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19 更新時間：15-02-06 21:05
半個月後，大街上報童大喊號外號外：錢大同突然中風，錢氏商鋪易主。
錢公館，錢曼柔坐在錢大同的房間，看著床上不能動彈的父親，她的心變得酸痛酸痛的。眼中的血絲是她一次次哭泣後殘留的紅腫，她握著父親的手，似乎眼裏除了憐憫還有忿恨。
錢大同是一個禮拜前在家裏暈倒的，發現他的人正是錢曼柔。錢曼柔還清楚地記得當時她的父親心中緊緊拽著的那份信。她也看了那份信，是胡偉同寫給他的。
這個跟了錢大同二十年的老胡，看盡了他的半生起伏，當年的落破有他老胡，如今的騰達有他老胡。
末了，還是這個老胡守著他，為他盡了一生的忠。
那信是胡偉同的絕筆信。原本，錢大同讓胡偉同用陳家老宅去和徽州的裘老大談妥如何除去夏進轅的事情的，沒想成這裘老大是個白眼狼，陳家宅子先是收了去，卻不見他對夏進轅有任何動靜，他又讓老胡去談，不想又賠了幾處商鋪。
胡偉同本就是一名書呆子的會計，忠誠有加，機智不足，不然當初錢大同也不會拉夏進轅入夥，也就不會有了如今的地步。
當然這不是信的全部，在信中，還有致命的內容，這才使得錢大同一時氣急，血衝腦暈了過去。而正也是這剩餘的部分，錢曼柔才會對眼前的這個父親又憐又恨。
錢大同此刻雖然不能動彈，但意識已經恢複過來，他清楚地看到了女兒眼中那股子冰冷的怨恨，那股恨意也想一把把刀子深深刺痛著他的心。
“爹，知道我這裏現在有多痛嗎？”錢曼柔指著自己的胸口，“不過放心，很快你的這裏會比我更痛！”
錢大同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無比絕望地望著眼前的這個女兒。
“砰”一聲響，門關上了。
錢大同望著天花板默默閉上了眼，眼角流下了一滴淚。
門外，夏進轅在長廊的拐角清楚地看著。他想過很多錢大同對付自己的途徑，他也暗中派了人在上海的各大小幫派中打探，一經發現錢大同的動靜，便立刻采取手段。沒想到，他去了外省的徽幫，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暗自感歎薑還是老的辣，卻也嗤笑人算不如天算。
當然，這中間的緣由，別人或許隻道是胡偉同笨手笨腳把事給辦砸了，但他很清楚有些情，他欠了，他也領了。待這一切都安定下來，他定要還上的。
是夜，錢曼柔在房間裏等夏進轅回來。
“夏進轅，隻要往後的日子我衣食無憂，至於這錢氏商鋪你愛怎著就怎麼著！”
這是錢曼柔對他的承若，也向他要了承若。夏進轅默然相許，在這場爭鬥中，錢曼柔從頭到尾都是一個無辜的人，他並不想為難她。
這以後，錢曼柔夜夜放蕩在百樂門的夜生活中，每每回到家都是一身的煙酒味。而夏進轅對此不聞不問，任其自然，卻也沒有少派人在她旁側伺候與保護。
而夏進轅暗則每天忙出忙進的，遊走於各個商鋪碼頭。很快，在他打理下，錢氏商鋪日益強盛起來，勢有搶占一席之意。這頭澤爺對此開始有了警示，錢氏商鋪的銀行麵臨了一次借債危機。可是，夏進轅卻一點兒也不著急，他應約去了澤爺的地兒麵會，並言明誌不在此。
“三個月為限，我的事情若沒有辦成，我也決計不會再出現在上海灘！”
這是夏進轅對澤爺的承諾，也是他想要安安心心完成自己計劃的前提。他就算是再有本事，也沒有把握能在幾大幫派間遊走。
在這之後的第二個月，夏進轅這個名字徹底在上海灘消失了。
這天，秦木蘭一看到報上的消息，他就趕到了錢公館。可那裏早已是人去樓空了，大門已深鎖，一個路人經過，告訴她這裏已經沒人了。仆人們三天前就遣散了，至於其他人不知去向。
秦木蘭站在門口，看著偌大的錢公館，她的心微微在顫抖，她不能想象這個曾經名流雲集的地方竟然在短短數月內變得滿目蒼涼。她的腦海裏還飄過一年半前她頭一回去找錢大同的場景，她也記得清清楚楚和夏進轅重逢的那一晚，以及那個她不怎麼喜歡、也談不上討厭的錢大小姐。
秦木蘭去了夏進轅舊時租賃的房子，環顧著四周，這裏她隻來過幾次，卻是唯一和夏進轅像家人一樣相處的地方。她摸著已經積了灰塵的木桌子，想著那次夏進轅給他做菜的畫麵。那時的她，心裏頭還戀慕著他，甚至望著他的背影在那裏幻想著和他結婚生子的情景。還有床邊的櫃子上，擺放的木頭相框，裏頭放著她和夏進轅的照片。
那個時候，她知道了夏進轅喜歡錢曼柔，為了留下一點兒的念想，她硬找了個借口去照了相。沒想到夏進轅把它放在了床頭櫃上，她的眼眶又是一陣濕潤。
“咯吱咯吱”一陣門開的聲音，緊接著又是腳步聲，秦木蘭忙地放下相片，走出門外，卻見是閆老三的身影。
“閆大哥，你來找我麼？”
“是的！”閆老三的語氣有些怪異，秦木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並未發覺，“我不但是來找你，也是來替我的好兄弟做一件事！”
“閆大哥，今天我沒有心情再聽你說你的故事了！我隻想一個人在這裏呆上一會兒！”
“秦木蘭，之前我跟說的那個幾番救我，卻從不願在明裏和我搭上一點關係的人，就是夏進轅！”閆老三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說的這話。
秦木蘭吃驚地轉過身，瞪著眼看著閆老三，她不能相信這事，卻又覺得這一切又是那麼合理。那天，閆老三去盛澤米行找她，和她聊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以至於到晚上八九點她才回去。
她也還清楚地記得這是三個月前的事情，那晚，閆老三和她說了故事，也央她做了一件事，幫他一起還恩。
“閆老三！這麼說，你一早就知道進哥哥想要找裘萬海報仇！你也一早就知道進哥哥會因此深陷危險，甚至就此喪命！你為什麼不勸他，你為什麼不阻止他？為什麼你到現在才告訴我真相，我若早早知道了，即便……”秦木蘭激動得眼淚縱橫，哽咽難抑，“即便我勸不了他，我也不會讓去涉險！”
“嗬嗬！”閆老三笑了，“木蘭妹子，有你這番話也不枉我兄弟對你的情！”
“你莫要扯開話題，進哥哥待我如兄妹，這情這義我秦木蘭終身莫忘！不須你提醒！隻是你現在快快說來，今日來此處找我，所為何？”秦木蘭心下隻急夏進轅是否要閆老三將他的近況告知她。
“好，妹子痛快！今天我來，是來轉贈兄弟寄存在我這裏的十萬大洋！”閆老三將一信封遞給秦木蘭，“這裏頭是我兄弟這幾年來靠自己掙來的錢。兄弟說了，若是有朝一日他有什麼不測，這十萬大洋就是我兄弟給妹子你準備的嫁妝！”
秦木蘭接過信封，淚水猶如決堤之勢滑落，她有失望，因為直到最後他都待她如親兄妹，但她也很感動，因為她是他這輩子最後的牽掛。
秦木蘭打開信封，取出那裏頭的銀票，她眼裏的卻早已不是眼前的東西了，她似乎能看到這張銀票背後的一個個腥風血雨的戰鬥。這些年她雖不曾在她的身邊和他一起度過這生命中猶如地獄般的日子，可是，這段短暫的重逢中所發生的一切足以令她明了那些年的不易。也是因為明了，明了她和他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她選擇了離開，他要的，她給不了，所以她選擇了成全。
“妹子，別呆太久了！”閆老三完成了夏進轅的囑托就離去了。這上海灘上，誰也不會把他這樣個不入流的小混混和叱吒風雲的夏進轅聯係到一起。這倒不是夏進轅嫌了他的身份，反過來他是怕自己的身份害了閆老三的平靜。
而閆老三也深深地知道夏進轅的用意，如若不然，當初也不會將這十萬大洋交予他手。他也至始至終都沒有辜負了他的道義，隻有一件事，他替他做了主！
秦木蘭任憑閆老三離去，她獨自一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任灰塵滿座，她也無心顧及，手裏拿著抹去了灰塵的相片，桌角放著那份沉甸甸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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