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68 更新時間:14-01-01 11:02
由著丫鬟仆婦們擺弄那些瓶瓶罐罐,銘琇的眼光始終打量著苗氏。三十出頭的年紀,身材一般,容貌也不出眾,唯有膚質保養得非常好。聽她言談得體,應該是一個知道進退、有些見識、也慣於應付各種場麵的女子。
於是,銘琇下定了決心。待她招呼,便走近了,去看那些瓶瓶罐罐。苗氏殷勤地介紹了半天,一邊還偷偷覷著銘琇臉上的神色,卻始終看不出好惡。心裏頭惴惴的,實在是沒底。銘琇看了幾種新貨,又試了一二種,似乎都不滿意,便向苗氏問道:“我在江南家裏頭,常用的那些東西,怎麼這裏沒有呢?”
苗氏不明白什麼意思,不敢造次,隻好委婉應承。“民婦帶來的,都是最新、最上等的貨品了。隻是不知姑娘在江南家裏用的是哪些?還請說給民婦聽聽,民婦回去給姑娘找來。”
“先前在家時,用慣的東西,有‘白檀香露’、‘紅榴妍末’、‘赤芝凝膏’、‘金粉眉黛’。隻這幾樣,你這裏就沒有。”銘琇報了幾件從家裏帶出來的東西,料定了她必是沒有的。“我說的這些,都是南朝宮廷的貢品,不是市賣貨。夫人回去後,不妨請你家掌櫃,向貴東主提一提,把頂尖的貨品要來才行啊。隻要東西好,我願意出高價。”銘琇也不為難她,既幫她圓了場,又把自己的意思,一字不漏地告訴了她。
這些東西,就連名字都不曾聽說過。起初,苗氏有些茫然,好在應對還算流利。“民婦愚昧,今兒遇著姑娘,算是長了見識了。還請姑娘把那些白紅赤金的名字,再說一遍。民婦也好記住,回去告訴當家的,替姑娘采辦。”一番話,實是恭謹有禮。
銘琇笑著,把四件東西的名字,一一寫在紙上,交給了苗氏。又囑咐她一句,“可千萬,別弄錯了。”
苗氏接過單子,小心地折好,收了起來。本以為會白跑一趟,不想,銘琇仍然要了不少茉莉粉、海棠胭脂、眉墨青黛、玫瑰膏之類常用的東西,還跟她訂下了許多專治春癬的薔薇硝。這些東西的利潤雖不甚豐厚,但用的量多,細算算也賺進了些錢。何況,攀上了晉王府的生意,就不能說是無功而返了。
待紫薑送走了苗氏,銘琇留了幾件,便把餘下的胭脂水粉給了紫蘇,讓她拿出去,分給眾人。折騰了一個半多時辰,銘琇再也擋不住倦意襲來,回去西屋,隨手關上罩紗隔扇門,就歪倒在架子床上。不一會兒,便迷迷地睡著了。
……
也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陣聲響吵醒,朦朧間,聽見外間竟似有男子的怒罵和女子的啼哭聲。銘琇掀開被子,在床上坐起,忘記了要理理衣服梳梳頭發,昏昏沉沉地就向外間挪步過去。推開隔扇門時,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昏沉沉地靠在門框上,問了一句,“吵什麼呢?”
見她出來,外間所有的人,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隻有那個細弱的女聲,壓不住悲泣,嗚咽地哭著。銘琇揉了揉眼睛,向外掃了一眼。廖廣安躬身站在門外,習習秋風之中,額頭上竟然還沁出了些許晶亮。不知是方才急急跑來時,激出的熱汗,還是被怒罵的男聲,嚇出的冷汗。他身後站著的仆役們,手裏都提著棍棒,像是要執行家法。
鄴洪基立在正屋之中,入宮穿的蟒袍已經褪去,換上了家常的便服,隻是扣子還沒完全扣好,領口敞開著,腰帶也沒有圍上。他一臉怒容,滿眼殺氣。不知是哪個倒黴的,做了什麼錯事兒,惹怒了他。
他的蟒袍掛在旁邊的衣架上,紫蘇跪在衣架底下。她看了一眼銘琇,欲言又止,心急如焚。許久未見的宋青蘿,站在鄴洪基身後幾步,嘴角的那一抹怪笑,怎麼看都是幸災樂禍。紫薑跪在鄴洪基的腳邊,嚇得渾身發顫,哪個細弱的嗚咽聲,就是她發出的。旁邊的地上躺著一根圍腰的玉帶。
一看便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銘琇搖搖地走到鄴洪基身邊,柔柔地說:“奴婢們不好,帶出去教訓也就是了。發這麼大的火氣,值得麼?”笑著,伸手攀上他的臉龐,撥開他眉間的川字。“怒急傷肝,氣大傷身。你看你,青筋都爆出來了。何必呢?”
鄴洪基原想著處理完政事,回來陪銘琇午膳的,卻被一道懿旨宣進了宮去。本來,太後賜宴也是常事,可今天卻不同,因為蕭文賢也在。一頓午飯,又是獻舞,又是敬酒,還不能推脫,隻得勉強酬對。好不容易挨到酒宴結束,一路回府,鄴洪基一直在思索,如何對銘琇提起他的大婚,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心緒更加煩悶燥亂。更衣時,偏巧紫薑失手跌落了玉帶,鄴洪基便把滿腹的悶氣,全出在了她的身上。一怒之下,便要動用家法。於是,叫來了廖廣安。不想卻驚動了正在午覺的銘琇。
看到銘琇鬢發淩亂、衣衫褶皺、庸庸懶懶,靠在門上的樣子,想著因為他的怒氣吵了她的午覺,鄴洪基不由得心疼起來。心頭的悶氣消減了不少。她款步上前,玉指攀援,撫開他緊鎖的眉頭,又用軟語慰藉,鄴洪基的怒火漸漸地平息了。
見他劍眉舒展,銘琇將手收回到他胸前,將他敞開的領襟拉好,一顆一顆地扣上扣子。銘琇從未這樣向他示好,鄴洪基的雙眼直直地盯著她的麵龐,早已將跪在地上發抖的紫薑和門外手持棍棒的那些人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扣好最後一粒扣子,銘琇轉身,訓斥起跪在地上的紫薑。“沒用的東西,還不趕快把殿下的腰帶拾起來?”年幼的紫薑實在是嚇壞了,仍舊跪在哪裏抽搐。還是紫蘇機敏,立刻膝行幾步上前,撿起地上的玉帶,雙手舉過頭頂。讚賞地看了紫蘇一眼,接過腰帶,銘琇轉回身來。雙臂從他腋下穿過,在腰間環到他身後,兩手各執一端,將玉帶在鄴洪基腰間束好。
鄴洪基直直地站在那裏,由著銘琇為他整理衣服,像個妻子那樣。在銘琇雙臂環住他腰際的那一瞬,他感到心頭有一股暖流湧出,帶著喜悅,行遍周身。感到她雙手的離開,鄴洪基像是被凍了一下,一把將之握住。
手被他抓住,銘琇試了試,掙不脫,便任他握著。轉過頭,對跪在地下的紫蘇說:“還不把紫薑帶下去?別在這兒惹殿下生氣了。”紫蘇一聽,便明白了,拖起紫薑,如蒙大赦一般逃了出去。
廖廣安是個明白人,此時此刻,看見這樣的情景,自然知道進退,便領著院子裏的一眾人等匆匆離開了。
屋子裏,除了鄴洪基和銘琇,隻剩了一道怨毒的目光。銘琇並沒有把宋青蘿也遣出去。一來,不一定遣得動;二來,此時多一個人,反倒安全。
鄴洪基深邃的眸子裏閃著火花,手心裏熱得發燙。這把火是她點起來的,如果熄得不好,就可能引火燒身。念及此處,銘琇定了定心神,穩了穩情緒。
並不急於掙脫,卻反而靈巧地回握住他的手腕。他腕上的脈搏澎湃有力,還有一些弦急,同他滾燙的體溫相應。雖然有些熱,銘琇還是輕輕地牽著他的手,要往西屋裏去。
宋青蘿會錯了意,急欲阻止。“殿下!”她一聲驚呼,踏上一步,擋在了鄴洪基的身前。
“你下去吧。這裏不用你伺候了。”雖然在對她說話,可是,鄴洪基的眼光穿透了她,牢牢地鎖定在銘琇身上。
負氣之下,宋青蘿甩袖跺足而去。看著她離開,銘琇心中苦笑:原來,她空有一腔癡怨嗔恚,竟是如此愚不可及。無奈之下,銘琇隻能獨自應付接下來的局麵。
走近靠窗的條案,銘琇打開妝匣,從裏麵取出一把黃楊木的大梳子,交到他的手裏。鄴洪基拿著梳子,不知所謂。銘琇笑意盈盈地看著他,說:“幫我梳梳頭吧。”隨即轉身,在鏡前坐下,鬆開發辮,將青絲披撒在肩頭。
鏡中有她俏笑的眉眼,手底有她如絲的烏發。柔暖的春水,終於克住了熾熱的炎焰。鄴洪基無奈地一笑,生平第一次拿起了梳子。自上而下,堅韌細密的黃楊木,一遍一遍地,劃過瀑布般的黑發。發絲帶走了掌心的熱度,鄴洪基漸漸地平靜了下來,細細地感受著這繞指的柔情。銘琇的頭發並不軟,甚至是有些硬,一絲一絲極富彈力,就像是她的脾性,看似柔弱可欺,實則堅韌倔強。
銘琇在鏡中,看著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樣子,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鄴洪基也覺得自己可笑,並不生氣,隻是悶悶地問了一句,“有沒有別人,像我這樣,幫你梳過頭?”
“有”,銘琇無意隱瞞,回答得幹脆。
“誰?”鄴洪基的眼底閃過一抹失望,深沉凝重。
“姚家的兄弟們,銘瑞、銘璋、還有……嘉會。”銘琇終於說出了他最不願聽到的名字。
“他們還會幹這個?”鄴洪基的語氣中有幾許輕蔑。
“不僅會,還做得很好。”銘琇不免轉著彎兒地把家裏的情況,說了出來。“姚家的少爺小姐們,沒有貼身的小廝和婢女,全都是自己照顧自己,或彼此互相照顧。平日裏,梳頭描眉也是常有的事,不足為奇。兄弟姊妹之間的感情,就是這麼一點一滴、日積月累地沉澱下來的。”
聽她說得神往,鄴洪基輕輕地哼了一聲。本欲反駁,突然之間,一個新奇的想法在他腦中乍然顯現,他似乎是悟到了什麼,藏在心裏,沒有說出口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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