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59 更新時間：10-06-19 22:29
到了花廳門口，顧老板讓進他們三人，便退出去張羅了。
走進花廳，姚銘璋站到窗前，打開窗子，舉目遠眺。看著西湖端午熱鬧的場麵，臉上微微浮起一絲淺笑，笑容裏沒有平時的玩世不恭，卻更讓人難以捉摸。
謝經綸在下手的玫瑰椅上坐下，瞥了一眼桌上的幹果蜜餞，看見了鹽漬青梅，抬頭向二小姐說：“珍兒，快看，居然有你愛吃的梅子。算嘉會有良心。”姚銘珍聽見卻沒有答話，隻是慢慢地踱著步，細細地檢視著花廳裏的布置。
謝經綸拿起鹽漬青梅的瓷碟，走到姚銘珍的身邊，遞上前去。“嚐嚐好不好吃？”
姚銘珍拿起一顆梅子塞進嘴裏，點頭說了聲謝謝，繼續踱著步子。她的腳步停在了牆上掛著的《杭州春望》之前，凝視片刻，故意高聲念起詩來，“‘柳色春藏蘇小家’。真是好句，難怪劉禹錫說‘文星今向鬥牛明’呢。二哥，蘇小家的嫩柳春色如何？”
姚銘璋一臉驚色，眼光略抬，轉身看向謝經綸。謝經綸立刻連連擺手，“跟我沒關係。我可什麼都沒說。”
姚銘璋立刻跑到姚銘珍的身邊，雙手扶著她的肩頭，把她安置在了桌邊的太師椅上，連忙輕聲說道：“小祖宗，千萬別讓媽媽知道。”
一旁的謝經綸插嘴進來：“嘉會和小六也去了。橫豎有他們呢。你怕什麼？”
姚銘璋一副對牛彈琴的樣子，板著臉對謝經綸說：“就是因為小六也去了，而且居然還留宿了一宿，所以問題才更嚴重。要是媽媽知道了，倒黴的那個一定是我。”謝經綸雖然還是不明白，但也幫著向二小姐求情。
姚銘珍微微轉頭，一揚眉，一抬眼，十分得意，“那你那什麼謝我？”
“二小姐，小祖宗，這次你又要什麼啊？我和經綸的好東西可都歸了你了。”
“還沒想好呢。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別賴啊！”姚銘珍興高采烈。
“行！”姚銘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謝經綸也隻能陪以同情的目光。
鄴洪基屏息凝神，躲在青幔之中，聽著他們交談，暗自思忖：果然姚府重女不重男，看二小姐在兄長麵前驕橫的樣子，便可窺一斑。想到此處，他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微微地歎了一絲氣。
就這一絲微弱的氣息，花廳裏方才還說笑著的三人，立刻斂容靜聲。
姚銘璋與謝經綸對望了一眼，彼此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他立直身子，麵對花廳正門，故意提高了聲音，“今日我姚府宴客，是哪位朋友給麵子，這麼早就來了？既然來了，不妨出來見見，也好讓在下承貴客的情。”邊說著，邊走到姚銘珍前麵，把她擋在了身後。
謝經綸眉間一蹙，也警覺地防範著。
鄴洪基有些後悔剛才的輕心，還沒等到姚大小姐出場，便露了蹤跡。知道是躲不過去的，他隻能打起青幔，走了出來，拱手施禮，臉上還掛著一點玩笑的意味。
“三位不必驚慌，在下並無惡意。在下姓季，久慕姚府的‘黃鸝翠柳’，苦於無緣購得。今日在此靜候，不過是想向貴府表達在下的誠意。請貴府能不吝惠賜，至於價錢，任憑貴府開價，在下絕不還價。”鄴洪基找了一個好理由，隱藏了他真正的目的，又留下了繼續攀談的可能。
三人並沒有因為鄴洪基的話，放鬆警惕，但場麵上總還要過得去。姚銘璋回了一禮，微笑卻冷淡地答道：“如今南朝人人想要‘黃鸝翠柳’，願出高價的也大有人在。敝府既已有意出讓，自然會有一個公平的法兒，還請季公子耐心稍候幾日。今日我姚府在此宴客，季公子若不嫌棄，可賞光在二樓小坐，讓敝府盡一盡地主之誼。隻是這三樓是我姚府的家宴，有外客在此，始終多有不便。還請季公子給個麵子，移貴步往二樓坐吧。”
簡簡單單的一席話，客氣而又不留餘地地給鄴洪基下了一道逐客令。鄴洪基既不願意就這樣走了，又沒有理由留下。正在百般無奈之時，樓下一陣車馬之聲，給了他一絲希望。鄴洪基假模假樣地走到窗口，向樓下瞥了一眼，看到粉紅色小馬駒和那駕馬車正停在樓下的小院裏。於是他決定厚著臉皮拖下去，無論如何，要見到姚大小姐的容貌再走。
索性，他往靠牆的椅子上坐下了，翹起二郎腿，嬉皮笑臉地說道：“在下遠來，又在這花廳裏等了這許多時間，早已疲憊不堪。姚二公子總要容我坐一會兒、喝口茶再走，也顯出貴府的待客之道。”耳聽得車馬聲漸歇，腳步聲漸響，鄴洪基的心底急切地盼望著，神色依舊不改從容。
謝經綸看著他的無賴模樣，剛要發作，便被姚銘璋攔下。這麼喜慶的節日和場景，實在不適合打架。於是，雙方就這樣僵持著。
此時，隻聽鶯聲婉轉，在走道裏緩緩地響起，“嘉會這次從鎮江帶了兩壇子中泠泉的水回來。我們今天有好茶喝了。媽媽，回頭烹一壺茶吧？我可惦記著您的手藝呢。”
鶯聲剛落，花廳中的四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口。
可是，首先從門口走進來的並不是鶯語之人，卻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麵目英俊，身材頎長，秀骨清像，平順隨和，仙風道骨，身穿絳紫色五彩金線繡仙鶴錦緞華服，仿佛是一位來赴瑤池之會的世外之人。鄴洪基一見便猜到了，他就是姚府的男主人，新晉封的越國公——姚慕。
在他的後麵進來的是一位華服美婦，雲髻望仙，巍峨華麗，星目修眉，延頸秀項，細腰如束，裙裾飄颻，好似走出畫來的洛神。一見之下，鄴洪基驚豔不已。從外貌來看，姚二小姐與她有七八分的相像。而在她的身上更多了一種淡泊從容的氣質和優雅飄逸的神韻。要不是她穿著與姚公同款的絳紫色的禮服，鄴洪基幾乎無法判定她的身份。
“原來她是姚夫人。”鄴洪基暗忖，“有這樣的父母和妹妹，姚大小姐也應是一位美人。”
但不知是不是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姚二小姐一見他們進來，便跑上前去，抓起中年男子的袖子就開始撒嬌。“爸、媽，這個人說是來買‘黃鸝翠柳’的，卻死賴在這裏不肯走。二哥和經綸跟他理論，他又不好好說話。真討厭！”說著斜著眼睛瞟了鄴洪基一眼。
姚氏夫婦聽了女兒的控訴，雙雙抬眼看向鄴洪基。鄴洪基起身，向姚氏夫婦行禮，剛欲開口解釋，便看見一位年輕的紫衣女子款款從花廳門口走了進來。鄴洪基的眼光立刻飛到了她的身上。
隻見她髻如青螺，麵似滿月，溫婉秀麗，舉止自然，親和友善。周身淡紫羅裙流水飄逸，清淡嫻雅，發間金質步搖鳳凰銜珠，高貴不俗。
她慈眉善目，但卻不是他要找的人。鄴洪基正尋思著她的身份，卻見姚銘珍放開了姚老爺，繞過了姚夫人，飛到紫衣女子的麵前，拉著她的手，親昵甜美地叫了一聲：“大姐！”
一聲‘大姐’，引得鄴洪基一驚。“難道眼前的這位紫衣女子就是傳說中的姚大小姐？那她又是誰呢？她的‘黃鸝翠柳’又是哪來的呢？”鄴洪基的心底想著，臉上滿是失望。他嘴上向在場的人解釋著求購‘黃鸝翠柳’的誠意，心思卻在不停地翻轉，尋找著可能的線索。
此時，樓外樓外，西湖邊的白堤上一陣騷動，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黃鸝翠柳！”一石激起千層浪。鄴洪基的心弦一下子又繃緊了。他立刻跑到窗邊向外張望。
西湖之上擠滿了遊湖的畫舫，順著龍舟比賽的航道，首尾相連，一字排開，與白堤相對，形成了一道船堤。其中一條最豪華的畫舫上，站著一位美人，身著‘黃鸝翠柳’的衣裙，雖看不清容貌，按身形分辨，依稀是鄴洪基在沙漠中所見。
鄴洪基不等姚家人答話，立刻告辭，從正門的樓梯衝了下去。看著他莫名其妙的舉動，花廳裏的人不明就裏，麵麵相覷。
姚夫人心裏有事，所以並不在意這個年輕人的奇怪舉動。她走到窗邊，往外望了一眼，回過頭來，露出一絲苦笑，若有所思地低喃：“她倒真舍得。”
姚慕走到夫人身邊，按按她的肩，又攜了她的手，一起在桌邊的太師椅上坐下了。姚銘珍拉著紫衣女子坐在了姚夫人的身邊，謝經綸和姚銘璋也依次坐下。茶博士送上香茗，許久不見的一家人聊起了家常。
須臾之後，大家也就不再去多想，隻當他是一個為了‘黃鸝翠柳’著了魔的人。
過了一會兒，謝經綸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向門口張了一眼，問：“嘉會和琇兒哪兒去了？”
“今早，琇兒自己包了幾個粽子，拿到樓下小廚房裏，正在那兒煮著呢吧。嘉會在給她幫忙。待會兒，一人一個，都嚐嚐琇兒的手藝。”姚夫人笑著對大家說。
不多久，一個身著霧青色衣裙的女子走進了花廳，一支翠玉發簪將一頭青絲反綰在腦後，還在髻下留一發尾垂在肩後，好似燕尾。雙耳之下垂著一對翠玉珠子，靈光閃動。一個穿水青色書生袍的男子隨在她身後，手裏還端著一鍋香噴噴的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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