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29 更新時間:23-04-20 15:24
每年的大暑天,皇帝都會攜皇子妃嬪遷往行宮避暑。時候差不多了,這幾日宮裏各司庫已經提前在做準備,宮裏宮外不免一番勞師動眾。
顧連就在這時接到了個額外的授令。
“上書房?”王勤頻頻搖頭,“不是個好差啊。”
靖元帝的兒子都已分府封王,太子也已接掌東宮,如今仍在上書房上課的,隻有一個十二歲的六皇子。六皇子是靖元帝最小的兒子,很得寵愛,但性情也不是一般的頑劣。大家都是有耳聞的。皇子師聽起來風光,卻不是那麼好當。
顧連手撐著下巴思忖,十二歲啊,確實是個讓人頭疼的年紀。
不過哄孩子嘛,他倒也會。
韓君廷未進上書房,從門口就見著一個側影坐在教案前。一襲青灰寬袖衫,遠看過去倒也有幾分清雅不凡的味道。韓君廷勾了勾嘴角,狡黠的笑容看得兩個侍讀不禁同情起裏邊的人來。
“你們在這兒候著就行了。”韓君廷打發了侍讀一個人走進去。
教案前的人沒察覺有人進來,依然專注於文卷上。
韓君廷卻愣住了。
青年閱卷的樣子,同那日戲台下看戲時一樣,淡然中透著莊靜。韓君廷馬上又認出了他手中的卷子,那就是自己前日做的課業。韓君廷不知怎麼了,有那麼一瞬想過去把那張卷子揉掉。果然顧連再往下看,眉頭就皺起來了。
韓君廷適時清了清嗓。
顧連終於抬頭,麵上也掠過絲驚訝。隨後他不驚不乍,淡然起身行禮,“臣顧泯之,參見六殿下。”
“免禮。”韓君廷暫收起了那點作弄人的小心思,難得地打起客氣腔,“少傅請坐。”
顧連心道這孩子端起正經來,還是有兩分模樣的。
顧連謝過,回到教案前,重拿起那張卷子,溫聲問韓君廷:“這是殿下做的課業麼?”
若是原來的少傅這麼問,韓君廷會理直氣壯地回答:“正是。”然後氣定神閑地看著人捂胸做深呼吸。但是被顧連這麼一問,他居然會覺得沒臉!
沒臉也要撐著臉,韓君廷淡定地道:“不錯,我做的。”
顧連啞然片刻,說:“那……臣就先講講殿下這份課業吧。”
韓君廷頷首,等著他講。
顧連將卷子看過來看過去,看到最後,反而“嗤”一聲笑了出來。
六皇子長這麼大,敢這麼明目張膽笑他的,隻有他四哥韓君曳。但奇怪的是,他一點兒也沒覺著生氣。甚至覺得這人笑起來,是真好看!
韓君廷索性往椅背上一靠,好整似暇看著顧連問:“你笑什麼?”
“殿下的字,確實……”顧連停頓了下,似在想怎麼形容,接著說:“蒼勁有力,灑脫不羈。”
韓君廷嘴角一勾,“少傅繆讚。”
“可是,恕臣愚昧,”顧連掛著真誠的笑虛心請教:“這寫了什麼,還請殿下指教。”
韓君廷這會兒心情不錯,人也好說話,給顧連接過卷子就看起來。
韓君廷看了半天,慢慢放下了卷子。顧連已經做好洗耳恭聽的準備,那小孩卻抬頭兩眼無辜地望著他:“我寫過就忘了。”
顧連扶額。
日落後霞色綺麗,吟鈴憑欄站在樓台上,卻無心看晚霞。樓台居高處,從這裏向下就能一覽大半個王府。
睿王近日偶有踏足小樓,但都隻是待一會,閑談幾句,或者聽會兒琴就走了,並沒有在小樓久歇。
雖然沒有人與她明說,但她也隱約想得到,睿王將她安置在這裏讓人悉心調教,不會隻是要她來彈琴唱曲消遣解悶的。睿王若要人陪,京西名樓名坊多的是身懷長技又善風情的才人。何必自調教一個?
天吟鈴回到屋裏點起了燈。有腳步聲上樓來,她下意識就到樓道口去迎。卻不是她以為的那個人。來人像個侍衛,又不似府中一般的侍衛。
秦宇向她禮貌地一頷首,說:“姑娘請隨我下樓,殿下有請。”
吟鈴跟著秦宇到了王府門口,馬車裏韓君曳掀起簾子對她說:“想不想出去?”
白日裏的溫度還沒散盡,街上仍有些悶熱,兩邊既有瓜果糖糕的甜香味,也有熟食鋪裏飄出來的膩味。吟鈴跟著韓君曳慢步同行。幾個月沒聞到外麵的空氣了,此刻她隻覺得那膩味也是好聞的。
秦宇驅著馬車不遠不近在後邊跟著。
燈火初上時,街市間的風,才漸有了絲涼爽之氣。韓君曳突然停住腳問吟鈴:“你之前說的錦玉堂,可是這一家?”
吟鈴往他視線所向處望過去,就看見大街對麵高掛的匾額上“錦玉堂”三個字。
那是家製糖坊,早前她跟著一幫流民住在京中的善廟時,就曾多次跑到這裏來。這裏有她小時候愛吃的藕花酥。但彼時吃的都是善堂施的粥,有一頓沒一頓的,這些精致點心,哪裏是她能奢望的?她隻能不遠不近地站在錦玉堂門外,聞著那香味解饞。
她是對韓君曳說過這麼回事,她還記得他聽時淡然的表情。
吟鈴望向韓君曳,眼中不解。韓君曳掃了眼那家製糖坊,那鋪麵上各色糖糕擺放有致,他噙了點笑說:“想要哪種,自己去挑。”
吟鈴眼中的不解隨即換了笑意,快步走過去,有些拘謹地指了指一排藕花酥,對老板說:“我要這……”
“我要這個。”青年清朗的聲音在一旁同時響起,雖不大,依舊蓋去了她細弱的聲音。
吟鈴怯怯地收回了手。這是卑微慣了的反應。
青年許是注意到了,看向她問:“姑娘也想要這個麼?”
掌櫃看了看兩人,帶著歉意對顧連道:“實在抱歉,藕花酥隻剩這一份了。要不公子看看別的?”
顧連有些為難,按道理他是不該跟個姑娘爭幾塊點心的,但是答應了小孩的事又不好食言。
“我換這個吧。”正猶豫著,吟鈴已經指了另一排對掌櫃說。
反倒讓人家姑娘來退讓,顧連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向她一拱手,“多謝姑娘相讓。”
吟鈴輕聲道“不必”,接過掌櫃打包好的糖糕便走了。顧連順著她走的方向看去——韓君曳正在街對麵若有所思看著這邊。他對吟鈴說了句什麼,吟鈴就先上了馬車。
“公子,你的藕花酥。”
顧連聽到聲音,回身接過掌櫃遞來的盒子,付了錢,轉身時韓君曳已經向他走了過來。
“上次的人情,夠不夠討杯酒喝?”韓君曳問話時看了眼顧連手中的糖糕盒子。顧連下意識地就要往身後藏,不過很快他就把這動作壓了下來。
韓君曳因為他吃糖而取笑他,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麼大的人情換杯酒,怎麼算都是不占便宜的,顧連沒有拒絕的道理。於是他大大方方道:“殿下言重了。吃杯酒而已,還需論什麼人情?”
睿王也不講究排麵,兩人就附近的小館坐下來了。
時候還早,館子裏沒什麼客,人聲寥寥,正適宜閑聊敘舊。
可兩人都不想敘舊。
沉默著喝了幾杯,韓君曳才說:“換個名就進京來入仕,你會不會太大膽了些?”
類似的話,進京前王勤也和他說過不少。他不是沒有顧慮。可他若是不來,一輩子就在綿城小鎮埋沒名姓,背井離鄉的人就永遠回不來。
顧連咽下喉中酒,淡淡說:“人都是善權衡利弊的。揭穿我,又不是說幾句話的事,也要費番力氣取證,若無利益可取,何必費那功夫,花那心思?”
“有些道理。”韓君曳指摩著酒杯,說:“但也有人,做事隻看心情,比如我。”
顧連倒著酒,狀似無奈,“看來我隻能期望殿下事事順心如意了。”
韓君曳就著館子裏的燈光凝視他,忽然說:“你心知我根本不會為難你。”
顧連已經放下壺,聞言沉默看著杯中酒,須臾水波不興地說:“我沒那種能耐猜得到殿下的心思,不過以殿下的氣量,自然是不會為難我這樣的小人物的。”
韓君曳扯了個笑,意味不明。
兩人各自飲酒吃東西,桌上又是一陣靜默。館子裏漸漸熱鬧起來了。
出來時已經月上中天,京西夜市的繁華半點不輸白日。韓君曳讓人請吃酒,卻沒喝多少,夜風一吹,那點酒意就散得差不多了。
顧連自製慣了,也沒喝多,他站在燈火處側過臉淡聲說:“殿下好走,我回了。”
酒已經討到了,睿王確實沒理由再留人,略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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