的可能,怕那时侯来不及告诉他,这才对自云说了。等自云下次回来,我就和他说明白,这笔钱,是我专门留给你施春兰的,他高自云不能动。”
“大,你还是给自云留着吧,我用不着的。”
施春兰一听,又难过又感动。以自己的作为,与老人对自己的疼爱比,她感到了自己太不近人情,有种自责与内疚。可是,忠孝不能两全,大义重于私情,她自己又开脱了自己。
高敬斋虽然已是黄泉路近,但饱经沧桑的一生,使他对施春兰的内心一清二楚,如洞若观火般清晰,他知道施春兰早晚要离开这个家。
高敬斋想的是,施春兰要是能知难而退,从此脱离红军的话,这笔钱可以保她安度一生。她要是对红军誓死不二,再回到红军部队的话,这笔钱可以保她安度一时。但无论她将来何去何从,自己把这笔钱给她,算是对得起她,也能对得起施善义一家的冤魂了。
“这笔钱是给你的,你能用得着。我是不行了,问不了你们的事啦。我这样做,只是想对得起你亲生父母的冤魂。我死不要紧,但不能留下遗憾。”高敬斋深沉地凝视着低头不语的施春兰,过了一会儿,又安祥地说道:“兰子,我死后,想请你办一件事,你要把高自清埋在我身边,埋在我们高家的祖坟。他是高家的人,我还不忍心叫他的尸骨乱抛在荒丘野外啊。”
施春兰不敢正视高敬斋的目光,只觉得胸口沉沉地揪揪作痛——她自己都不知道高自清死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他埋在什么地方啊。可这话她怎么能在老人面前说得出口呢?
她不敢答应老人的请求,老人越是坦然,她越是心酸,泪珠不由流了出来。她只能劝慰老人说:“大,你想到哪儿去了,你要安心养病才对,你会好起来的。大,你不要再这样胡思乱想了。”
“唉,我自己的病我自个知道啊,我是好不了啦!今后要有机会,在清明的时候,你就到我坟上看看,最好在看我的时候,能在我的坟前放上一束兰草花,我喜欢它的那股清香。春兰啊,我们父女一场——也,也是缘分哪——”
高敬斋老泪纵横,已说不下去。
“大——”
施春兰伏在老人身边,痛痛快快大哭起来。
她自问:此时此刻我当不当走?
假如在这之前施春兰没有见到孙二牛,她肯定会在老人面前说上几句尽孝的话,起码她会向高敬斋说一声她会好好服侍他的。但现在她不敢说了,施春兰不知道自己会何时离开家,她不能欺骗一个病重垂危的老人。假如高敬斋是在三天前说的这番话,她那天就会向孙二牛倾诉原委,要求等老人病好或过世后再回部队。
但现在一切都成定局,施春兰是非走不可了。尽管她这样做在感情上很难割舍,在良心上有所愧疚,心理上也很不安、痛苦,但施春兰都不能顾及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高敬斋伸出瘦骨嶙峋的手,为施春兰擦去眼角的泪水。他无力地叹了口气,说:“唉,去吧,兰子,你去吧。”
高敬斋交代完这些话,便如释重负,心里一阵轻松,感到精神上有一种超然的解脱与快慰。
施春兰悲悲戚戚回到后院,下意识地一抬眼,院外那棵树上的喜鹊窝已经不翼而飞。
呀!今晚就要走!
施春兰失魂落魄地回到屋内,茫然坐在床上,内心十分矛盾。
终于,她还是下了决心,组织上这么关切自己,她不能让同志们在约会的地点白等。
吃了晚饭,她匆匆忙忙收拾了两件衣物,也没敢跟老父亲道别,便忐忑不安地走出后花院,来到大门口。
施春兰刚走出大门口,一个看门的佣人便快步跟上来。他关心地向施春兰问道:“少奶奶,天这么晚了,请问你要去哪啊?”
不出施春兰所料,家里果然有防备。
施春兰既然铁心要走,不跟家里人说开也不行。施春兰从高敬斋要她把高自清安葬在高家祖坟的话,以及高敬斋把埋藏在乡下老屋地下钱财的话音里,已经听出来,自己真要离开家,高敬斋也不会强留。
因而,施春兰镇定地问:“干什么?你有什么事吗?”
这个看门的佣人连忙说:“没有,没有。不过,二少爷特意吩咐过,他说外面现在很乱,怕家里人出去会有什么意外。他说万一要是少奶奶或老爷须要出门办什么事情的话,要我们下人跟在你们身边保护着点。”
施春兰勃然大怒:“他叫你监视我?是吗?”
“不不,少奶奶别误会,二少爷这样做是为你好。再说,保护东家的安全,也是我们下人分内的事。”
这个佣人不卑不亢地回答。
“没留心过,你到是满会说话?”施春兰打量这个佣人一眼,忿忿说道:“我是要出去走走,而且,我偏偏不许你跟着我。我问你,我不许你跟着我,你打算怎么办?你要强行拦阻我吗?”
这个佣人忙说:“下人不敢,下人不敢。”
施春兰说:“哼,别说你,就是他高自云也不敢!”
这个佣人正在为难,管家老陈拿着一件施春兰上学时穿的狐皮长袍跑出来。
老陈把袍子递给施春兰,含着泪说:“少奶奶,老爷说天冷,怕你冻坏了身体,叫你把这件袍子带上。刚才老爷叫我扶着他,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把你过去穿过的这件皮袍子找到。老爷叫我赶紧给你送来,要你穿着它走。春兰呀,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一走,要多多小心,多多保重啊!”
老陈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施春兰明白老父亲已经知道自己要走了,也不再打算阻拦自己。她百感交集地接过皮袍,咬咬牙,狠着心肠没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施春兰冒着大风雪,头也不回地走了。
孙二牛与另外两个农民装束的战士,悄悄躲在茶埠镇镇南的关帝庙旁边等待施春兰。
其中一个战士担心施春兰不会来,但孙二牛相信她一定会来。果然,在晚饭后,他们如约见到施春兰。
当天夜里,孙二牛他们就带领施春兰安全离开茶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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