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69 更新時間：23-04-20 13:01
到了王府門外，守衛盤問過身份，引著他來到了後院。
正值盛夏，王府後院花木盛長，桐葉蔥鬱。日光透過樹葉的間隙零零散散，有人正在樹下揮劍。
過去顧慎，也看過韓君曳練劍。他雖然不懂劍法之道，形意招式，但他覺得韓君曳從容揮劍的樣子格外好看。白衣素錦在紛繁交錯的劍光裏翻飛，時而颯爽利落，時而似白色靈蝶蹁躚。
顧慎坐在台階上，愣愣看著收了劍立在他麵前的韓君曳，說：“再舞一遍可好？”
韓君曳稍稍俯下身，劍柄挑起他下巴，笑容裏都是痞氣十足的調戲味道，“美人說再舞一遍，就再舞一遍。”
顧慎在那一瞬間，心口似被什麼燙了一下，卻忘了反擊他的戲弄。
而韓君曳瞅著他十分新奇，“怎麼是這個反應？”
顧慎下巴猶被挑著，被迫仰著頭，眼睜睜看著韓君曳嘖了一聲，滿臉玩味地說出了那句話，“你別是真的看上我了……”
顧慎窘得滿臉通紅，一把揮開他的劍，“你還舞不舞？”
韓君曳把人戲了個夠，笑一笑重又運劍揮動起來。
回憶中光影漸瀲……劍尖夾帶著一絲涼風直指他麵門，就在他麵前幾寸外停住。
顧連後退一步避開韓君曳的劍，半彎下身見了個禮，“臣顧泯之，參見睿王殿下。”
餘光裏韓君曳撤了劍，卻沒出聲。
顧連等不到那句免禮，隻好自己直起身。
韓君曳看著他，半晌輕聲問了句，“你怎麼來了？”
顧連來時，路上也做了一番思量。他其實摸不準韓君曳如今的性情，事情本也與他沒有多大幹係，可他看不過。他直接了當地說：“殿下能不能高抬貴手，放過那個侍衛？”
韓君曳微皺了下眉，“你是為這個來找我？”
“他什麼罪也無，”顧連道：而且，你也根本不在乎楊小姐是否與他生情。”
韓君曳饒有興致看他。
顧連淡淡道出猜想：“你求娶楊小姐，應是別有什麼目的。”
“你倒是挺了解我，”韓君曳接過使者遞來的帕子擦了下汗，不鹹不淡地道：“可審案定案的又不是我，何來讓我放過他一說？”
顧連斟酌了一下，說：“你是這件事的關鍵，隻要你能出麵說一句，這事就可化小。說不定……”
“說不定楊二小姐還能與那侍衛修成正果功德圓滿。”韓君曳悠悠然接上他的話，行到桌旁坐下，隨手倒了杯水喝，“再說不定，天下人還送我個成人之美的君子之名。”
韓君曳說得直白，但也相差不遠。顧連候裏低咳一聲，算是默認。
“我不稀罕。”
顧連：“……”
韓君曳不緊不慢喝完一杯水，放下杯，才又道：“不過你來說了，我也不介意賣你個人情。”
我並不稀罕什麼君子美名，純粹是看了你的麵。這就是韓君曳的意思。
顧連是沒料到這一出的。找上門的是他，這就算是個人情，他也隻能受了。
顧連拱手，“臣替二小姐，謝殿下成全。”
之後兩相無話。
今日無風，院裏連片葉子都不動，空氣沉悶。
少頃，顧連打破沉默：“殿下若無其他吩咐，臣便告辭了。”
韓君曳聞言轉過頭來看著人，又是遲遲沒應聲。
顧連已經習慣，彎身對他行了個禮，便自行離去。
睿王出言立行，第二天聖旨就下來了：睿王上書求情，在情在理，今準其所請，收回成命，成全楊思蓉與相府侍衛共結連理。
事情來了個大反轉，一時間大啟臣民都在稱讚睿王殿下君子氣量。
睿王府南院的小閣樓，是府中的禁密之地，由睿王的親兵把守著，沒有睿王的令信，任何人不能踏足。
吟鈴坐在琴案旁，有一下沒一下，百無聊賴地挑弄著弦。她在這裏已經住了四個多月。這四個多月裏她沒有出過小樓，除了三餐送食的侍女和一個每日過來教授音律舞技的伎師，她沒有接觸過其他人。
伎師和侍女除了份內事，也不和她多說話，她僅僅知道這裏是睿王府。
雖無自由，但這裏沒有顛沛流離食不果腹，也沒有官兵會來驅逐她。她似從草野裏走進了富貴門，衣食無憂，還撫上了向往已久的琴。
失落的是，那個把她從流民堆裏帶出來的人，一直都沒有再出現過。
他把她圈養在這裏，讓人教她音律舞技，言談儀態。像雕琢一件工藝品一般，將她從一個粗鄙流民教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吟鈴行到銅鏡前，端詳著鏡中的自己。早已洗去汙濁的臉龐細膩如瓷，綾羅換掉了粗布襤衣，窈窕的身段恰到好處。
她從不知道自己這樣美。
這樣的容貌，還不足以讓他動心嗎？如果不動心，為何要把她留在這裏？
樓道裏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吟鈴聽得出不是送食的侍女，也不是那伎師。她太久沒有接觸到其他人了，所以有些緊張地盯著樓道口，直到熟悉的白錦出現在視線裏……
吟鈴愣了，半晌才匆忙行跪禮，“參見……睿王殿下。”
韓君曳淡淡說：“起來吧。”
吟鈴起身後低著頭，韓君曳站在她麵前，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那目光裏並沒有什麼情感，僅僅像在看一件物品，卻依舊叫她心如鼓動。
稍後，韓君曳走到那雲石長案前盤腿坐下，拿起了她適才看過的樂譜，翻了翻，隨口道：“這裏，住得還習慣麼？”
“殿下大恩，吟鈴感激不盡。”吟鈴真心應道，趁著韓君曳在翻書細看了他一眼。睿王生得俊美，氣質高貴，隻是他坐在那裏，總有兩分不好相與的疏離。
吟鈴收回目光，跪到案邊沏茶。主子落座時該做什麼，伎師教的東西她都有記著。細指捏著木夾開始認真地燙洗杯具，韓君曳就坐在她身旁微微側目看著。
屋裏靜諡，隻有杯具相碰的“叮叮”聲。
過一會兒，吟鈴沏好了茶，小心翼翼奉到韓君曳麵前，“殿下請用茶。”
韓君曳接過抿了一口，看著人，“聽說你的琴已經學得很好，能不能彈與我聽？”
嘴邊笑意一閃即逝，吟鈴再要去尋，已經無跡可尋。她靦腆低聲問：“殿下想聽什麼曲？”
“隨意，”韓君曳眼底又是疏淡，說：“彈彈你新近學的也行。”
吟鈴順從地應聲“是”，起身來到琴案前。
悠婉的琴音在屋裏流淌，睿王慢慢抿著茶兀自沉思，沒有再看撫琴的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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