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214 更新时间:23-02-27 10:35
那老头是个道人打扮,手上撑一竿白幡,脖子后面插一柄拂尘,背上还背着个白布袋子,看着须发连连的,逃起命来却十分利索,边跑边扯着嗓子喊:“贫道说的都是实话啊,丁香花又称鬼花,鬼影幢幢,乃是大阴之物,此地祸事要解,需得将镇子内的丁香花尽数除了,改种君子兰。”
幸而追他的几人并非真心想要打他,只是想将他撵走,见他跑远,就停下来骂了几句:“你这老骗子,还不快滚,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们不将你撵出镇子去。”
又回过头去,复命似的走向街尽头的另一个老头,并道:“昌叔,撵走了。”
那个被叫昌叔的老头,看着年纪比道人还大,白发白须,手里拄着根龙头拐杖,拐杖上又挂一只葫芦,瞧着虽沉静,但其实精神头矍铄,比起道人也一点不差,他站在上山那条路路口的大松树底下,淡淡地道了句“他再敢在镇子上胡说,不消客气,直接打出去”,便转身上了山。
月兮细瞧着那老头的背影,有些远,瞧不大清,刚巧这时候,面端了上来,他再一抬头,桌对面多了个人,毫不客气地将面碗揽了过去。
“这么巧啊,贫道正好饿了。”
道人嘿嘿一笑,将白幡靠在桌边,拂尘与随身的布袋也都往桌上一搁,自筷笼里抽出一双筷子,埋头“哗哗”吸溜起了面条,吸了两口似被辣椒油呛着了,又捶胸顿足地抬头,憋了半天憋出一个“水”字。
月兮将桌上免费的茶水倒了一杯递给他,道人忙不迭接过喝了,又呼呼吸了两口气,才算是缓过来。
月兮也懒得跟他计较,去碗柜里取了两个空碗来,又顾自舀了碗面汤,将面汤搁在道人面前,又把道人碗里的面夹出一半到自己的空碗里,并把面汤表面的辣油全倒进了自己碗中。
道人看着他分面的动作半是不满、半是震惊地问:“你这么穷啊?”
月兮吸了一口面坦然道:“我都是点的素面,你以为呢?”
道人上下打量了眼月兮,见他一身短打黑衣,发冠高束,插一根黑木簪子,虽然利落干净,但穿戴上确然不像个有钱人,便又笑了,道:“可你长了张有钱人的脸,身上也带着有钱人的气质。”
月兮便问:“有钱人什么气质?”
“嗯......”道人想了想道:“从容”。
说完,道人将月兮盛来的面汤重新倒进自己碗里,一边吸溜着面条,同时含糊不清地道:“贫道姓林,你可以叫我林老,怎么样小兄弟,我看你这人好像还不错,交个朋友吧?”
月兮先扫了眼桌边白幡,向着他的一面上正楷写着“推演算卦,趋吉避凶”两行八字,而背着他的一面依稀能透光辨析出来是草书狂娟了“林半仙”三个大字,他目光随着幡杆下移又落在了道人搁在桌上的布袋上,那布袋没有收口,平放在桌上,里面的东西就滚了一半出来,乃是一捆小香,月兮盯着那捆香道:“恭请清辉君上降临?”
这香与遇仙桥上那妇人所燃之香乃是同一种,林老见月兮目光落在小香之上,也不避讳,甚至嘿嘿笑道:“不是跟你吹啊小兄弟,这清辉君虽然凶名在外,但也正因如此,才能做到让正邪两道尽皆对其俱之、畏之,冯管他多大的凶名,他终归从未戕害过普通百姓不是?要不要来一根,以备不时之需?”
月兮见他那股自来熟的劲儿,便知此人平日里嘴里必没少跑马,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反问:“从未戕害过普通百姓,你对他还挺了解?”
林老当即头一抬、胸一挺,像只刚刚下完蛋的母鸡一般骄傲道:“那当然!”
月兮见他这股子自信反而好奇了起来:“说得那么厉害,你知道他本名叫什么吗?”
他早年在人间很是游历了几年,这种江湖骗子从前见过太多,别人端一句大师,就真拿自己当大师,装腔作势,不懂也要装懂,跟坊间那群好事者一样。
坊间曾经流传过多少他的话本子?
不胜枚举,数不过来,多了去了的版本,他自己挑来拣去的都没有看完过。
总之在他身上杜撰了各种事迹传得神乎其神,那些人闲看也好,闲话也罢,就跟亲眼见过他捉拿鬼王、邂逅舞姬、与美艳无双的仙子双修一样,甚至连他在床笫上喜欢用什么姿势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结果实际上往往连他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他往那一站,都没人知道他就是正主,纯纯是人云亦云。
不想林老很轻松地道:“月妄离啊,哦,对了,还没请教小兄弟名讳。”
月兮道:“月妄离”。
林老一噎,随之哈哈大笑了起来,手里的筷子一下一下地朝月兮点着道:“好,好,有那么点意思~”
月兮便也笑了一下,复又道:“林暮”。
当然是随口起的假名字。
林老脸上却流露出欣喜之色,他抹了把满嘴的油光问:“双木林?”见月兮点头,更是越过桌子来握月兮的手,热情得不像话,“缘分呐,你我本是一家亲,说不定八百年前的祖坟都是同一座。”
月兮无意与他插科打诨,转口问:“你方才说除此地的丁香花是什么意思?”
“嘿嘿~”林老那张干枯的老脸上立刻挂上了贼兮兮的笑,他往月兮这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贫道胡说八道的,贫道又不会真的捉鬼,总得编个由头、编点说辞吧,不过是听说他们这个镇子的镇长,一个老头却爱弄什么花花草草,尤爱丁香,所以就干脆借题发挥。”
“你是说方才那个被叫昌叔的老头是这里的镇长?”月兮问。
“没错,就是他,是不是看不出是个爱弄花草的人?”林老咽下面条笃定地道:“定是个闷骚的老头。”
月兮听罢却道:“难怪人撵你呢,出来行骗,却连消息都不打听清楚了。”
林老听到这一句如触逆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脚踩在凳子上叱道:“嘿~你说贫道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贫道消息不准确,贫道可就指着打探消息这一条吃饭呢,那贫道能不知道他们这里喜种丁香是因为那个什么丁香娘娘吗?不过是因为......”
林老忽地不说了,月兮盯着他问:“因为什么?”
林老再次往前一凑,似乎接下来的话不便大肆宣扬,声音压得极低:“因为贫道打探到了更为准确的消息,你不知道,他们这里每年都会给丁香娘娘裁衣,以丁香为主题,都是那老头一针一线做的,那做出来的衣服漂亮得哟,不过,都是给小姑娘穿的样式,贫道感觉啊这个骚老头定是对丁香娘娘不轨,触怒了娘娘,但是这话又没办法明说,所以就改了其他的说辞咯,随便试试嘛。”
林老说完,别有深意地冲月兮眨了下眼睛,又坐回去接着吃面,月兮望着对方半天,只有两个字能回敬:“失敬”。
“客气”,林老拢了拢手道。
两人又随便扯了几句,林老两口扒完了面条,抬眼看了看天色,大概是觉得时候不早了,此地留着不安全,又问月兮:“贫道这就要离开这个镇子了,怎么样小兄弟,一起吗?”
月兮摇了摇头,林老略有震惊:“你要在这里投宿?那你可得小心,据说那东西会蛊惑人心,前几日就有投宿的外地人被迷了心神,自己大半夜开门出去跳河了。”
月兮懒懒笑了笑,道:“不怕,心有所求的人才会被蛊惑,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蛊惑得了我。”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什么大话都敢说,实际上,往你被窝里赛两个美娇娘我看你可能就找不着北了。”林老不以为然地砸了咂嘴。
又顿了顿,他似有纠结,最终从怀里摸出一粒碎银来塞在了月兮掌心,又取了一根香,笑道:“但我老头子欣赏你这个年轻人,这个给你,当我交你这个朋友了,万一真的遇到什么鬼神祸事,拿出来点一点也无妨,万一管用了呢。”
这种老骗子敛财容易破财难,要他放血,难度等同于让铁公鸡拔毛,月兮指尖转着那根香,盯着掌心的碎银不觉笑了笑,再抬头,林老已经撑着那杆白幡走远了。
他转头扫了眼回到柜台后继续打盹的掌柜,这才又取出了那颗墨绿的小石头,两指一捻,树苗在他掌中成型,他假做支颐之姿将树苗抵在耳边道:“老树精,今夜,你想办法调一个南盟的子弟到丁香镇来。”
片刻后,耳边传来冥灵没好气的回应:“你作妖作得总是很突然,又怎么了?”
月兮道:“事情真相先不必说,丁香镇的河里确实是有水怪不错,今夜我会将它们除了。”
冥灵这时反应了过来,不轻不重笑了声,“原来是想把功劳让给南盟啊,怎么?你这个过去式的少主现在倒惭愧起来了,还想着弥补?”
月兮不想与他争口舌之快,只道:“你如此办就是。”
冥灵那边顿了顿,随后又道:“我帮你问了,她说没空,而且仙庭给南盟调不去人手不算,现在还要安排别人那可怜的人手,她拉不下来那个脸。”
月兮这边也顿了顿,然后他平铺直叙地说:“我的灵力五行属火。”
这句话一出,冥灵那边明显顿住,再开口,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野猴子,你等着,我早晚把它收回来!”
然后树苗里便没了任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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