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91 更新時間：11-12-24 00:20
夏天，知了叫的厲害，午後的光有些暖，他倚在靠水的亭子裏，手裏握著簪子，側著臉，望著水裏的魚徑自出神。
初春的天氣，他隻穿著白衣的裏子，也沒有束腰，頭發披散下來，看不到臉，也不見他動，就那樣倚在哪裏，像是睡著了一樣。
遠處有人走過來，，隔得老遠就停下來，站在那裏就不動了。
芭蕉葉子碧綠接近深綠，光到不了的地方，有些暗，看不清那人的臉，隻樹下露出一角明黃色的衣襟來，招搖著有些晃人的眼。
湖水碧綠，幾隻白鵝悠悠劃過，擋開無波的水麵，一圈圈的漣漪蕩漾起來，傳到很遠，直到湖邊，又折回來，重複著，這一波還沒有平息下來，那另一圈卻又慢悠悠的蕩過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遠處有人隔著牆喊。
亭子裏的人被驚醒了，有些搞不清狀況，迷蒙著雙眼，抬起頭，看牆外邊，側著臉，眉眼的輪廓露出來，長長的頭發散下來，垂在肩上，襯得細長的脖頸雪白優美。
隔壁牆壁外，喊聲戛然而止，像是被誰捂住了嘴，隻聽得模糊的支支吾吾的聲音。
紛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慢慢的，隻聽見鳥鳴聲，細微的風吹著水麵，長長的柳樹枝條隨風擺動。
雖然是初春天氣，下午的風還是有些涼，他攏了攏衣服，站起身來，慢慢出了亭子。天色漸漸的暗下來，他慢慢的走，青色的衣衫，細長的身影。周圍一片安靜，模糊幾聲歎息在空氣中回蕩。他猛的扭過頭，看向芭蕉樹的方向，光線昏暗，那地方依然空無一人。
四周漸漸暗下來，他站在原地，看著那地方黑魆魆起來，心下不由得覺得冷起來，抬頭看，四周已經點起了燈，雕梁畫棟間，小巧的八角宮燈在風中微晃，大紅的流蘇輕輕搖擺，一團團白亮的燈光，照著白色石子路上，反著柔和的光，他慢慢走過去，在廊下，抬起頭，看那宮燈，大紅的白狐披風，密密的包裹住美人，猩紅的帽肚下，白雪反著月光，美人的側臉清晰可見，高聳的發髻，細長的眉眼，朱色的小巧嘴唇。筆法細膩，線條流暢，小小的玻璃上，難得的纖毫畢現。
這大概就是那以身救國的美人吧，豁出去了自己，挽救了天下無數不知姓名的陌生人。
她若不去，與那天下為敵？豈不被被生吞活剝，挖骨焚心？
他歪著頭，看那玻璃麵上的美人，白茫茫一片大雪，斜刺裏一隻梅花橫出來，枝幹生長的怪奇，遠遠的倚在山坡上，倒可惜給了一個美人做陪襯。這樣想著，嘴角帶了笑意，平白的為那梅花可惜。
隔壁牆外，腳步紛亂。來往的腳步，聽不清楚的低低話語聲，衣裙悉悉索索。
垂髻的小侍女跌了一跤，端著的餐盒，咣當掉了一地的餐具，小聲的驚呼一聲，顧不得疼痛，理科爬起來，跪著拾撿，年長的婢女大聲嗬斥，“該死的——”，領頭的婢女聽見聲音，扭頭望過來，年長婢女趕緊捂住了嘴，恍然大悟，撲通一下子跪下來，咚咚的磕起頭來。
“蠢東西！也不看在什麼地兒？還不趕緊收聲？！起來收拾了，趕緊下去！別誤了傳膳。”壓低了聲音的訓斥從前麵傳過來，領頭的婢女搖了搖頭，“也怪不得這般年紀還沒升上去，忒沒有腦子，越發糊塗，若是吵了裏麵的人，腦袋怕也快沒了。”想著前幾天的事情，手絹緊緊的攥在手裏，微微的吸了一口氣。
新來的小丫頭誤闖了進去，沒成想第二天就沒了命，屍首被運出去的時候，她領了王妃的旨意督看，小丫鬟被割了舌頭，剜了眼睛，臉上身上血糊了一聲，完全看不出清秀的摸樣，仿佛還有一點氣息，哆嗦著手在徒勞的在虛空中抓扯著，被幾個壯漢扔進泔水捅裏，咕嚕咕嚕就沒了聲音，那幾個人搓著手，嘿嘿笑著在她旁邊作揖，說著吉祥話，她用帕子捂住了嘴巴，清了一下嗓子，斜眼瞅了那幾個人，點了幾下頭就走開，人群散去，她走到拐角的地方，立在牆角，牆外，車輪咕嚕咕嚕的聲響，街上慢慢的吆喝聲隱隱傳來，清晨的露水凝結在枝葉上，顫巍巍的落下來，滑到她的衣襟上。
這人，是會要人命的啊。
小丫鬟在心底裏默默的歎息著，回過頭看那一老一小已經收拾完成，一高一矮，彎著腰，垂著頭，察覺她在看她們，越發的哆嗦，她嘴角輕笑一聲，“走吧，快些。”，小巧的玻璃燈照路，一群侍女慢慢向前院走去。
隊伍的末尾，年長的丫鬟拎著食盒，用很小的音量嘟囔著繼續訓斥著旁邊的小丫鬟，“看你毛手毛腳的，害我被姑娘埋怨，看我給你好看，你別以為……”，說著還不盡興，修剪的細長的指甲伸出來，狠命的擰著小丫鬟的胳膊。
小丫鬟低著頭，小巧的牙齒咬住嘴唇，眼淚在眼圈裏打轉，那老婦人又擰了幾圈，疼的厲害，她騰出手來，擦了擦眼，旁邊的老丫鬟越發得了意，“你還哭，以為是誰家小姐啊，還哭呢，我當年伺候……”小丫鬟輕輕吸了吸鼻子，扭過頭來，大滴大滴的淚珠子掉下來。
月亮已經出來了，淡淡的月光照在路上，青石板小道上，侍女們緩慢輕巧的行走著，綠色青藤圍繞的牆壁上，小巧的扇形鏤空中，可以看到寬大的芭蕉葉旁邊立著一個人，青衣白衫，仰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光照在他的側臉上，嘴角含笑，眉目如畫，仿佛是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一般，忽然就轉過頭來，細長的眼睛看過來，隔得老遠，那人眼神流轉，嘴角慢慢的綻出笑容。
這人——
這人真是好看！
小丫鬟呆呆的想著，不自覺的也帶上了笑容，眼角還掛著淚珠，傻乎乎的小圓臉可愛討喜。
傻丫鬟隻知道傻笑，卻忘記了看路，一個趔趄，險些又跌倒，好在旁邊的年長丫鬟還擰著她的胳膊，生生的把她拽了回來，小丫鬟齜牙咧嘴的衝著那老丫鬟傻樂，弄得對方臉上青紅不定，末了，悻悻的撒開了手，“你這個死丫頭，擰的我生疼，看我不擰你，讓你再跌跤，被姑娘攆出去才好。整日傻乎乎的，不知道傻樂什麼。”說著，也不再裏那還在傻樂的姑娘，快走幾步，嘀咕幾句，和人換了位置，扭過頭來，看那姑娘邊走還邊往這邊看，臉上還在傻樂著，她心裏不禁有些發毛，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理會這傻姑娘。
傻姑娘低著頭，揉著胳膊上的淤青，小心的扭回頭看了看，那青藤圍繞的院落漸漸離得遠了，隔著遠看，那處幾處燈火，從青藤枝葉見透出來，穿過晚間的霧氣，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仿佛籠著一層紗，黑魆魆的，仿佛透著陰冷氣息，小丫鬟縮了縮脖子，手邊一緊，旁邊的小丫鬟拉住了她的手輕輕握了兩下，她心中一暖，輕輕的回握過去，嘴角眉梢帶了笑意，兩個人放輕了步子，緊走幾步，跟上隊伍。
青藤院落裏，他側著耳朵，聽牆外足音漸遠，想著剛才的小丫鬟，圓圓的包子臉，眼角帶著淚花，傻乎乎的，真是可愛。
微微笑著，他坐在走廊石階下，單支腳抱在懷裏，慢慢的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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