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36 更新時間:10-04-26 15:03
安無昧進入了大營,以身為卒,以身為睹注,他如何下這著棋?
白起的大營裏有數千個大帳,皆是隨時可以收帳行軍的步兵。兵與騎,旗與帳,如一片萬海凝成了一個肅殺之氣的虎營。
安無昧入了大營等於是自掘墳墓,他幾乎沒有任何退路,而且,最令人難堪的,是他家國滅亡的身份。奴隸的身份是永遠抬不起頭的,他為白河駕車當馬夫,在此大營裏,他成了白起的馬夫,暗地裏卻是名符其實的出氣桶。
“給我用力抽!”他隻是一個小奴隸,營帳的黑幕下,有數張猙獰的麵孔張出鐵爪,無法無天朝他挾勢而欺。
忍,忍,忍。安無昧隻能忍,他還不能出手還擊。
事實上,白起的防護做得十分嚴密,尤其知曉安漸離是他的父親,白起一邊仗其威勢任其遭軍將修理,一邊又留他一命。白起亦是老謀深算,沙場老將怎會看不透小小安無昧的技倆,他在暗處望著握拳卻不還手的安無昧,現在還不是他喊停的時候,等一會兒要打出人命時,他才會出聲嚇止。
白起沒收了無昧的佩劍”平原寶劍”。據說,這把劍連平原君都得赦無罪,如今無昧自願到前線來受死當一名人質,這把劍也救不了人了。哈哈大樂,白起得意地笑,瞅向被鞭子抽打得淒慘的安無昧。
他走近,大喝一聲:“好了,去,去,這人還不能讓他死。”一聲令下,抽鞭鬥樂的人收鞭離去。地上紊亂成一團,安無昧坐起半身,摀住胸口,以內力運氣將惡血逼出,朝地上吐出一口濃稠的淤血。
“你在這裏已經一個月了,看來,你兩個弟弟都已經放棄你了,你認為我還能讓你留在我的大營嗎?”白起一腳抬起踢向他的前額。安無昧出手一擋,截下致命的一擊。
“你說有武神三少無敵陣法讓我大開眼界,要不換個方式,就來個沙盤推演,你扮你的中原人,我派出營裏最高明的六博師與你對奕,若你輸了一局,即刻問斬。如何?”白起已等得不耐煩了,他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留一個對他毫無幫助的人。
“你既然敢出狂語,敢不敢賭上你的命?”白起一把揪起無昧的黑發,是看輕,原來武神安漸離的兒子也不過爾爾。
倨傲的眼神,靜如沉淵的性子,安無昧回應道:“你說的話我敢不從嗎?我的命掌握在你手裏。”
“來人,去叫今年博奕排名第一的司馬濤與他對奕。”白起喚來司馬濤,一名棋藝高手,連續五年排名秦國第一,號稱‘棋聖’,被延攬至大營成為白起身邊的軍師團成員。
司馬濤癡笑這自不量力的中原小夥子,對空高笑三聲,令人將竹枝交給安無昧,自行在沙地上劃出一個棋盤。
“這是我自行研發出來的博奕,以象牙為一子,給你將、士、車、馬、卒。以河為界,誰先取將軍的首級誰就是贏家。”司馬濤詳細描述走法,心中竊笑二十回合內可以輕取下安無昧的首級。他的眼神透著胸有成竹,這種象棋對奕法至今無人能勝出。
看來,這安無昧今日要亡命於此了。所有大營裏的士兵無人認為他有一分勝算。
“等等,我要先梳頭。”安無昧喊道,一位士兵遞上一柄梳子為他送行。
“你的頭就要不保了,就給你最後一次梳理。哈哈!”狂妄的白起,狂妄的司馬濤,還有周遭狂妄的秦兵。
安無昧梳完頭,盤了高髻,額飾半垂,這‘日出雲軸’是他的幸運之星。
雙方對奕,前五回合,司馬濤臉上還沉穩有餘,第六回合,他收斂起輕鬆的態度,認真決定下一步。
“軍師,怎麼停下來了?”這一步,司馬濤已經足足思考了一刻鍾了卻是舉棋不定,後方觀戰者也察覺不對勁了。
金烏西沉,司馬濤陷入纏鬥,這一局他居然……敗了。
“將軍!不好了,司馬濤輸了。”士兵朝白起的大帳高喊。
“再一局。”不甘心輸給這個無名小卒,司馬濤再度挑戰。
“原來這臭小子還是個高手!”白起步出大營也湊上前觀戰,問道:”司馬濤,你還行不行,老子等不及要殺他的頭了。”
“他的頭交給我,將軍就在帳裏高臥等著吧!”司馬濤仍不願相信方才那一局是他敗下陣來。他揉揉眼睛,莫非是風沙模糊了他的眼。
對奕?端木雕不知與安無昧互相較勁過數千回,頭幾年還是端木雕壓倒性的勝利,漸漸地,二人打成了平手,這些年,端木雕常常甘拜下風。安無昧,一個能贏過‘五海之腦’端木雕的人,是司馬濤小看了。
翌日,白起清晨步出營帳,兩人還在對奕。
第幾局了?
他上前一觀,司馬濤的雙眼突出,布滿了紅絲。不似已往的沉著,司馬濤的魂魄似被天狗啃去般,高聳的眉,青悚的太陽穴,白起愈看愈覺得司馬濤神情迥異,他仔仔細細看了一回,不禁脫口而出:“司馬濤,你的頭發!你的頭發!你看看你的頭發!”
白起喊得驚心,眾士兵聽見將軍發出異響也紛紛從營裏衝出。
“你的頭發!”
“啥!軍師,你的頭發怎麼……!”
司馬濤抓起一把披散的長發,他的手心有一團白絲。握在掌心的是白發,司馬濤駭然起身,乍見白發披身。一夜白頭,居然是與安無昧對奕一夜憂心所致。徹夜未眠,司馬濤不敗的地位被推翻,這是第幾局殘敗?他堂堂秦國第一棋聖,竟然還沒贏過安無昧一局。
“來人,將司馬濤帶回營帳讓他休息。”白起高聲令下,司馬濤被架離,嘴裏語無倫次,不難看出他已經瘋了。
什麼樣的人可以讓秦國第一棋聖對奕比到發瘋、頭發一夜白頭?白起看著安無昧,發出懸賞令:“你們全給我聽好,誰能讓他輸,讓他人頭落地,我就給他一百頭牛當獎金。”
“我有個要求。”安無昧翩然起身,他起身後,四周的士兵全往後退讓出一個空位。他從士兵的眼神看出,安無昧不再是受人鄙視的亡國奴。
白起問道:“什麼要求!”
“我一天隻能與一個人對奕,時間則是從日出到日落,以此為限。”安無昧訂下規則,無人反駁。
“行,你們聽好,我要這個人的人頭落地,你們給我認真點!”白起喝叱畢,跨步回大帳。
安無昧已經打敗司馬濤,現下無人再是他的對手。但他不能放鬆,一個失神、半點分心都可能讓他的人頭落地。他的機會還沒來,大營的士兵少說也有數萬人之譜,他在等一個機會,刺探軍情外還要能全身而退,他等著活著回去的機會。
他知道,安赤日和安冷夜不可能出現在大營,那隻是要接近白起的說辭。時間一久,白起啟疑,他必須想出一個活得更久的辦法。
對奕。
一天一個士兵與他對奕,算一算,他至少還能活數十萬個日子。
他開始感謝端木雕,若非當年夫子悉心調教,今日他也無計可施,早成了白起的刀殂肉。
司馬濤白了頭,這件事隻是初端。排在後頭的小兵小卒功夫未地道,對上安無昧,徒然白費功夫。
又過了一個月,眼見士兵一個接著一個敗下陣來,白起改變方法。
他走向安無昧,說道:“今天就由我和你一起對奕,但是規則由我來訂。”白起收起安無昧一半的棋子,分明是要製人於死地。”我這盤棋才是正宗的打法。你是中原人,本來就兵疲民弱,少了幾顆子是情勢如此,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贏我。”
白起執棋子先攻,他是將軍,發‘兵’攻城,取中路長驅直入。
安無昧守中,出‘馬’禦之,瞬間瓦解白起攻勢。
感到直接的威脅,白起駕‘車’衝入敵營,欲製對方活動範圍。
安無昧沉著應對,他隻有一半的棋子,這是一場不公平的對奕。然而,實際的戰場就是如此懸殊的實力差距。比起秦國,中原是弱了。他祭出一‘車’,虛張聲勢,欺進敵陣進行恫嚇。
白起被對方的聲勢所逼,竟然白白送出一棋子‘士’,雙方你來我往,進行到第五十回合。
安無昧從最初的勢單力薄,一改局麵,沙盤上,中原大軍已將秦兵殺得片甲不留,他下了一個虛招,引誘敵營出洞,再以退為進一舉殲滅,這虛虛實實交雜的妙招,讓白起大兵向四方逃竄。安無昧進軍絕殺,喊了一聲:“將軍,你輸了。”他取下沙盤中對方的將軍首級。
“是誰教你下棋的?”白起厲眼向他掃去。
“端木雕。”
安無昧一出口,白起起身一腳將沙盤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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