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28 更新時間:15-06-16 22:35
無邊無際的黑暗,吞噬了曾經走過的歲月,看不見過去,更看不見未來,隻餘下痛徹心扉的傷痛。時間於我而言,早已沒有了概念,從失去碧霄的那一刻開始,每一分,每一秒,對我來說都是煎熬。若不是不忍拒絕他最後的心願,我定然不會選擇繼續這樣的痛苦,哪怕六界覆滅,我隻想隨他而去。
昏暗的地牢,除了縛在我手腳上的冰冷鐵鏈,便隻剩下我的絕望,我不知道從那日陷入昏迷之後究竟過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打算就這樣囚禁我一輩子,我隻知道,他不會讓我死,因為他說過,會讓我生不如死。
其實,這樣沒有意義,無論他怎麼折騰我,都得不到他想要的一切。我不怕苦,至少比行屍走肉要強,或許隻有在極致的痛苦中,我才能暫時忘了他。
悄無聲息的魔宮地牢隔絕了外界的一切,連同那些蒼白的回憶。經曆過這麼多事後,我終於明白爹爹當初對我的告誡:“有些事莫要等到無可挽回之時,才知道後悔與珍惜。”一語成讖,或許,便是對我最大的懲罰。若可以重新來過,我隻願能握住那雙手,再無猜疑與錯過。
“碧宵……”我閉上眼,卻看不見那熟悉的容顏,耳邊響起的是沉重而沙啞的石門聲。
我無力去想,他又想做些什麼,要羞辱也好,折磨也罷,我都沒有拒絕的權利,事到如今,我所求的不過是一死而已。
忽明忽暗的燭火,映照出眼前的身影,那樣熟悉的輪廓,那雙紅色的眼眸,以及縈繞在鼻尖的琥珀香味,都告訴著我這一切不是夢境,眼前的這個人是真真實實的存在。
紅色的眼湧動著我並不陌生的情緒,那朝夕相對的百年時光裏,我不止一次從他的眼裏看到過這一抹名為疼惜的目光。
“魂空?”我皺眉,是因為他突然的出現,有太多的疑問縈繞心間,卻一時半刻找不到答案。
“跟我走。”粗重的鐵鏈應聲而斷,他冰冷的手拉著我一路穿梭,急行在幽暗的魔界之中。
一路暢通無阻,甚至連半個人影都未曾見到,這樣幾乎詭異的平靜,越發讓我不安,眼看離魔界的出口已不到百米的距離,我掙紮著喊道:“魂空,你停下。”
可麵前的人置若不聞,以更快的速度禦風前行,似乎並不打算與我解釋什麼。
“魂空!”我大喝,無可奈何之下,隻得運起渾身的神力,強行脫離了他的掌控。
我輕咳了兩聲,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跡,蹙眉問道那站在我麵前,依舊一言不發的人。“魂空,你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我?”
這一路的寧靜太不尋常,似乎是故意要放我們走,可以我對司夜的了解,他怎麼可能會這麼輕易地放過我,除非,是魂空答應了他什麼。
“說話!”我太了解這樣的沉默代表什麼,“否則,我不會跟你走。”
魂空動了動唇,卻終究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說。
“你還是不打算告訴我,是嗎?”我虛弱的笑了笑,受過重刑的身子有些支撐不住,冷汗爬滿了額頭。我望著近在咫尺的魔界出口,疲憊的閉上了眼,道:“司夜,那你來告訴我。”
強大的魔力波動,讓我的臉又白了幾分,踉蹌了兩步,若不是魂空從身後扶住我,恐怕我便不能像現在這樣站在他的麵前,凝視著那雙帶著戲謔的紅眸。
“天瑤,為何你就不能糊塗一點。”司夜有些好笑的看著我。“明明隻差一步就可以離開,卻偏偏要傻到留下來被我折磨。”
“我不想跟你玩猜謎的遊戲。”我實在沒有力氣跟他繼續糾纏下去,“你到底對魂空做了什麼!”我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傷害我在乎的人。
“我什麼都沒做。”司夜一臉無辜的笑了笑,“一切都是他自願的。”
聞言,我皺了皺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是他自願歸順於我接任魔音的位置,成為我魔族四使以換取你的自由,這樣有什麼不對。”司夜笑著說道,手中不知把玩著什麼。
我還要問些什麼,卻感覺到那雙扶著我的手在不住的顫抖,似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魂空,你怎麼了?”我赫然的看著那張因痛而扭曲在一起的臉,隨著他一同跌落在地,他的血噴了我一身。“你到底怎麼了?”
“對了,忘了告訴你。”司夜居高臨下的看著腳下狼狽的兩人,嘴角的笑意更濃。“他還服下了魔界的噬心蠱,每月都需要我手中的丹藥壓製,否則便會受到萬蠱噬心之痛,最後被蠱蟲吞噬而亡。”
我閉上眼,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你無非是想折磨我,何必將他牽扯進來。”蠱蟲噬心之痛,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可這個傻瓜,竟然為了我做到這個地步。
“折磨他,不就是折磨你。”司夜的笑容越發的妖冶。
我閉上眼,從未覺得如此疲憊過,“要怎麼才肯放過他。”
司夜上前兩步,使勁揪住天瑤的頭發,迫使她看著自己:“我要你哭。”
我輕笑一聲,道:“我哭不出來。”我所有的眼淚,在碧霄離開的那一刻,已全部流盡,隻剩下瘡痍滿目的心。
“那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他順手就是一記耳光,或許覺得仍不解氣,抬腳踩住我的頭反複碾壓著。
“天瑤!”魂空紅著眼掙紮著起身,卻被司夜的魔焰擊中,重重地跌回地麵吐出一大口血。
“自不量力。”司夜哼了一聲,加重腳上的力量,直到她嘴角溢出鮮血。“天瑤,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如此卑微哪裏還是當初那個孤傲冷漠的天女。”
我真想回答他,當初他認識的那個人早就死了,如今剩下的隻是一具驅殼,除了還能感覺到痛,與行屍走肉並無區別。
“放過他,你想怎樣都行。”我抓住他的衣角,艱難地說道。
“是他背叛在先,有此結果當真是咎由自取。”司夜蹲下身,提起她的頭,讓她看著魂空在地上痛苦掙紮的樣子。“你就好好看著他被蠱蟲吞噬,一點一點,最後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我絕望地閉上眼,嘴唇微微顫抖:“那我寧願殺了他。”
緊握的手中銀光浮現,凝聚成劍氣以破竹之勢朝魂空而去。我在賭,賭他不會輕易舍去這顆折磨我的棋子。當然,逼我親手殺了他更能讓我痛苦,但我相信,他會更加樂意讓我一直痛苦下去。
果然,銀色的劍氣在即將刺入魂空的身體之時粉碎成末,隨之而至的是他狠厲的耳光。“他的命是我的,你沒有資格決定。”
“你到底想怎樣?”不知何時又變為雪白的長發在風中飛舞著,亦如我早已絕望的心。
“很簡單,隻要你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司夜挑起天瑤的臉,欣賞著自己留在她臉上的痕跡。“為靈兮的死贖罪。”
又是靈兮,難道我所承受的一切還不夠,我失去的又算什麼?
“好。”我沒資格談條件,半神之力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更不提如今重傷在身連凝聚神力都萬般艱難。
“自己震斷全身的經脈。”那個殘酷的聲音下達著命令,用一種近似於期待的眼神注視著我。
我不知道他到底期待的是什麼,我隻知道對碧宵的愛,超出了對他的恨,如今我是真的對他再無所求。
神力流轉間,耳畔響起的是那個陌生而熟悉的聲音,強忍著極大的痛苦一遍遍地說道:“不要,走。”我很想答應,可是……我已經沒有資格那樣做。
被神力震動的經脈引起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痛,讓我的臉頓時慘白,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渾身不受控製地顫抖,可這樣他仍不滿意,揮手將千萬根細小的長針紮入經脈之中,使其無法自行恢複,阻隔了神力的流動。
長針入體,即使是輕微的動作,都能使我痛入骨髓,若日後要將斷掉的經脈重新接上,便要將皮肉劃開把長針一根根的吸出來,這無疑又是一番折騰。
“痛嗎?”司夜的臉靠了過來,似是溫柔地替我擦掉額上的汗水。“那也隻有受著。”
我輕笑一聲,深吸了口氣:“這樣,你滿意了嗎?”
“那要看你的表現。”司夜勾住我的腰往前一帶,解開我腰間的係帶,戲虐地笑道:“別又像之前那樣暈過去,否則有人會因此而死。”
“這樣作踐我,你快樂嗎?”我望著他笑,即使心如死灰,被他這般對待仍舊有些難受。
“你痛苦,我便快樂。”司夜勾起嘴角的邪笑,將掙紮著欲要爬起來的魂空,困在了無形的魔牆之中。“這也是對你背叛的懲罰,好好看著你心愛的女人是如何在我的身下痛苦掙紮。”
魂空紅色的眼眸像染了血一般,很快便在他的身上燃起了火焰,衝擊著司夜的魔牆。
“魂空,停下!”忍著鑽心刻骨的痛,朝魂空吼道:“求你,停下。”
“魂空!”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呼喊,終於讓熾熱的火焰漸漸停息了下來,露出被火焰吞沒的臉,他紅色眼眸裏,閃動著我從未見過的淚光。
心,比正在承受的痛苦還要難受,相識幾千年,我何曾見過他這幅模樣。
“我沒事的。”我朝著那同樣凝視著我的眼眸微笑,像許多年前那樣在無望的深淵中朝著他笑。“如果難受,就閉上眼。”
在我最痛苦,最難熬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人一直是你……魂空,其實我欠你的,遠比任何人要多。
“嗚……”突如其來的劇痛,讓我忍不住輕哼了一聲,扭過頭看到的是那雙不同於魂空的暗紅眼眸。
“專心點,別逼我扭斷你另一隻手。”聞言我才發覺,原來剛才的陣痛是因為右手的手骨被他生生的扭斷,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垂在一邊,看起來有一點慘不忍睹。
我吸了口氣,歎道:“司夜,你夠了,住手吧!”你已經成功的在魂空麵前,將我的自尊粉碎得一塌糊塗。
“夠。”司夜像是聽到了笑話一樣,惡意的玩弄著我受傷的右手。“這點小傷小痛,在你天瑤眼裏算得了什麼。”
我動了動嘴角,閉上眼沉默,等待這場噩夢的結束。
針紮在骨肉裏的痛,右手斷裂的痛,以及他給予我的痛,在漫長的折磨中變為了麻木,到最後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活著。當身上的人終於盡興抽身離開時,我已經虛弱得連睜眼都有些吃力,以至於他俯身在我耳邊說了什麼都聽得模糊,唯一能記住的便是他臨走時丟在我身邊的黑色瓷瓶。
失去了神力的身體變得有些“嬌氣”,僅僅隻是這般程度的折騰竟讓我有些不堪忍受,若不是記掛著魂空,隻怕我已經昏死過去。
右手的手骨被扭曲成可怖的模樣動彈不得,無奈之下隻好拉過被撕扯得不堪入目的衣服披在身上,搖搖晃晃地走到魂空麵前,將瓷瓶遞了過去。
“啪!”一聲脆響,將我手中的瓷瓶打落,記憶中他從未在我麵前如此這般過。
“要做什麼。”我也不動怒,拾起滾落到腳邊的瓷瓶,將那顆紅色的藥丸取了出來。“你不要命了,是嗎?”
相識千年,我又豈會不知他心中所想,即使他沉默不語,我也斷然能夠明白他此刻的自責與憤怒。他恨自己的無能,不僅沒有辦法保護我,反而成為我的拖累讓我陷入更加被動的局麵中。他更氣我的不爭,任憑那人折磨羞辱也泰然處之,一味的蹙眉隱忍,不求饒,不反抗。
“魂空,你知道我根本不想活下去。”我閉上眼,似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當中。“我知道,你亦如是。”那雙紅色的眼睛終於平靜了下來,靜靜地聽我說道:“可我答應了一個人,即使現實再悲傷,我也會堅強地走下去。”
我伸出手,將那顆能夠延續生命的丹藥放在他的麵前,嘴角又再揚起淡淡的淺笑:“如果這也是我的心願,你是否能夠答應?”
我相信,他不會拒絕,所以當他從我手裏接過那顆像染了血一樣的紅色藥丸時我並沒有意外,就像當年他答應我會努力活下去一樣。
如今,我們都身不由己,可至少我們還能選擇自己的生死,活下去或許對我們來說是一件異常艱難的事,但隻有活下去才會有希望。
服下壓製蠱蟲的丹藥,魂空的臉色漸漸變得不再那麼蒼白,但剛才的那番折騰也使得他虛弱不堪,渾身都被冷汗侵濕,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用狼狽來形容也不為過。
“你一定要留下來,是嗎?”我知道,我改變不了這個人的執著,從知道他為我緘默不語的那天起,有些事早已無需說明。
他依舊用緘默作為回應,在經曆過那麼多絕望的別離之後,現在唯一陪在我身邊的人,依舊還是當初那個與我在蠻荒攜手走過漫長黑暗的人,與他的情誼早已烙印在那段彌漫著血雨腥風的歲月中,和雪心的陪伴,無痕的溫暖截然不同,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我能想到的便隻有這八個字:生死與共、心意相通。
他突然皺了皺眉,伸出手將我飄散在風中的白發握在手中,透著冷漠與疏遠的眼眸中流動著隻有我能看懂的心疼。
三千青絲瞬間成雪,隻因我心如死灰。
我笑著搖頭,聲音裏透著疲憊:“魂空,我累了。”
聞言他皺眉,伸出手亦如多年前那樣將我輕攬入懷中,彌漫在鼻尖的不再是讓人作嘔的血腥,在淡淡的琥珀香味中閉上眼,不管還有多少的艱辛與磨難,至少這一刻歲月靜好,溫暖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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