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99 更新時間：10-04-24 02:40
幾天之後，蕭儉帶著使團的人馬，滿載著南朝的貢品，北上回國了。鄴洪基獨自一人南下江南。蕭儉為他安排了隱衛，保護他的安全，同時關照他們，盡量不要暴露，不要幹涉鄴洪基的行程。
在南下的路上，鄴洪基在永王的安排下，與北上的蒯翔進行了一次麵談。當然這也是他要求的。他要看看這個蒯翔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有能力建造他夢中的園林。蒯翔的專業和經驗讓鄴洪基覺得十分滿意。雖然他看見園子圖的神情是如此的驚訝，鄴洪基仍然接受了他。畢竟作為治園師，看見這樣美麗的園林是會產生由衷的讚歎的。而且鄴洪基還答應了蒯翔的要求，不僅園林要按照這圖來修建，園子裏麵的隔斷、家具、擺設也要一應俱全，以達成整體的和諧。
對園子的營造做了一番指導，鄴洪基心裏的惆悵消散不少，隻當是對她的懷念，畢竟她的笑容曾經那樣真實地出現在他的眼前，還救了他的性命。
雖然心情沒有完全平複，鄴洪基還是享受了‘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滋味。昨夜他在維揚街市上觀看了“盤鈴傀儡”的故事；又去老店“浴德池”體驗了一把“水包皮”的服務。此時的他，正在揚州的來鶴台酒樓，喝酒吃菜，欣賞著瘦西湖無比旖旎的風光。
順便，他也需要時間來分析一下前幾日傳來的線報：商王妃近日連連進宮，名義上探望長姐宜妃，實際上可能是在商議如何逃避和親。但商議的具體結果未能探知。
這則消息並不使他感到意外，沒有父母願意女兒遠嫁，而且還是和親。況且，商王的二位世子也是南朝皇位繼承人的人選。雖然論血統，商王世子不比永王世子，但他們的外公是永定侯孫阜。三朝老臣在朝堂上總有根基，有黨羽能為商王遊說。況且南帝也是他的女婿。所以商王世子繼位，不是沒有可能的。因此，從商王的角度來講，與其將女兒送到北朝和親，不如許配南朝重臣之家，鞏固己方勢利。
鄴洪基不禁思量，商王府究竟會用何種方法，保全他們的二位郡主？畢竟南朝皇室目前沒有適婚的女子，而北朝顯然不會再接受所謂的‘皇室義女’。對於和親的女主角、他未來的側王妃，他拭目以待。
幾杯酒下肚，鄴洪基才發現，自己所在的是二樓一個風景最好的雅間，麵對小金山，斜望五亭橋，遠近高低錯落有致的亭台樹木，使瘦西湖的水麵顯得開闊而深遠。他的思緒也不禁隨著水波蕩漾開去。連日來的悠閑日子使鄴洪基想起了在北朝時曾讀過的《望江南百調》：
揚州好，
傀儡戲登場。
凡事由人陰簸弄，
此身枉自負昂藏。
木偶也冠裳。
揚州好，
沐浴有跟池。
扶液隨身人作杖，
摩沙遍體客忘疲。
香茗沁心脾。
揚州好，
入畫小金山。
亭榭高低風月勝，
柳桃錯雜水波環。
此地既仙寰。
揚州好，
高跨五亭橋。
麵麵清波涵月影，
頭頭空洞過雲橈。
夜聽玉人蕭。
美景在望，醇酒在杯，鄴洪基的愁緒減輕了不少。這次南下，特別是在揚州，鄴洪基對南朝的國計民生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親身經曆之後，他不得不承認，之前他的武力攻占南朝的設想是不不可能實現的。
北朝的國力不足以和南朝相比，一旦相持，北朝的國力必然會由於戰爭的消耗損失殆盡。而南朝可以憑借強大的經濟生存下來，在北朝瓦解之後，繼續發展。‘見好就收’應該是與南朝戰爭的長期方針。這種方式既可以用最小的代價換得北朝所需的物資，也可以成為一種長期的經濟來源。於國於民，有利無害。
但是他畢竟心有不甘。鄭王因平叛有功，得北帝親口承諾，在百年之後讓位於他。雖然北帝曾經私下暗示洪基，這個承諾不會兌現。但鄴洪基也因此並未得封太子，而隻是一個王爺。他多麼想借此次南征，一舉殲滅南朝。然後憑借這赫赫戰功，得到舉國的尊崇，奪回本應屬於他的太子之位。
然而，南朝的富饒繁華比北朝的雄兵鐵騎更加勢不可擋，輕而易舉地擊碎了他的夢想。他的功績僅止於和談後的歲幣和歲貢，不可能使他抗衡鄭王，登太子位，繼而治國、平天下。而這些歲幣和歲貢絲毫不能動搖南朝的根基。
他很失落。他已經發現自己曾經努力在錯誤的方向上，但又找不到正確的出路。人生最痛苦的是夢醒了無路可以走。他似乎是又迷路了，在人生和命運的迷津裏。
鄴洪基正在思考著自己命運和北朝的前途，不想，忽聽樓下傳來一陣馬嘶的聲音，正是他的重行。鄴洪基擔心有人加害，趕忙跑下樓去察看。隻見重行前腿躍起，不停擺動馬頭，急欲爭脫韁繩，並不住高聲嘶鳴，卻不見半個人影在它身旁。
正疑惑著，順著重行的目光，鄴洪基忽然看到了酒樓門口不遠處停著一架馬車。馬車罩著石青色的幔子，配著杏黃色的梅花攢心絡子和流蘇，雖雅致也平常。但拉車的卻是一匹少見的淡粉紅色母馬。小母馬未及成年，倒也健壯，罕有的粉紅不染半點雜色，在這春日的綠柳青草中格外顯眼。鄴洪基注視粉紅馬的同時，那馬正斜著眼睛、不屑的看向這邊，鄙夷的眼神令鄴洪基深感不堪。
重行似乎沒有注意小母馬鄙夷的眼神，見主人來到，更高聲的嘶鳴，更用力的甩頭，欲解脫韁繩。鄴洪基正猶豫著，看見了駕車人探頭回望的笑容。鄴洪基不能不承認那是一張英俊又不乏英氣的笑臉。笑容之中絲毫沒有計較的含義，仿佛重行看到他的馬會發瘋是很正常的事，就像在河之洲的關關雎鳩。
這時，駕車人跳下車來與他打招呼。水青色的書生袍，略微有些寬鬆，更添飄逸；天青色的秀才巾，正中鑲著一塊青白美玉，愈顯莊重。舉手投足之間，體現了良好的教養，莊重與飄逸搭配，看得出君子的溫潤。
“家畜未及訓導，煩擾了兄台的寶馬。還請見諒，小弟在此賠禮了。”說完便拱手一揖。言語聲音亦如這江南三月的楊柳春風。
對方見禮，總要以禮相待的。“兄台說哪裏話。蠢貨無狀，驚擾閣下。是在下的不是。”鄴洪基也抱拳一揖。
對方點頭，笑容依舊未改，說了聲“告辭”，轉身坐上馬車，一抖韁繩，粉紅馬一溜小跑，馬車已然走遠了。
馬車走遠了，重行也不鬧了。鄴洪基氣不打一處來，抬起腳，用力在重行的馬屁股上踢了一下，“看見母馬就叫喚。你沒出息！”重行無從辯解，隻得服軟，低了馬頭，鼻息呼呼地喘著。
突然，鄴洪基想起了在汴梁馬市聽到的‘桃花逐日駒’的來曆。他猛然意識到，剛才的小馬駒可能就是馬伯樂提到的神馬。他想再看一眼小母馬，可惜早已不見了馬車的蹤跡。
鄴洪基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他抬眼看了看重行，心想：原來你小子真有眼光。不料，重行也正看著他，還跺了跺前蹄，哼了一口粗氣，又把頭低下了。
被重行一鬧，鄴洪基已沒有了喝酒的興致了，於是便回到櫃上，欲結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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