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22 更新時間：23-04-21 10:53
七日後，萬事準備妥當，皇帝攜一眾人出發前往行宮。
隨行的除了各皇子妃嬪，還有幾個大臣。顧連尚不是什麼朝中要員，但因為擔負著六皇子的學業，所以也在隨行之列。
清早出發，抵達時正好黃昏。行宮處早已備下酒席接風。靖元帝好歌舞，接風席上自然少不了笙歌妙舞。酒膳傳畢，弦管響起，雲袖飄飄魚貫而入。
一曲至轉折處，雲袖落下姍姍退去。笛聲落，琴音緩，揚起時一抹綺紅燕兒般輕盈地自席上飄來，一瞬奪去了眾人的目光。
是獨舞。
舞娘姿色絕佳，想來是經過費心挑選的。皇帝身邊不差獻媚之人，後宮新寵不斷，這已經是常事。旁座隨駕的大臣雖不恥，到底隻皺了皺眉。
靖元帝心情甚好，他品著酒，目光沒有從那舞娘身上移開過。
顧連覺得這跳舞的姑娘很是眼熟，隻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直到他瞟向斜對麵的韓君曳，才恍然想起，她是那天買藕花酥的姑娘！
韓君曳也在看那舞娘，目光卻與靖元帝的不盡相同。顧連看不懂。
笙樂歇了，靖元帝看著伏身行禮的舞娘問：“你叫什麼名字？”
舞娘輕聲應道：“民女吟鈴。”
靖元帝臉上浮笑，“好名。”
顧連又看向韓君曳，韓君曳摸著酒杯的簷，似乎什麼情緒也無。倒是坐他旁邊的韓君廷斜眼看著吟鈴一臉不屑。跟著他眼珠一動轉向靖元帝道：“父皇，我舞段劍給你看好不好？”韓君廷在靖元帝麵前從不自稱兒臣，這是靖元帝慣的。
天子近前舞劍是忌諱，韓君廷才說出口柳妃已經斥道：“宴席上舞刀弄劍，像什麼話！”
韓君曳也笑道：“君廷，你那點小孩家的功夫，就不要在父皇麵前獻醜了。”
“四哥，”韓君廷不服了，“我是不如你武藝了得，不過再過幾年，可不好說。”
靖元帝聽了哈哈一笑，說：“那你就舞來，是小孩家功夫還是真功夫，朕一見便知。”轉頭對禦前帶刀的張秋信道：“拿把劍，給他玩玩。”
張秋信應聲“是”，取了下屬的佩劍正要向韓君廷走去，餘光裏寒芒一閃，正在擺放果品的太監忽然自袖中滑出把匕首，直取靖元帝麵門——
驚叫聲響起時，那太監的頭顱已經滾到了階級下。
張秋信慢了一步。
韓君曳漠然站在桌前，手中長劍還瀝著血，他踢開無頭屍，在皇帝麵前跪下，“兒臣救駕來遲，讓父皇受驚了。”
靖元帝深吸了口氣，看著他緩聲說：“不遲，你做得很好，今晚多虧了你。起身吧。”
韓君曳起身，麵向眾人擲聲道：“天子近侍中竟有刺客，這個太監是誰底下的人？”
內侍及禦膳房的人瞬間“嗵嗵”跪了一地。內侍官膝行出來把頭重重扣在地上，“奴婢有失察之過，竟讓刺客混了進來，罪該萬死！”
“是不是失察，要法司審過才知道。”韓君曳扔了劍，那劍是從侍衛身上抽的，他今天沒有佩劍。
內侍官磕頭不止，“皇上明察！殿下明察！”
被斷了首的屍體還血淋淋在那兒陳著。顧連不經惡，已經側過臉去，卻看到了韓君曳冷酷無波的神情。
隨行的幾位大臣才從驚變中緩過來，一人上前道：“皇上，此事必定有幕後主使。除內侍宦官外，禦膳房，還有今夜的巡防，都有嫌疑！請皇上即刻下令，扣押所有嫌疑人，交法司嚴審，必要將主使者揪出來！”
靖元帝眼中盡是厲色，他沒有開口已使得席上一片肅殺之氣。
一陣死寂後，靖元帝說：“就按李大人說的辦。張秋信，這裏交給你了。”
張秋信頷首應道：“臣遵命。”
靖元帝略顯遲緩地站起身，韓君曳隨即道：“為免在節外生枝，讓兒護臣送父皇回寢殿吧。”
靖元帝點一點頭，從席上離開了。
晚宴就這麼草草結束，各人懷揣著餘悸各回自己院舍。
顧連的院舍就在韓君廷隔壁，他整理東西的時候，韓君廷就來扣門了。顧連看著才到自己肩頭的韓君廷，想到剛才的情景，自己尚且看得心怵，小孩肯定嚇著了。他帶著點憐意摸了摸韓君廷的頭，輕聲說：“是不是嚇著了，睡不著？”
韓君廷確實嚇著了，不過是被韓君曳嚇著的。韓君曳那一劍，又快又準……又狠。戰場上那些傳聞他聽過不少，但這跟親眼看到韓君曳一劍梟人首，根本不在一個級別。
韓君廷不喜歡顧連用看小孩的目光看他，但對這溫柔的問詢和撫摸卻很受用。他“嗯”了一聲，說：“睡不著。”
顧連笑笑說：“那殿下屋裏坐，臣兌杯蜜水給殿下壓壓驚。”
韓君廷入內在一塊蒲團上盤腿坐了，看顧連從物架上拿下一個黑罐子，又用勺子舀出裏麵黑乎乎的東西兌進杯清水裏，順便攪了一攪。剛眼見過一場行刺的六皇子忍不住皺眉問：“這是什麼東西？”
“殿下勿怕，”顧連攪著那杯水，慢條條地說：“這蜜裏醃的是茶葉，所以黑乎乎的。這是綿城人的手藝，殿下在京師可喝不到這一口。”
韓君廷湊近一看，果然是茶葉。但是，“這樣不會很難喝嗎？”
顧連拿掉勺子，“殿下嚐嚐就知道了。”
韓君廷將信將疑抿了一口，跟著，他幾口就把那被蜜水喝光了，還砸了下舌頭，“好喝。”韓君廷看著空杯突然說：“你好像很喜歡甜食？”
顧連被問得一愣。記憶裏有另一個聲音冒出來，也是問的這一句。
“我初識你的時候，你身上就帶著糖。”韓君廷接著說，“不過，我也喜歡甜食。”
顧連已經將那聲音揮出腦外，說道：“臣幼時身體多病，吃了不少藥。這苦的東西吃多了，就格外喜歡甜的味道。”
“哦，是這樣啊。”韓君廷把空杯推過去，“再來一杯。”
顧連失笑，再兌了一杯。
半掩的窗戶外，噤聲站著的人收回目光，靜靜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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