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96 更新時間：11-05-27 21:46
這樣不倫不類的介紹，鄴洪基自知理虧，所以決不能留給她當眾質問自己的機會，於是趕忙指揮侍女，在自己的首席上又加了一個座位。他殷勤地扶銘琇坐下，又從侍女手中接過餐具，親自為她安置杯碟碗筷，並斟酒布菜。
蕭儉早已見慣。鄴洪昌嗔目結舌。鄴洪德暗自思忖。藺小蕎唏噓不已。白一音從容應對。宋青蘿妒火中燒，她躲開一旁、不願伺候的女人，主人居然親自為其把盞，她以後又該如何相待？
對於鄴洪基的親自伺候，銘琇坦然接受、怡然自得。一來，她在家之時，就有兄弟們無微不至的照顧，早已習慣了男子的殷勤；二來，這種明顯帶有交換條件的討好，她當然樂得享受。
“汾酒？”銘琇嗅了嗅杯中的液體，向鄴洪基求證。
“沒想到，你對酒還挺有見地。嚐一口，猜猜幾年的？”鄴洪基一臉讚賞和鼓勵。
聽說請她喝酒，銘琇歡喜，拿起酒杯，躍躍欲試。不料，幾次送至嘴邊，卻又幾次停住，汾酒始終未濡櫻唇。半晌，猶猶豫豫地將酒杯擱下，低著頭，弱弱地說了句：“家人從不讓我飲酒。”
鄴洪基看她來回反複，像是在思考什麼嚴正的問題，或決定什麼國家大事，不想卻是這樣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緣由。剛想繼續勸酒，卻被一人打斷。
“大哥，陸姑娘的家人不許她喝酒，想必是有緣故的，我們就不要強人所難了。”鄴洪德看出了一些端倪，出聲阻止。“我看，陸姑娘的身體文弱，尚需調養。飲酒的禁忌甚多，還是算了罷。回去之後，請禦醫好好看看。”
鄴洪德一語中的，鄴洪基也不敢再勸，立刻讓人撤去酒杯，換上了羊奶。
銘琇暗暗佩服鄴洪德的洞察力和判斷力，僅憑一句話和幾點細微的線索，就能大概猜出她不能飲酒的原因。於是，不禁對鄴洪德多看了幾眼。
碰到她投去的目光，鄴洪德總是回報以一個和煦的微笑，幾番下來，竟有些像是在眉目傳情。本來也沒什麼，可隔著鄴洪基，就有些看得清楚，卻說不清楚了。
原本站在鄴洪德身後的白一音，悄悄走到首席之前，對鄴洪基說：“青蘿忙不過來，我幫著伺候陸姑娘吧。”剛巧，她所站的位置，將鄴洪德和銘琇的視線隔開。
一句話提點了三個人，銘琇收回目光，鄴洪德斂起笑容，宋青蘿藏住怒火。
可是，這一切並沒有逃開鄴洪基的注意。他不露聲色，笑著對白一音說：“不用了，白姐姐。我的客人，我自會照拂，你顧好洪德就行了。”說完，左手臂伸過銘琇的肩頭，將她摟在了懷裏，右手持筷，夾起一塊烤得金黃脆嫩的羊裏脊，送到了銘琇的嘴邊。
根據經驗，銘琇知道，現在這時候，可不能拒絕鄴洪基任何的親昵舉動。不然，惹怒了他，後果更嚴重。反正當著眾人的麵，他也不至於太過分。於是，雖有微嗔，卻一直忍著，沒有掙紮。
但是，當她轉過頭，看到鄴洪基的表情，期待的眼神，半張的嘴，像極了一個正在哄孩子吃飯的父親。也讓她想起了兒時，同樣年幼的銘璋哥哥喂她吃飯時的樣子。以至於成年之後，銘璋還總是用喂她吃飯來開玩笑。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飯，兄弟姐妹們逗鬧著取笑，好不歡樂。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她的嘴角扯出了一個迷人的弧度。
之前的反感消弭於無形，眷戀的眼光久久地停在鄴洪基的臉部表情上，嘴巴順從地吃下了他筷子上的羊肉。
鄴洪基的笑臉滿意地貼了貼銘琇的臉頰，摩挲了一下。然後，挑釁的眼光斜向了左側席上的鄴洪德。他心心念念了這麼久的女人，因緣巧合之下得到了，又越看越喜歡，怎麼也不會相讓的，即便是自己兄弟也不行！
想想鄴洪基的孩子氣，還真像銘璋，她心裏暗暗好笑。拿起灌滿熱羊奶的銀壺，銘琇自斟自飲，悠悠地吃喝，全然不在意剛才的那一幕。
鄴洪基的意思，鄴洪德心知肚明。他低頭淺笑不語，依舊慢條斯理地享受著美食美酒。目光時不時地被牽著，看向那個晚霞中，坐在他的書桌旁，讀著《莊子》的女子。
鄴洪昌雖然沒說話，卻也看出了一些眉目，心裏淡淡地，有些不是滋味。雖然他說不好，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可心裏就是不舒服。
食物的香味飄來，提醒著大家，校場上的火堆中炙烤著的野味熟了。侍衛們拿了最好的進來，按習慣先端給了年紀最小的鄴洪昌。藺小蕎知道他的喜好，將其中一個盤子接了過去，剛要擺上桌子，卻被鄴洪昌阻止。他沒看藺小蕎，卻轉過來讓銘琇，“陸姑娘是客人，理該先請。隻是不知陸姑娘喜歡吃些什麼？”
“羊肉已經有了，兔肉嚼不動，我還是想試試野雁。”銘琇的話音剛落，藺小蕎已經將手中端著的一大盤子雁脯子肉放到了她的麵前。銘琇的原意，隻要幾片肉，嚐嚐就行了，不想卻將整盤都給了她。這麼大一盤，哪裏吃得了。銘琇不由驚了一下，看著那一大塊肉，卻不知從何處下手。
看到了銘琇手足無措，鄴洪昌狠狠地瞪了小蕎一眼。藺小蕎自知任性魯莽，不敢大意，低下頭，靜靜地站到了一邊，心裏一絲酸苦。
銘琇楞住的這一瞬，旁邊的鄴洪基把盤子挪了過去，拿起一把細長薄巧的匕首，片起肉來。見此情況，一旁站著的宋青蘿趕忙上前來，想要接手。鄴洪基卻沒有給她，一邊專注於手上的食物，一邊說：“我的客人，我自己照顧。你下去吧。”宋青蘿聞言，怨恚地盯了銘琇一眼，站開了。
鄴洪基將野雁肉片得薄薄的，滿滿鋪了一碟子，放在銘琇跟前。轉手，將大盤子遞回給了藺小蕎。小蕎呆了一呆，捧過盤子，放到了鄴洪昌的桌上。
室外的胡旋舞早已結束，侍衛們已經散開，分別圍坐在火堆旁飲酒吃肉。帥帳中的皇子們，彼此也不說話。天地之間，仿佛一下子變得靜謐了。
銘琇吃了幾片野雁肉，就放下了筷子。笑盈盈地對著鄴洪基說：“剛才我進來的時候，校場上有個侍衛打扮的人，胡旋舞跳得真好。可惜我沒看見幾眼，就被圍上來的人群給擋住了。”說話的神色中略帶一絲遺憾。
“你喜歡跳舞？”鄴洪基和鄴洪昌異口同聲地問道，語氣中充滿了興奮。鄴洪德也是滿眼的期待和驚喜，朝銘琇看來。
突然見到他們兄弟三個這樣，銘琇定住了。緩了緩，才悠悠地說：“我爸爸年輕時，就擅長胡旋。可惜我自小身體不好，精力有限，所以沒學。家中的兄弟姐妹們，倒皆是多才多藝的。”
幾句話，引得三兄弟聽得認真，銘琇也就沒停，繼續往下說著。“這些年來，家中若有喜慶筵席，也常常會請教坊的樂師、舞伎前來助興。我也就跟著，湊湊熱鬧，看看罷了。不過，江南多是有名的舞姬，男子跳舞，就不多見了，能者更是難聞。所以，見那侍衛跳得好，就不由得想多看一會兒。可惜，也沒看到多少。”
三兄弟皆笑意盈盈地聽她說話。鄴洪基更是乘著高興，將一根銀質刻花手柄的馬鞭，賞給了方才跳舞的周侍衛。本還想邀他進來，再跳一遍，不想，卻被銘琇攔下了。“我現在不想看他跳了，我有更想看的了。”她一臉俏皮地對鄴洪基說。
“更想看的”，鄴洪基不假思索，“難不成，你想看我跳舞？”
銘琇眼含黠諧，直起食指，在鄴洪基的眼前左右搖晃著，言語中滿是笑意，“不是你，是你們三個。”說完，左右各瞟了一眼鄴洪德和鄴洪昌。最後，目光直直地射入鄴洪基的眸中，靜待他的回答。
三兄弟用眼神交換著彼此的想法，兄弟間的默契使他們做出了一致的回答。三人同時，從席上站了起來。
“我們跳什麼？”鄴洪昌問二位哥哥。
鄴洪德想了想，說：“跳‘胡騰舞’吧。同是胡舞，卻不同於‘胡旋’。”說完，三兄弟一齊看向銘琇，銘琇笑著點頭。
鄴洪基朝白一音一頷首，說：“請白姐姐為我們伴奏，可否？”
白一音笑意一躬，“奴婢遵命。這就去取琵琶。”說著便往帳外走去。
鄴洪德喚過白一音，悄悄說了幾句話。白一音點頭，出去了。片刻之後回來，懷裏抱著一把四弦琵琶，坐在下手調音。另有樂師在側，以笛子和手鼓應和。
大門之外，早已圍滿了聞聲趕來的侍衛和下人們，爭相目睹三位皇子一起演繹的胡騰之舞。
三兄弟軟靴輕衫，在帳中成品字形立。音樂聲起，三人隨之起舞，上騰跳躍，急如飛鳥，東傾西倒，猶如酒醉。不時變化的陣型，加上令人眼花繚亂的舞姿，使觀舞的人們全神貫注，完全忘記了喝彩。
一曲終了，樂聲急停如勒，三人騰空後，一齊穩穩地落定在大帳中央。片刻寂靜之後，一聲‘好’字在帳內響起，大帳門外隨即爆出了如雷般的掌聲，長久不絕。
叫好聲出自蕭儉，為了兄弟三人精彩的胡騰之舞，也為了銘琇的苦心和巧思。白一音也在心底裏喝彩，僅僅隻為這不著痕跡的春風化雨。
兄弟三人之間的罅隙不再。晚宴由此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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