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14 更新時間：10-08-25 10:16
轉行深深院，過盡重重屋。
“我想要的，隻是無所懼怕地活著……”破碎淩亂的話被風吹的四散開來，宿命的悲哀如縛，緊緊纏繞在每個想擺脫的脖頸上，越掙紮，越窒息。
自從聽命告訴我美冠天和的三姐以死相逼不願進宮內應，四姐聞風與長工私奔外逃後，就明白自己的機會來了。雖然我不願承認自己是丞相府的七小姐，但柳行風隻有三個女兒的事實對於我掙脫牢籠的願望來說無疑是一大助力。
所以我篤定，當我自願進宮的時候，他無力拒絕。
可青雲的出現，實屬意外。經久平靜無波的心湖，終是起了一小片漣漪，緩慢卻堅定的擴散開來。
“聽命，我是不是……做錯了？”我的聲音以一種極顫抖的方式，綻放在深夜的閨房中。她用瘦小的身軀環住我：“小姐做的任何事都是對的。”我的笑容飄忽如黑雲：“哪怕要你去死？”回答是一片沉默。“開個玩笑，聽命，明天我們就可以正式走出邁向幸福的第一步了。”
聽命拉住我的手，我們都閉上了雙眼等待黎明的到來。
半睡半醒間我仿佛聽到了她安靜的呢喃：“哪怕要我去死……”黑暗中，我彎起了嘴角。
第二天清早就迎來了形形色色的人，莊嚴肅穆的丞相府忽然熱鬧起來。
我看著眼花繚亂珠光寶氣的珠花發插步搖，再瞟瞟聽命快流出口水的嘴角和放光的雙眼，抿了抿嘴，雲袖一揮，異常豪邁的說：“都收進去把，不用挑了。”
這個世界安靜了。
除了聽命一臉狗腿的抱著我的手臂猛點頭，其他人都睜大眼睛長著嘴望著我。
“小……小姐，丞相的意思是讓您挑……”
我眉頭一皺：“這位老板什麼意思？是嫌我丞相府買不起你的珠寶？”那人一臉驚恐狀：“不是不是，小人豈敢，承蒙小姐喜愛，是我們商號的福氣，小姐若真喜歡，小人白送也甘願。”
我笑的像隻狐狸：“白送……怎麼好意思，銀兩還是要給的，不若半價如何？”
……
有了前車之鑒，再沒有人敢對我整箱整箱搬運珠寶綢緞的出格行徑有任何異議。
從始至終我都刻意去忽略佇立在牆角的陰影。丞相現在很安全嗎？怎麼連貼身侍衛都這麼閑？
終於送走了那些商人妝娘，我伸了伸懶腰轉身準備去看看自己移栽的芍藥。
“想要自由，不一定要進宮。”身後又傳來少年執拗的聲音。
“嗬……”我扭頭輕笑：“這個世界的規則，如果你想翻出一個人的手心，前提就是你的權勢地位高過他。還是你以為，四姐與那個不要命的長工，真能躲過柳行風的天羅地網？”
第二天傳來消息，柳府四小姐如雨及其府長工陸仁家被尋回，歸途陸長工因染風寒救治不及，歿。柳如雨傷心至極，行為瘋癲，著幽禁於府中安養，不愈不出。
消息傳來時我正換上墨綠的撒花長裙，桔色的小花浮凸精致，將我的身段完美的展現於聽命眼前。看著聽命撫平我的衣角，笑道：“一個長工，身強體壯竟抗不住一場風寒，真是病來如山倒呀，聽命你看，其實死法並不重要，他們要的，隻是結果。這個世界有太多致死的因素存在了。你說，四姐何時才能病愈……”
聽命直起身來：“四小姐懷了孩子，恐怕一輩子都無法痊愈了。”
風過，冷冷雲珠落。
……
待我收拾停當後聽命也拿起一套衣服去了裏屋。要隨我入宮嗬，怎能失了體統。終是忍不住低下頭摸了摸衣服，這樣華麗的裙衫，想必連娘初嫁入丞相府時都沒穿過。我何其幸運，在離開時還能這樣狠撈一筆。沒待自嘲一番，就聽到珠簾掀動的嘩啦聲，扭頭看向聽命，便愣住了。
小丫頭一身湖綠色的高腰長擺裙，裙腰墜著月牙白的絲絛，同色小花零星點在裙擺處。紮兩個花苞髻，也是綠色的發帶束了垂到耳郭，隨風而蕩更顯其耳小脖細。雲袖呈喇叭狀散開，皓腕如雪。劉海齊眉，圓滾滾水靈靈的眼睛正局促的望著我。
我壞笑著抬了抬她的下巴：“哎呦，敢問這是誰家小姐，端的是水靈如青蔥，清麗如蓮華。小生這廂有禮了，不知可否有幸邀小姐共度一生呀？”聽命的臉刷的就紅到了脖子根，閃電般掐住我的腕脈把手扔開了去。跺腳道：“小姐，你就知道玩，我穿成這樣……穿成這樣還不是想給你長臉嘛。”
我不改一臉戲謔：“真不知道，我家聽命打扮起來還不輸其他相府小姐，原來我身邊一直睡了個美人兒啊，唉，可惜可惜……”我看著聽命的臉都快滴出血來了，趕忙正色道：“我今天才發現，你怎麼一直偏好綠色的衣服？”
聽命小小的臉上，忽地就浮現出一抹懷念的意味，無意識的撫著身上的華服：“家母生前，甚喜綠色。”
短短八個字，從她嘴裏說出來。本是清脆如鐺，卻帶上了愁腸百結，至深至痛。
“去把衣服換了吧。”我看著聽命忽然睜大的雙眼“不是不讓你穿綠色，去換個暗點的，鋒芒畢露會死的很快。更何況是在那個吃人都不吐骨頭的皇宮。”
我凝視她匆匆奔向裏屋的背影輕喃：“聽命，你到底是誰……”
終於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多餘的綢緞首飾也都換成了銀票。就這事樂的聽命一夜沒合眼。到底經曆了怎樣的磨難，才能讓一個清秀如斯的女子愛錢成癡，是我嗎？還是遇到我以前呢？就在這恍神的檔口，馬車駛入了朱雀門。
七皇子，是個怎樣的人。那個排行與我相同的人，是否有著相同的命運？柳行風為什麼如此重視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皇宮，這個有趣的地方，層層迷霧終將由我來撥散。
馬車漸行漸遠，高大的朱雀門如野獸般合上了它黑漆漆的巨口。
……
“你有兩種選擇，一是做一個真真正正的七皇妃，出嫁從夫恪守家規。二是將每日情報分類整合，權衡輕重緩急後報給青雲，他有方法自由出入皇宮聯係柳家。”轎子裏柳行風閉著雙眼，淡然出口。
我沒有看他，扔擺弄著腕上的墨綠玉鐲：“我是不是該感謝你還留有一絲仁慈，讓我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滿是嘲諷意味的話終是刺激到了位極人臣的當朝丞相。此刻他英俊的臉因憤怒而顯出幾分扭曲。
“注意你的措辭！無知的頂撞也無法改變我是你父親的事實！”他開始咆哮了。
我很滿意這句話的效果，終於抬起頭來冷冷的看著他。
似是覺察到自己的失態，他隨意攏了攏衣袖，又恢複了清重浩遠的氣質。
“我會整理好你需要的情報資料。但是我也要讓你明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無法再幹涉我的自由。以後無論富貴貧窮，權勢滔天或是奴顏卑膝，與相府再無任何瓜葛！”或是終於覺得走出了牢籠，情緒還是不如想象中的平靜，我這句話的聲調層層遞進，一聲高過一聲，到最後已呈現聲嘶力竭之勢。
丞相這次沒有任何表情，淡漠如初。
“羽吉殿到——”轎夫唱了一聲諾，便是沉悶的落轎聲。柳行風站起跨出轎欄的一瞬氣勢已達頂點，儼然一副翩翩如玉，瀟灑自如的孺子形象。待他走出約三步，我方才撩著裙角起身。忽地從旁邊伸出一雙手來。
那一雙手，到現在也隻能讓人徒添歎息。因為自視甚高的我，都無法形容它的美麗。
那是怎樣的白，能如瓷如玉，又是怎樣的柔，能如水如綢。沒待我反應過來，那手便先一步握住了我的，輕輕一帶，就離開了轎子。
我仰起頭來，看到的是將來一生的糾葛。玲瓏少年，發黑似墨，未束，隻是鬆鬆地在尾端紮了條金色絲帶，因考慮到我的身高體貼的躬身而在耳際垂落了兩屢細發。精致的容顏如磋如琢如磨，卻無法模糊性別，鳳眼微挑，本應是妖嬈綺麗的因著霧蒙蒙的眸子而多了股謫仙的意味。一身黑色龍紋袍讓我明白，來人正是七皇子。
他的嘴角挑起了最為恰當的弧度，溫柔的微笑。
“朝煙勞累了，待我扶你進去歇息片刻。”他毫無芥蒂，體貼入微。我卻感到汗毛豎立。
任何一位女子在麵對如此良人都將感到甜蜜吧，如果我們不是第一天見麵的話。
我適時低下頭，順從地隨他進門。
心裏卻空落落的，開始質疑起自己進宮即幸福的理論來。
或許，一切並不會如我所料的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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