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6035 更新时间：24-11-09 01:05
方弦乐那天从药店出来后，后来发生了什么，也就不知道了。
像是做了一个梦，醒了又睡下，怀着似真似假的心思又落入现实里，她这两天睡眠也不是很好，半夜经常醒来，做着恐惧的被追赶的乱七八糟的梦，情绪被拉扯的很厉害。
她再次听到周嘉晨，是在暑假前的期末考成绩榜，那红榜上大剌剌的三个字跟外面的日头一样晃人眼。
她看着自己成绩不上不下的几张卷子，折叠折叠塞到书包里，隔壁桌长嗷一声，苦恼回家怎么交差。
她没这个烦恼，她那名义上的监护人，三年两载不带问她一句。
心情舒坦。
想着今天刚好周四，放学后去那边天桥底下阿婆那买粑粑糕吃，生理期前后格外想吃甜。
刚打出一副牌，来电显示，盐舴安问她放学后干嘛。
轮到她出牌，她盯着那个倒计时思索要不要提前扔个炸弹。
“去买粑粑糕。”
想了想还是扔了对二，留一手吧。
“天桥底下”
“嗯”
同队的磨磨唧唧的倒数5秒钟了还不出牌。
她给对面扔了个水桶。
“你猜我刚遇到谁了。”
对面回她个咯咯哒鸡。
“谁”
“司南”
她笑一声，“遇到她那不正常。”
她扔出三个六，趁着其他人出牌的时间把东西收拾起来。
“碰到她是正常，可她旁边的不正常啊。”
她又笑，觉得盐舴安咋咋唬唬一惊一乍的。
“还能是天王老子来了，不正常，还能有谁。”
“对，还真是差不多。”她听盐舴安电话那头有点吵。
“周嘉晨跟她在一块。”
她刚好拿纸巾擦马丁靴上的泥点，手顿了一下。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那天那女孩不说了吗，他们一起吃饭。”
东西少，今天拎了个斜挎的黑色包，她挎上后从后门走，顺路把纸巾丢进后门垃圾桶。
耳机声音调大一格，盐舴安那边的动静也大了。
“这不一样啊，那天我没见到，今天见到了。”
见方弦乐没说话，她又紧跟着，“别说，这人长得是传闻中那么个事。”
她看着手机界面，对方连出了几个飞机，她都选择过。
“听你这话西门得伤心。”
“西门哪能，只要你这个粉丝会会长不倒戈，他就永远是俺们的神。”
方弦乐笑两声，“何着你这三观跟着五官跑。”
那边盐舴安嘿嘿两声，语气正经起来，“不是，你真不认识他啊，我瞅着他那圈女孩子可多，也都真漂亮。”
她看着界面上倒计时10秒，想起那天绕过出店门，那女生看着她，门口就那么大，挡了道，被旁边的男生拉一下，侧身而过的时候她才抬眼看回去。
“嗯”点两张牌扔出去。
终于等到她回应，盐舴安这下打开了话匣子，说“你见过之前那个小妹妹了吧，叫什么棠宁的，她原本就对我们西门有点意思，现下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好像都知道那天那事。”
“什么事。”
“就那天喊你吃饭的事啊。”
灰色界面一出来，她划掉出校门口，正值黄昏，橘黄色的落日映红了街道尽头的那一片。
“我又不认识她。”
“你不认识她，可她认识你，不但认识你，还知道西门跟你走得近。”
她边过马路边听盐舴安给她捋，“西门跟你走得近吧，她就着急，她着急吧，她就得找你事，她找你事吧，她圈子里的人就坐不住，她圈子里的人坐不住。”
而后听她深呼一口气，“周嘉晨就更坐不住。”
“那就坐不住呗。”
没等盐舴安出声，紧接着问，“你在哪。”
那边回得很快，“篮球场。”
怪不得，从刚刚她那边就一直有杂音，吆喝声不断。
“你来吗？”
“不来，去买粑粑糕。”
“买完粑粑糕再来。”
“不去。”
天桥下面是很多个岔路口，她跟着人流过了马路，走到天桥底下，那阿婆除了有事，阴天下雨的基本都会在这里出摊，上次跟着西门从那边回学校买了几个尝尝后她一直记得。
“阿婆，要五个。”
小摊上人不多，她来得早，她一边应着盐舴安，一边跟阿婆寒暄。
“不认识。”
“两个瓜子仁的，一个枣糕，然后”
“再要两个原味的”
然后笑，“你认识人家吗，还跟人家摆脸色。”
“不像，所以不担心你被欺负。”
阿婆看她长得漂亮，对她格外有印象，她今天扎一马尾辫，脸上挂着笑，看的阿婆心里也乐呵，给她多加一个枣糕，没有额外收钱。
盐舴安道了谢后从天桥那边穿过去，盐舴安说西门也在，说都要放假了难得一块待一会，晚上一起吃饭，又磨了她好久。
她最后应着，顺手从兜里拿一个原味粑粑糕嚼着。
他们在学校里B楼那边最大的室内篮球场，算得上是南和数一数二的比赛场地。
地方大，人多的话要凑近了说话才听的清，场内还放着歌，方弦乐刚在场内没走几步，就从《problem》跳到了《天亮就要走》，节奏突然放缓，场内的说话声似乎更清晰了些。
她那粑粑糕吃到一半，从后门的台阶往里面走，边走眼睛扫视全场，盐舴安穿一柠檬黄的短袖，坐在正中间位置，扎眼得很。
走过去时看她膝盖顶着前排背椅低头发着消息，瞄她一眼后，把袋子从她两臂之间穿过放她怀里。
这时盐舴安才抬头看她，立即笑嘻嘻的放下腿，拉她坐下，从袋子里拿一枣糕后，把手机放腿上从旁边拿一牛奶递给她。
她坐下后拧开瓶盖，下巴朝场上一指，“都谁。”
盐舴安凑近她给她点人，“那几个宁外附中的。”
“那几个咱们学校篮球队的，喏。”
她手指朝在那坐着的西门斐然，“咱家人在那。”
方弦乐笑一声，斜过身看她一眼，又坐正，“你这点了个寂寞，我自己都看得到姐姐。”
这下可激起了盐舴安的胜负欲了，“重磅在那呢。”
说完手拿酸奶瓶，用下巴给她一指。
第一排落座，一二三四五六七，方弦乐挨个看过去，一个也不少。
最扎眼利落的那个后脑勺她最认得，有俩男生站他面前比划说笑着，都穿球服，一个头上戴一运动发带，一个手腕处带一黑色护腕，那天在药店虽然情绪上头，但她人倒是还认得的。
司南坐在他边上，也笑着听，旁边三个女孩子有一个她也打过照面，在药店之前，有天放学她从后门去买鲜芋仙，听后面人喊借过，她抬头往旁边挪一脚，几个女孩子讨论白天听到的八卦趣闻，一会去哪吃饭，听她们喊她之然。
快换场的时候，场内开始放《BEAT》，准备活动时间，戴发带的那男生看起来格外活跃，他说话间往后排瞄一眼后收回，又紧接再看过来，刚好碰上方弦乐的视线。
动作瞬间慢下来，两秒后朝她那边点下头，算打过招呼，因他这一卡顿，那边几个纷纷回头看。
方弦乐在对方点头打招呼后视线就转回场上，旁边盐舴安掰开一个瓜子仁的问她瓜子仁的是不是跟原味的一个味道，她侧头伸手接过一半。
反正有这么个动作，自然是不会对上那边那么多双眼睛。
西门斐然跟篮球队的几个边击掌边准备上场，那边也有了动作。
周嘉晨站起来的时候，她才看到他穿的球服跟那俩男生不太一样，倒是跟他们学校篮球队的一样。
想来那两个男生应该不是本校的，这样想着，竟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盐舴安人来疯，站起来给西门打气，西门斐然做热身时看过来，眼神在她身上放两秒又收回去。
本身他们几个就是学校贴吧里的常客，被那么多人背地里明面上讨论来议论去，今儿个凑一起，场上那几位平时也不是什么低调人物，这场不正式的球赛更是把场内氛围涨了比平时几个度。
方弦乐往后靠在椅背上，把没动的半个粑粑糕放回袋子里，从书包里抽出湿巾擦手，还贴心的塞给盐舴安一张，慢条斯理的，眼睛又看回场上去。
西门斐然在调整位置，这个时候她才看到他旁边站着的周嘉晨。
他从那个位置看过来，没躲，眼神迎上去，也可能是因为她没躲，他才没动，引得对面那俩也跟着看过来。
在教练吹哨前一秒，她看他动作利落收回视线，像是认错了人一般。
不动声色。
然后跳起，牢牢的接住球。
场上打的火热，满满的荷尔蒙青春气息，第二场开始不久，第一排那边又来了几个人，站着的那女孩盘一丸子头，百褶裙，她身上的香水味似乎前几秒才闻过，她想忽视都难。
旁边盐舴安也拍拍她手臂，下巴朝她一指，她往后倚在靠背上，说看到了。
棠宁。
“也不奇怪，西门在。”
方弦乐注意力又转回场上，西门斐然跃过对方一个起跳把球投入篮筐里，场上一阵吹口哨声，他转过身去跟周嘉晨击掌，笑的灿烂。
她往盐舴安凑近了点，场内声音大的说出来的话她自己几乎都要听不到。
“为什么说她对西门有意。”
有意。
盐舴安觉得她这话说的真委婉，也凑近了趴她耳朵边上，学她委婉着说，“听说给西门写了个信。”
方弦乐转过头来看着她，一脸不相信，盐舴安伸胳膊把她又楼回来，继续趴耳朵，“西门没提，觉得小姑娘名誉最重要，没好正面回应，私下找了周嘉晨传话。”
这下方弦乐直接转过身来看着她，盐舴安靠在座位上，一脸的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吧的小样。
方弦乐觉得西门这老干部风格做的真是由里到外的到位，又朝第一排那边看一眼，盐舴安也跟着看过去，探头过来贴她耳朵边上说话。
“看那妹子了吗，披头发那个，棠宁旁边穿碎花短裙的那个。”
见方弦乐没回应，又贴近了一点讲话给她点人，“司南左边。”
“周嘉晨发小，听说是发小，但具体不知道，她，还有场上那个，和那个，都是宁外附中的，好像都他发小。”
方弦乐趁她喘口气间隙，也往她那边靠近一点，“司南告你的呗。”
盐舴安笑嘻嘻的，一脸表扬我的模样，“那是，这叫知彼知己，百发百中。”
她坐回位置上，场上白热化，第二场也快接近尾声。
戴发带那男生指着对面喊，“周嘉晨，这局要再让你赢，我叶辰奕倒过来写。”
声挺大，拿教练那卖化肥的喇叭喊的，他这一喊，也圆了场上不少小姑娘的心，至少找人打听犯不着找名字了。
周嘉晨舌尖顶一下脸颊，跟那带护腕的男生拍一下手，边在场内走动边看着他笑。
“我说这哥邪吧。”盐舴安啧啧两声，“一看就是又坏又痞的那种。”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的功夫，西门斐然已经站她跟前。
“咋下场了。”
方弦乐递一瓶水，仰着头看他，球衣汗津津湿了一片，下巴上滴着汗，额头碎发往后，露出洁白额头。
“他自己就能顶着。”
说的周嘉晨，连盐舴安都听出来了。
“结束了吗西门。”
盐舴安又隔着方弦乐问一句，西门斐然坐在她旁边座位上，能闻得到被汗浸出来的他身上的清冽的味道，又有些距离的冷感皂香，原来有的人跟普通人的区别也在这里。
他嗯一声，第一排那边有目光移过来，又移走。
西门斐然手肘架在膝盖上，眼睛看着场上，时不时的歪头给方弦乐讲解下场上赛事。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他起身，说去更衣室换个衣服。
走下看台最后一个台阶，周嘉晨正好过来跟他拍手撞一下肩膀，两个人笑着嘀咕几句，又一起朝那边叉腰的叶辰奕看过去。
那男生也玩得起，跑过去勾着周嘉晨脖子嗷嗷叫，撒泼打混似的。
旁边盐舴安起身，低头看她，“跟司南打个招呼去？”
她这才起身，把装粑粑糕的袋子扔进包里，喝口冰牛奶。
她跟在盐舴安身后下楼梯，一步一步，场上场下的目光也一个接一个的悄摸的移过来。
“司南”
司南正跟人讲话，那个带护腕的男生喝一口水，看她们过来了往旁边移一步。
盐舴安去勾司南胳膊肘挽着，嘴里像说着体己话似的，问候起来，话里话外的有意无意的说给谁听。
“一会我们就走了，跟你过来打个招呼。”
司南笑笑，看着方弦乐说，“好久没见你。”
她笑着点下头，然后看向旁边的男孩子，以前也打了照面，估计也眼熟她，也朝她点头打招呼。
旁边的女孩子男孩子坐着的站着的，小声的议论，像是故意给他们几个让出场子似的。
“你们一会去吃饭？”
盐舴安嗯一声，“西门去换衣服了。”
司南哦一声，声音拉的很长，说原来呢你们一起的。
那个叫棠宁的女孩子看过来，走的离司南近了些。
司南问，“介不介意一起吃个饭，上次留你们没来得及。”
盐舴安没立即回，看了方弦乐一眼，有意地说“不知道你们要到什么时候呢。”
“你们着急吗，他们一会去冲个澡换个衣服就行。”
说着往旁边男孩子瞭一眼，那男生朝她们点点头，转身往更衣间走去。
场上气氛平落，她可以听得到身后靠近的脚步声。
“小嫂子。”
方弦乐一回头就看见周嘉晨捏着叶辰奕的后脖颈把他提到一边去。
叶辰奕嘿嘿的笑着，司南朝他俩那边看，“泊淮去换衣服了，你俩不去。”
“不急不急，一会儿去。”
“一会跟舴安他们一起吃饭”
然后看到盐舴安眼睛在她跟周嘉晨之间转悠又朝他俩那边歪头，抬手动了动四个手指头打招呼，故意得很。
司南见他俩还没动，用手挡一下他俩视线，催着去更衣室换衣服。
她生理期快来了，整个人有点没精神，觉得虚，趁他们谈话的功夫，她到旁边座位上坐一会，低头翻看日历数日子。
周嘉晨走的时候往她那边看一眼，没说话。
“司南姐，一会去哪。”
棠宁看人走的差不多了，凑近了问。
盐舴安站直身子礼貌性的笑一下，“嘿，小美女。”
棠宁装作没看见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看下你们想吃啥，”司南回头看那些男男女女，“之然，你看跟予衡晚饭怎么吃。”
而后转过身低头凑近听盐舴安讲话，棠宁站那也觉得无趣，抬头看到坐在座位上的方弦乐，回过头去喊林之然。
“之然，一会喊嘉晨哥一起去吃椰子鸡火锅呗。”
“什么。”林之然刚在跟那边几个女孩子研究拍的照片，还没在意刚刚发生了什么。
“司南姐刚刚问你一会去哪。”又往方弦乐那边瞭一眼。
“我说喊嘉晨哥他们去吃椰子鸡呗。”
“椰子鸡？”
“就天湖街那家，离这也不远。”
林之然这才看到在司南身边的盐舴安，以及坐在那边座位上的方弦乐。
“他估计不会去。”
“他不喜欢。”
“可你不喜欢吗，让他陪着去吃应该也可以吧。”
“毕竟”棠宁故意停顿好久，眼神示意林之然。
方弦乐小腹隐隐作痛，额头出现了点微汗，刚刚只是觉得没精神，今天不该喝冰的，大意了。
刚要站起来去找盐舴安，一个保温杯递到她跟前，先是闻到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洗发水的味道，再往上抬眼看到站在面前的周嘉晨。
这会子盐舴安终于是记起她了，问她怎么了。
她没接，先是看走过来的盐舴安，而后又转回周嘉晨这里。
也是见她没接，周嘉晨把那保温杯顺手放在她旁边座位上，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盐舴安。
“这什么啊。”
盐舴安拧开盖子，姜糖水的味加上那热气冲她的鼻熏她的眼，她紧接着给拧上了。
而后恍然问方弦乐，“姨妈痛？”
紧接着意识到情况不对，“不是，你姨妈痛，他怎么有姜糖水，还刚好拿了个保温杯泡了，泡了还拿给你。”
接着凑近盯着方弦乐，有那种不交代今儿个大家就一起阵亡的气势。
方弦乐接过盐舴安戳到她怀里的保温杯，拧开用杯盖倒一小杯，慢条斯理的吹吹，喝一小口，才觉得舒服一点。
盐舴安看的无语至极，不但她这个样子，后面的叶辰奕也是。
“不是哥哥，你让我借红糖姜茶干嘛了。”
“不会大姨夫来了吧你。”话音刚落被周嘉晨用胳膊肘勒紧了脖子噤声。
刚周嘉晨那一举动旁边几个也看到了，不知道是坐实了之前传的风言风语，还是之前的风言风语就是这么来的。
林之然也那么看着，忽然喊周嘉晨。
“周叔叔打电话说暑期要你去北和。”问他知不知道这个事。
他朝方弦乐那边看一眼，而后点头说知道，她说知道就好。
叶辰奕又嚷嚷说他怎么不早说，秦泊淮也供火说那今晚就不让他回家了。
司南插一嘴，问他们几个晚饭要去哪吃，又转过头来问盐舴安。
方弦乐小口把杯盖里的红糖水喝完，西门斐然应该是在他们那边嚷得火热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瞥一眼她手里拿的，说“不舒服啊。”
她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果然在他面前是无法说谎的。
西门又问，要不要回家，晚饭就不去吃了。
她停顿了一会，又摇摇头。
那边几人吵吵闹闹的，虽场上也有不少人，但也压不过这边的闹腾。
周嘉晨被几人围着，挡着，闹着，像极了那年台风来临前的狂欢。
他说别怕，你不会失去我的。
他说哭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
他说方弦乐，我这一辈子就交代你这了，你看着办吧。
然后什么都没带走，只拿走了她右手的那枚戒指，印着满月。
跟他刚刚在她面前弯腰时从他领口掉落出来的那根项链上的一模一样。
然后在那后来四百多个日日夜夜里，春夏秋冬轮过一遍，她还是被困在那个夏天。
峨眉山月半轮秋，终究是思君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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