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39 更新時間：15-03-10 22:55
寂靜的夜，隻有點點繁星，在天邊孤獨地閃爍著。萬物俱靜，就連懸浮於空中的昆侖仙山，亦不例外。
無痕一身青衣，迎風站在一塊形狀奇異的巨石麵前，曆經了十年沉浮的雙眼，早已褪去了少年的天真，變得沉穩而內斂。
天命石似乎感應到了無痕的存在，發出微弱的銀光，在無痕的麵前縈繞了片刻，之後又再度恢複了沉寂。
這世間，早已無人可以探尋天命，就算是那位守護著天命石的老者在此，又能有什麼不同……妄爭天命，難道，就能扭轉注定的結局？
無痕閉上眼，也跟著陷入了沉默，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天光破雲，身後傳來窸窣的腳步聲。
無痕轉過頭，看著那個正朝著自己走來的少年，眼角微微彎了彎。
“你要找的人，我已經幫你找到了，你跟著我的水靈指引，就能找到她。”有著一雙清澈眼眸的天明，在晨曦的照耀中露出那張如刀刻般的俊美臉龐，明明隻有十六七歲的年紀，卻隱隱透出王者才有的大氣從容。
“多謝。”無痕頷首，道了聲謝，將水靈印記收入掌中。
天明搖搖頭，似有不解的問了句：“能讓你在這種時候，也要費心找尋的人，絕不是一般的普通人。”天明有些擔憂的看著無痕，“真的，不需要幫忙嗎？”
麵對天明的擔憂，無痕卻顯得很從容，拍拍天明的肩膀，寬慰道：“這點小事，我能處理好，你隻需幫我照看好月兒就是。”
一聽到無痕提到月依，那張一直繃著的臉，終於露出了幾分這個年紀該有的情緒。
“算了吧，還是叫嫣然宮主看著她比較好。”天明一想到那個愛哭的月依，頓時覺得頭疼。
“師傅的話，她可從來聽不見去。”無痕觀察著天明臉上的表情，笑容裏有幾分了然。“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
無痕記得，十年前的初遇，那個隻有七歲大的孩子，在漫天的指責中，毫無畏懼的站在眾人麵前，用稚嫩的聲音維護著自己的娘親，那份擔當與勇氣，讓無痕印象深刻。
如今，經曆了十年的沉澱，當初那個小小的少年，已經成長為掌控著天地水源的神裔，眉目間依稀可見威懾三界的氣魄。
有這樣的人，陪在月依身邊，成為她的依靠，無痕再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事了。
被無痕說中心事，天明的臉色頗有幾分不自然，嘟囔了一句：“沒有的事。”
“這有什麼不好承認的。”無痕右手輕搭在天明的肩上，用一種似是羨慕，又似是感歎的語氣說道：“能正大光明的喜歡一個人，是件多麼讓人羨慕的事。”
想到無痕對那位殿下的心思，天明不由覺得惋惜，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誠然，正如無痕所說，“喜歡”二字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說出口，縱然能夠相守，也抵不過天命的捉弄，情深緣淺，或許便是這世間最諷刺之事……所以，他不會錯過，更不會放手……哪怕，隻能像爹爹和娘親那樣，換得一世相依，他也定不會錯過，有資格說出“喜歡”這兩個字的時間。
“天明。”無痕斂起眼裏的憂傷，在投來的目光中揚起嘴角，與身後漂浮的白雲融為一體。“我的那個傻妹妹，就托付給你了。”
這樣的話，讓天明心生不安，隨即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天明。”無痕閉上眼，半晌後卻說了一句與天明的問題毫不相關的話。“這一生，能肆意妄為自是最好，但人活在世，總是有那麼多的無可奈何，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也不例外。”
雖然天明不知，他口中所指之事究竟為何，卻也隱隱明白這其中的訣別之意。
“好，我們等你。”天明並沒有追問，在風中伸出手，笑道：“等你回來，一起並肩作戰。”
“好。”無痕握住那雙手，輕道了聲“保重”，便消失在初生的晨曦中，獨留天明一人仰望著寂靜的蒼穹。
。
隨著天明留下的水靈印記，在一片竹林中，無痕終於見到了那個，早在十年前就應該出現的女子。
綿延成海的綠竹映入眼底，古樸的竹屋前，一身鵝黃長裙的女子，依偎在身旁素衣男子的懷中，嘴角掛著恬靜滿足的微笑。
這樣的畫麵，讓無痕想起了那年的落花，那個在他懷裏靜靜沉睡的女子……隻是，他卻再沒有機會告訴她，遇見她是在最美的年華，隻可惜……他卻早已不再是自己。
踏著竹葉“沙沙”的響聲，無痕出現在古樸的竹屋前，打破了山中百年的幽靜。
麵對這個突然出現的訪客，炙陽的眼中流露出詫異的神情，但很快便恢複了平靜，站起身朝無痕拱了拱手，謙和的聲音亦如他帶給人的感覺。
“這竹山已有多年不曾有客來訪，若不嫌棄，不如到舍內喝杯清茶。”炙陽的臉上帶著隨和的笑意，可心裏卻是一片苦澀，不由緊握住身旁妻子的手。
百年的相守，終是走到了盡頭，在竹山的這百年裏，炙陽一直都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隻是，他不曾想過會這麼快，快到他措手不及，心生貪戀。
麵前這個溫潤的謙謙君子，讓無痕心生好感，隻可惜，他卻注定無法與他成為朋友。
“不必了。”無痕並不想在此浪費太多的時間，視線落到他身旁的女子身上，淡淡的說道：“明月，跟我走吧。”
那個被喚作明月的女子愣了愣，凝眸打量著無痕，疑惑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試探。“你是？”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嗎？”無痕也說不清，麵對這個同樣是以女媧石碎片化形而生的女子時，他究竟是何心情，無痕隻知道，無論此刻站在自己麵前的人是誰，他都絕不會動搖，哪怕負盡天下，他也義無反顧。
這樣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卻將明月打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與她有著萬千關聯的人，竟會是帶給她絕望的人。
“我是明月，我從來都隻是明月。”明月咬著蒼白的嘴角，仰起頭，眼中閃爍著執拗的淚光。“不管你是誰，都不可以剝奪我作為明月的資格。”
“那就可以忘了，你存在的意義！”無痕低吼了一聲，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直到逼得她無路可退。“女媧石因何而生，明月又因何而生？難道，不正是為了守護三皇的傳人，我們的公主殿下嘛！”
明月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與炙陽一樣，她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隻是，當真正麵對的時候，還是會有些難過。
“沒有女媧石，對殿下而言無關緊要，可沒有我，對炙陽而言卻是生不如死的煎熬。”明月紅著眼，握住炙陽的手，語氣中帶著懇求：“你，又何苦這般逼我。”
“無關緊要。”這樣輕描淡寫的四個字，讓無痕想笑。“那這麼說，她被滅神身，失去一切，在你眼中，都隻是無關緊要之事。”
明月的臉頓時慘白，若不是炙陽扶著她，隻怕她早已癱倒在地。
“你騙我。”明月搖搖頭，不願相信的辯駁。“殿下那樣的女子，怎會將自己置於如此境地。”
“如果我告訴你，十年前她就已經死過一次，你會不會覺得我還在騙你。”那段不願回憶的過去，再次刺痛了無痕的心，他甚至不敢想，失去了碧霄的她，會不會就此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不可能！”明月吼了出來，可在無痕那樣不容置疑的目光中，明月不得不相信，他所說的一切皆是事實。
無痕看著她，搖了搖頭，“不管你相信與否，這便是事實。”
“所以，我一定要死。”明月苦笑，卻再沒有一滴眼淚。“可為什麼，我一定要為了她活，重新回到那沒有知覺，沒有情感的歲月中。”
萬千年的孤寂，那種滋味沒有經曆過的人，又怎會了解。
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她隻是想要活著，難道，也錯了嗎？
“不管你願不願意，這也是事實。”無痕閉上眼，將那些不該有的情緒化為冷漠。
“我隻想做明月，我隻想和我喜歡的人，平平凡凡的生活下去。”如月色般清冷的銀光，縈繞在明月的身邊，明明已是極致微弱的靈力，卻固執的不肯放棄。
這樣不顧一切的行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那個果敢決然的女子甚是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一個是為了守護自己的幸福，一個卻是為了那些所謂的責任。
“我明白。”無痕如何不知，每個人都有想要守護的東西，而無痕想守護的，一直都隻是她而已。“隻是，我也有我的選擇。”
“碧痕”長劍已握在手中，直指麵前之人，一切似乎已成定局，可出乎意料之事，根本不在無痕的控製，當“碧痕”穿過炙陽胸膛的那一刻，碧霄聽到了明月撕心裂肺的呼喊。
“為什麼？”明月哽咽的聲音有些顫抖，手按在炙陽流著血的傷口上，心卻凍結成冰。“炙陽，究竟為什麼？”
“保護你，是作為夫君的責任，更是百年前在女媧廟裏許下的承諾。”炙陽痛苦的皺起了眉，嘴角卻還揚著溫潤的笑意。“雖然，這並不能改變什麼，但卻是我唯一可以為你做的事情。”
“炙陽……”明月早已泣不成聲，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你這樣，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
“明月，我早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這樣逆天而行的幸福，能相守百年……我已再無遺憾。”炙陽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弱，到最後幾乎已聽不清楚。“於我而言，這便是世間最美好之事。”
“炙陽……”眷戀的目光中，那化為銀色粉末的光點湧入明月的身體，帶走了這一生她唯一摯愛的人。
百年的幸福，一夕化為烏有，將那些屬於明月的情感，全部埋葬。
“其實，我一直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那雙還粘著炙陽鮮血的手，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可明月卻再也無法看到那溫潤如玉的容顏。“在我以女媧石的重生之力，讓他脫離六界之外，不受冥界的掌控的那一刻我便知道，終有一天我會自食惡果。”
她的話讓無痕頓時明白，為何十年來雪心都感應不到她的所在。這樣非人、非神、非妖、非魔的存在，注定不容於天地。
“你一定對我很失望。”明月抬起頭望著無痕，自嘲的笑了笑。“為了自己的幸福，枉顧殿下的性命，到頭來害得這世上我最愛的人，連輪回也入不了。”
無痕閉上眼，無聲的歎了口氣。這樣的生離死別，與他而言早已是常態之事，更加絕望的別離他都經曆過，如今這樣根本算不上什麼，隻是……難免還是會有些難過。
“這世間，已經沒有明月存在的必要了。”如月的銀光再次縈繞在明月的身旁，無痕睜開眼，隻能看到她化為“女媧石”前的最後一抹微笑。
銀色的碎石飛入無痕攤開的掌心中，依稀還帶著屬於明月的溫暖，以及那些割舍不了的情感。
“……對不起。”輕到虛無的聲音，是無痕對自己的責怪，無論是何原因，他都破壞了別人的幸福，奪走了無辜的生命，他無法為自己開脫，更沒有辦法說服自己，這雙手並未沾滿血腥。
“冰山美人……”無痕閉上眼，將握著“女媧石”的手放在了跳動的胸膛，嘴裏呢喃道：“……你一定要等我。”
掌中的溫度漸漸冰冷下去，無痕望著天邊的方向，看夕陽漸漸落下，再次淪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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