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308 更新时间：09-12-14 11:35
至于我，新的凌王，只有一个名号在京城里，手无兵权，人也不在封地。陛下感叹人算不如天算，于是父王重新以凌王的名义发兵勤王。我又成了世子。好在之前并未明旨诏告天下，也只是诸王知道而已。
我已经无暇顾及这场闹剧，凌王也罢，世子也罢，都不及我的君泽。不管他们增兵几何，攻打到何处，又有什么流言传出，都与我无关。陛下有宰相尚书们的辅佐，君泽这里只有我。
太后病倒在自己的殿里。皇后娘娘日日来东宫看望君泽，却也不敢长久停留。陛下也会在朝事间隙过来探望，眉间是掩饰不住的焦灼。他醒过来，对着陛下展开笑颜，说：“幸好父皇没受伤。”不多时又昏迷。
他时昏时醒。醒着的时候，会要我拿来奏报给他看。看不到两本，就又陷入昏睡。一群御医来诊治，从刚开始抢救时候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愁眉不展，我都看在眼里。
有一天，君泽对我说：“叫人去兹城，把他叫回来。不要让他发现是我下的令。”
我的心揪成一团。我知道，君泽已经在考虑身后事。他在考验顾君凌。这本是陛下的事，可是陛下从未提及。
君泽对着我绽开一个笑容，说：“凌珏，你我一起长大，我不瞒你。我，恐怕忍不了多少时日了。”我的泪再也忍不住。眼看他的皮肤开始发青发紫，眼看他日日忍痛，身体虚弱下去。医正的妙手是皇城公认的，本来是横死的人被全力救了回来，说句砍头，就能砍得了么？
君泽带着希望等待顾君凌回来。
他果然是全力赶回来的，君泽没有看错人。
再次见到顾君凌的时候，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还有些黑。他跪在君泽床前落泪，我静静地审视着他。如果他神态有一丝作伪，我拼了大逆不道地罪名也会除掉他。今上多疑又无后，诸王逐鹿胜者得天下，正好还百姓一个明主。我赔上一条性命，倒也值得。
君泽几乎说不出话，每出口一个字都无比艰难。我知道他很痛苦，却强撑着笑对我们。我踢了顾君凌一脚，他这才看向我，泪水朦胧的眼睛里都是愕然。
他出去了，我却顾不得他。不久，陛下和皇后来了，外面传出动静，我静静地跪着，看着他的睡颜。他们忧心忡忡地站了片刻，便又离开。
君泽醒了。他将太医和宫女太监赶出去，接着急促地喘了一口气叫我：“凌珏！”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眼泪到底没忍住。
他微闭着眼睛，手上很用力，半晌才说：“我很疼。”
君泽，我怎样才能让你不那么痛苦？我是不是该放你走？
他好像缓过来了，张开眼睛露出笑容，说：“凌珏，我真舍不得你。”说着往我这里微微动了一下。
我坐在床边轻缓地将他抱进怀里，他长出一口气。
只听他缓缓地说：“二弟很爱你。”
我的脑子炸了似的，心如刀绞。我知道他的意思，可是，我不能对他发怒，我只觉得凄惶绝望。我说不出话，只能一遍一遍轻吻他的额头。我听到自己的嘴里单调地重复着一个字——“不”。
他无声地笑了一笑，断续地说：“凌珏，别哭。若是有下辈子——”
若是有下辈子，如何？君泽，说啊！
没有声音了。我的胸腔里涌动着不可压抑的狂潮，让我只能迸出一个音节。
所有人都被惊动，包括陛下皇后太医和侍候的人。皇后仿佛受不了似的冲出内殿，外殿传来掌掴的声音，和皇后低低地怨愤的咒骂。
一片混乱，许多人出去，又有人进来。我不知道身边哆嗦着的是谁，只是忽然又安静了。接着又吵起来，外殿内殿都是一片哭声。这里最为沉默的却是最悲痛的，有三个人。我，顾君凌和陛下。
顾君凌想要抓住君泽的手被我打飞，如果他能晚一点回来，君泽是不是就能多撑下去一点？可是撑下去也是痛苦。
我低头看着我爱的人，脸上的微笑僵硬而真实。君泽，你把痛苦都留给了我们，你知道么？我多想亲吻你，可是我不能毁了你身后之名。
我把顾君凌赶了出去，留在东宫殿里看着所有人忙忙碌碌。陛下过来看看我，突然开口说：“你这孩子倒是个有情义的。”我跪下来，想起了我的老父，心里模糊地想：若死的是我，父王会是什么样？
太子薨，外面的局势却奇迹般的明朗起来。我朝大胜。我不能继续沉沦，因为我要正常地同君泽道别。太子的葬礼盛大隆重，我的心里很空。顾君凌被安排在他原来的宫殿里软禁着。其实陛下本不必如此，因为他少年人的精神早已经磨灭，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我有时候看到陛下，就忍不住在想，他自食了多疑猜忌的恶果，却连累了我们。君泽，你看你多么不值得。日后他看到你的遗折，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拿着君泽的几封信拜访了几位大人，过后几日，立二皇子为太子的苗头就被挑起，很快在朝堂上燃气熊熊大火。
顾君凌的事情，我后来多少知道一点。宫内的将他看为灾星下凡，又有流言说当年皇后怀着他的时候受了巫咒，差点后位不保甚至死于非命，三皇子的夭折也被算在他头上，阴云重重，诸如此类。然这毕竟是宫闱中事，外臣就算知道，也不敢拿这个说事。更何况现在陛下只有一个儿子，正是表忠心的好时机，即便是陛下不愿意，也不会怪罪。
顾君凌被立为太子，终于显得清醒了些。但是他步履中带着的前所未有的沉重，让我喘不过气来。他搬到了东宫，君泽用过的东西统统被换掉。陛下对他要求很严，我也没有太多时候见到他。更何况，他在躲着我。
没有一个人说，要我从东宫搬出去。我就依然在这熟悉的地方怀念他。
有时候见到顾君凌，夜晚的时候在东宫晃悠。在找什么吗？可惜他的很多东西随着他葬入地下，只有从前我们互赠的旧物被我珍重收藏。想起君泽最后说：“二弟很爱你。”可我却觉得，你对他更重要。
没想到，顾君凌学起政事居然毫不费力，他很擅长化繁为简，有时候令人匪夷所思，有时候又让人刮目相看。只是太傅对他并不如对君泽那么满意，总说现在的太子太过阴郁，没有为君的气度。
顾君凌在宫里只去三个地方，东宫，御书房和南书房。太后和皇后宫他从未踏足过。就连太后病重和葬礼都没有去。朝中有人对此提出不满，大加指责，陛下只是在朝堂上训斥一番，便没有什么作为，居然给人一种太子受宠的错觉。
我却觉得，陛下那里，恐怕要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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