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365 更新时间：09-12-14 19:12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阎应元
一，见闻
弘光元年七月十三日
江阴
还不到日出的时候，清晨的第一屡蓝幽幽的署光自山间现出，天地进入了美妙苍茫的时刻。对于江阴的而言，这一刻已没有了往日的寂静安祥。七月十一日的胜利并未给这座孤城带来希望。清兵在那一战中虽折了七王，但另外两位督战王爷薛王与十王都先后到达，并与刘良佐兵会师，进攻变得更加猛烈了。十二日，清兵炮轰北门，守城军民死伤无数，当日夜，清兵杀掠了周边的村庄，炮火仍是源源不断的打进城来。另一方面，江阴的守城人数越来越少，粮草亦开始出现供应不足，岌岌可危。
叶隐与采薇在去见阎应元的路上。一路走来，满城都是打铁声，伐木声，农具也化为作干戈，还有许多自发组织堆着沙袋往城楼去的百姓。
“小叶隐，你有没发觉，大家现在都变得很团结了？”采薇看着全城军民团结，感到很高兴。
叶隐点点头：“嗯，要是早在北京南京时大家就认清楚满清的真面目团结起来，今天也不至于大片河山沦落敌手。可惜呀，虽然晚了点，但我们终究还是清醒了。”
刚说到团结，他们却看见了不如意的场景。那是在一座屋舍的角落里，有两个头发零乱，满脸污垢的乞丐，一个上了点年纪，四五十岁。另一个则是二十出头，身强力壮，四肢健全。他们卧坐在屋檐下，大概嫌坐处不好，微微卷缩的身体不时移动着位置。而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这……”叶隐抬着手指向那两个乞丐，一种想冲上去给他们讲民族大义感召他们参与到保卫家国的战都中来的念头涌上脑中。
两名乞丐也发觉有人注意自己的，他们抬起头，看着叶隐和采薇。那是两双麻木得可怕的眼睛。充满了呆滞，茫然。两副皮囊也似乎颤抖起来，但仅仅是一瞬间，很快，他们又将脸转过去，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采薇拉住了叶隐，对着他摇摇头，示意他别去做无用功。
……
二，招降书
弘光元年七月十三日
江阴
待二人到城楼附近，却见阎应元与陈明遇二位典史早已出来巡视城防。阎应元手里拿着一支箭，箭头上还百有一块黄布。
“阎大人！”，叶隐见了阎应元，忙上去与他打招呼。
阎应元见他们到来，对叶隐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前些天你才参与了北门的战斗，要好好休息。
”
叶隐随意一笑：“已经没事了，这几天城外天天放炮，真想睡也睡不着呀。”
“嗯，这炮声今早才停下来。”阎应元说着，拿起手中箭，解下上面的黄布，“这箭是今晨清军从城外射进来的，看来他们是先兵后礼，又来书劝降了。”
他缓缓展开那张黄布，果不出所料，部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正是清将刘良佐的劝降书：“传谕乡士庶人等知悉，照得本府原为安抚地方，况南北两直，川，陕，河南，山东等处地方俱已剃发。惟尔江阴一处，故执违国令，何不顾身家性命？即令本府奉旨平伊江阴，大兵一二日即到。尔等速剃发投顺，保身全家……尔等及早投顺，本府断不动尔一丝一粒也，特谕。”
读罢，阎应元与陈明遇皆放声大笑起来。
陈明遇笑道：“这清廷真以为往城里放了几天炮，咱们就怕了他吗？”
“刚才折了个王爷，想不到这劝降书还写得如此猖獗。”阎应元亦摇头嘲笑，“据说现在又来了两个王爷，索性咱们就让他们都赔在这！”
说着，阎应元转向叶隐：“叶隐，这次就由你来给清军这份猖狂的劝降书做份答复吧！”
“好。”叶隐接过笔墨，将披在自己身上的褙子脱了下来，就地铺展，秉笔书写：“江阴礼乐之邦，忠义素著，止以变革大故，随时从俗。方谓虽经易代，尚不改衣冠文物之旧。岂意剃发一令，大拂人心，是以乡城老幼，誓死不从，坚持不二。屡次兵临境上，胜败相持，皆以各乡镇勤王义师闻风赴斗。若城中大众齐心固守，并未尝轻敌也……况既为义举，便当爱养百姓，收拾人心，何故屠戮奸淫，烧抢劫掠，使天怒人怨，怆目痛心？为今之计，当速收兵。不然，纵百万临城，江阴死守之志已决，断不苟且求生也。”
“好！那我们全江阴就做好集体殉国之准备，死守到底！”
“头可断，发不可剃。誓守江阴！”
……
三，遗愿
弘光元年七月十三日
江阴
七月十三日的江阴是平静的。
墨色的天空里布满了棋子似的星星，夜已深了。自清晨的招降书射进城后，清军薛王营地竖起了两面巨大的招降旗，他们停止了炮击，显然是在等待江阴主动投降。为了守城，几昼夜没合眼的将士也利用这个机会好好睡上一个安稳觉。凄清的街道上，只有些衰老的身影，在移动着一箱一箱的物资。不知是要做什么？
从阎应元那回来，叶南山就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望着星空，如往常一样。
他等了许久，终于听见了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叶老爷爷，我来了。”
听见采薇轻柔的语音，叶南山从摇椅上起来，声音颇有些沉重：“采薇，总算等到你了。”
采薇有些疑惑：“叶老爷爷，您深夜叫采薇来，不知有何要事？”
“唉！”叶南山长叹一声，竟老泪横流起来。面对这场面，采薇有些着了慌，扶着叶南山：“叶老爷爷，您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您就给采薇说吧。”
叶南山迎天长叹，泪如雨下：“到了这个时侯，老朽还是如此自私！”
“……”
叶南山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缓缓说道：“采薇，有一事，求你一定要答应老朽，否则，老朽就死也死的不安心呀！”
“叶老爷爷您千万别这么说。有什么事就告诉采薇吧，采薇一定会尽力的！”
听了采薇这样说，叶南山也安心了许多，叹道：“老朽这一辈子没什么别的指望，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的孙儿叶隐。”
“……”
“老朽十几年来，一直在过着逃难的生活。”叶南山歇了口气，继续道：“十多年前，老朽带着他远赴北方，到高阳县教书为生。没过几年，高阳失陷，我们一街人又逃到北京，原以为那是天子脚下，一定安全。可惜好景不长，我们遇上了闯贼攻城，虽然他们抢走了我们的米粮，却也没破坏我们的村子。可是到了清兵入关，还是将我们村的地全部圈了去。我们又从北方逃回南方老家。现在老家也面临了兵祸，老朽也不打算再逃了。但是，老朽还是很放不下孙儿叶隐的安危，你说，万一城破，清军会放过他吗？”
“您千万别这么想，现在江阴百姓这么团结，一定可以守得住的，您放心好了。”采薇安慰道。
然而叶南山却一直连连摇头：“没用的，没用的。我刚从阎大人那回来，江阴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比你们清楚。城外可是几十万清兵，破城只是时间问题罢了。采薇，老朽最后想求你件事，你务必要答应老朽啊。”
“嗯，叶老爷爷您请说吧。”
“如果在城破前，能有逃离这个死境的机会，你一定要和叶隐逃出去，咳咳。”叶南山剧烈的咳嗽起来，“叶隐这孩子如果不肯离开，你一定要想尽办法让他走。你们逃出去后，一直往南方走，哪里没有战争你们就到哪去！”
叶南山的话，采薇字字听在心里。“哪儿没有战争到哪？真的还有那样的地方吗？如果有，它又能有几时的太平？或者，剃发易服，甘愿去做生不如死的奴隶吗？”采薇静静的望着夜空，沉思着。
片刻后，她似乎已拿定了主意：“叶老爷爷，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叶隐离开这的。您放心吧。”
四，诈降
弘光元年七月十四日
江阴
天刚蒙蒙亮，江阴的城门缓缓洞开了。叶南山等九名老者运送着几箱物资向薛王营帐行去。
“王爷，江阴城有消息来报！”一名清兵小卒冲入营内报告。
正坐上懒洋洋的薛王微动着半睁半闭的眼睛，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那群活得不耐烦的蛮子是不是打算和我大清死磕到底呀？”
“他们岂敢与我大清数十万大军抗衡？”小卒兴奋的道，“恭喜王爷，江阴已经答应投降。”
薛王脸上立即现出一副得意的神情：“就知道这群蛮子撑不了。那还等什么，叫他们打开城门，本王今日就入城纳降！”
“王爷，江阴那边投降似乎有些条件要和王爷谈。”
“啊？还要谈条件？？”薛王有些恼火，“我大军踏破这城易如反掌，他们不赶快献城投降，反而和本王讨价还价起来了！混帐！一群混帐！”
过了会，他又接着问道：“说说，他们投降还要提出什么条件？”
“这小的也不得而知，听说他们今早已让城中颇有名望的江阴九老带着物资来我营谈判了。”
薛王一听江阴来都是老前辈们，也相信了他们这次是要真投降。他吩咐道：“既然是江阴的长老，本王也该尊重，要大家鸣鼓奏乐迎接！”
“是！”
……
叶南山等九名老人，迈着蹒跚的步伐，在阵阵喜气洋洋的鼓乐声中运着辎重进入了薛王大营。
“各位长老，你们都辛苦了。”薛王脸上堆满了喜悦的笑容。
九名老人向薛王拱手做了一揖。叶南山先走向前，笑道：“久仰王爷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宇不凡。王爷接管江阴后，还望善待百姓。江阴小邑，并不富裕，只备了小小薄礼，请王爷笑纳。”
“哪里哪里，各位长老言重了！”薛王一听果然是在归降的，高兴不已，“前辈们请放心，你们回去告诉城里的老百姓，只要他们肯剃发，从了大清，本王一定善待他们。”
薛王边说着，向那些老人送来的物资箱走去。
叶南山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发觉的笑容，九名老人同时从怀里掏出了正燃着的火褶子。
两名士兵帮着薛王一起将箱子盖揭开，想看看送来的是什么礼物。
“王爷小心，里面装的全是火药！”
为时已晚，老人手中的火种褶子已经他们投来。
……
那一声巨响惊天动地，震耳欲聋。薛王的营地处顿时火光冲天，上下通红。那高竖着的两面招降旗也迅速被火焰吞没了。站在城楼上望着这一幕发生的叶隐惊呆了。不知何时，陈明遇走到了他身边，告诉他祖父叶南山已经壮烈殉国的消息。叶隐当场晕眩过去……
五，伏击
弘光元年七月十四日夜
江阴
“许兄弟，你说这清兵真会到这来吗？”
“阎大人不会看错的，他们刚死了个王爷，今晚江阴城防御又如此松懈，必定会有其残部来报复。到时候我们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深夜江阴城外的小树林里埋伏着许用与王大车带领的一百多名乡勇。月光透过树林，犹如撒下点点荧光，而战士们的心情，也如着摇晃的树影般上下不安。
王大车架好手中连弩，道：“这次无论如何要杀他个片甲不留，为叶老报仇雪恨！”
许用应道：“叶前辈舍身炸死了那个满清王爷，死的光荣壮烈，我们又岂能落在他之后？”
“来了来了。”
一阵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将话语声压下去了，所有人屏住呼吸，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武器。
狂乱的马蹄越来越近，一队骑着马带着大凉帽的身影在夜幕越发清晰，待他们看清楚了，这群清兵头上腰间都系有白色麻布，定是薛王的部下，定是来为他们今早被炸得只剩一个头的主子报仇的。许用缓缓的举起右臂，猛然往下一挥，大喊：“杀鞑子了！”
小树林随即剧烈的摇动起来，一百多名乡勇应声而杀出。王大车手中连弩随即发出的飞矢，三四名清兵相继落马坠地。乡兵们手持长矛，冲出树林，对着清兵一阵猛冲乱刺。清兵触不及防，当即就留下了一大片横七竖八的尸体。
领头的清将见情况不妙，摔领着剩余的部队向回撤退，忽然前方土丘上如雨的飞箭向他们袭来，清军纷纷调转头逃命，却被后方的乡勇重重包围。那清将还算勇猛，在马背上挥舞着长枪，上挑下刺，王大车几回向他发去的飞矢都被他打掉。许用见此情况，吹了两声口哨，顿时所有箭都射向了那名清将，他剧烈的舞动着手中长枪，不让箭头射中自己，而他周围的乡兵也轮流着消耗着他的体力。清将虽猛，然终是双拳难敌四手，一会的功夫，已被箭射成了刺猬，坠马而亡。
剩余的清兵见主将已死，纷纷丢去武器，跪地求饶……
六，战十王
弘光元年七月二十九日
江阴
自闻祖父殉国的消息后，叶隐也随之大病一场。半个月来，若不是阎应元按期派人送药和采薇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恐怕也撑不到今日。
同以往一样，门又被敲响了。
“采薇，你去看看，是不是阎大人派人送药来了？”这时的叶隐已经康复得差不多，精神也比前些日子好了。
采薇起身开门，而进门的却是一个头发零乱，衣甲不整的士兵，看样子是在守城战事中受了伤。他一进门就慌忙对二人道：“阎大人叫我来通知二位，江阴可能守不住了，二位早做准备，我们全城军民要随时都要准备着与满鞑子展开巷战。”
叶隐一听此消息，急得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对着来人连连追问：“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城防不是修得很好吗？怎么才这么几天就要守不住了？”
“上次设计炸死薛王让清廷的另一个督战的王爷十王痛恨无比，他命清兵掠夺了城外居民的大箱千余，修筑了一坐将台，与城一样高，不知怎么的，城中的一些部署都被他所掌握着。我军连连败阵，伤亡惨重。”
“竟有这等事？”叶隐在床前徘徊着，左思右想，“相隔这么远，怎么可能看清城内部署，难道那十王还长了千里眼不成？”
此时，采薇想到了南京发生的事，提醒叶隐：“你还记不得那夜在南京冒辟疆送你的那个西洋望眼镜？不是说也可以看千里之远吗？”
“对。”这时的叶隐才恍然大悟，“那个西洋望远镜，十王一定用了那个东西才能看清城内的！采薇，快帮我从包袱里把那望眼镜给这位将士，交给阎应元大人，看清楚十王所在位置，到时一定可以想出对付他的方法。”
说着，采薇已将望远镜找出，交给了将士。
……
阎应元得到叶隐提供的西洋望远镜，可以清楚的看见将台上的一切。黄伞盖下是身材很魁梧十王，满脸凶光，手里也摆动着个西洋望远镜对着江阴城里看，接着就挥动手中令旗，指挥城下清兵的进攻。
“原来如此。”确定了十王所在的位置后，阎应元似乎已经胸有成竹，“马上到城南将那门大炮运过来！急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大炮被运上城楼。阎应元一边用望远镜观察十王将台，一边指挥将士调整着炮口的高度。待一切就绪后，只见他手中令旗一挥。
“发炮！”
“轰隆”一声巨响传来，远处十王将台上一团巨大的烈焰爆开，火星四射，将台随之倒蹋。惟有一把黄伞半天圆转，一脚连靴自上而下……
十王一死，清兵不战即溃，江阴城门大开，许用摔领着数百名勇士冲出城去，直杀十王营地，两军战至黄昏，十王阵营遍地腥红，到夜幕降临才听到他们高唱着战歌，凯旋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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