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62 更新時間:10-05-09 12:45
謝總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飛機上他徑自選了靠窗的位子坐下,麵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我站在座位旁,瞄一眼他搭在膝蓋上的右手,手指修長如根根青蔥,猶豫著要不要勾他的手指,畢竟這件事上我著實理虧。空姐過來微笑著提醒我坐下。
謝總聞聲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我的遲疑之色盡落入他的眼底,他眼中明顯多了一抹慍色。謝總不願再多看我,戴上眼罩,向後一靠,看來是鐵了心要冷一冷我。
一名身姿婀娜的女郎不請自來,笑容矜持:“這位小姐,我的座位是靠窗的,我可以跟你換一下。”她說著,側身從我和空姐中間穿過,落落大方地坐到謝總身邊。
如此不容人拒絕的善意,倒像是高段畫皮美人的伎倆了。
空姐麵色好不尷尬,方才她在艙門迎接登機的客人時,我和謝總手拉著手從她麵前走過,更關鍵的是,五年前她可是黏黏呼呼跟在我身後一口一個“學姐”地求我幫她小男朋友做畢業設計。
離校的季節裏,青春裏首次直麵的哀愁,使分手也變的藕斷絲連。
她哭紅了眼,跟我說,她跟他是不可能了,但她想幫他畢業,他的畢業設計已經被導師打回兩次了,再沒人幫他他就完了。她說:“學姐,現在時間這麼緊,班裏的同學沒人能騰出手來幫他,而且他的題目太偏,搭建模型很困難,我幾個同學想搭一塊幫他一把都沒那個能力。可是學姐,我得讓他順利畢業,不然我真的放不下!學姐,算我求你了,你帶帶他吧!”
她聲淚俱下,我惹上了大麻煩。
她男友的畢業設計完成了一大半時,她提前辦了離校手續,隻等著畢業答辯的時候再回來。她男友請我吃飯,連喝了三大杯啤酒,坦言他們已經分手,最後懦懦地問:“學姐,我還能跟著你做畢業設計嗎?”
算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誰念舊情,承了誰的情。
這麼一晃神的功夫,女郎已和謝總打上招呼:“謝總,好久不見!”
聽語氣像是舊識。謝總摘下眼罩,和她互致問候,然後趁人不注意橫了我一眼。
我這才恍悟他剛剛都是在跟我鬧著玩。可眼下已成騎虎之勢,依謝總的行事風格,他不可能跟女郎挑明真相,我隻好悻悻地到那女郎的位子坐下。
飛行過半,謝總招呼空姐給我送來一杯藍莓果汁,小師妹殷切地接了這個活計,討好地看著我,對於這個女孩子,我始終心疼多過失望,衝她眨眨眼,她方露出釋懷的笑容。
我望向謝總,謝總的目光正候著我,少見地裹著溫柔繾綣。他身邊女子跟著望過來的目光,透著一股高山流水,道長且阻的跌宕起伏勁,大大破壞了我和謝總眉目傳情的興致。
不知謝總回頭和她說了什麼,飛機停在浦東機場時,那女郎一馬當先地下了飛機。
謝總站在過道等我,我走過去,他自然而然地拉起我的手。
我們隨著人流向機場外走去,天空霧蒙蒙的,似乎隨時都會飄下雨絲。謝總收緊手指,眉目冷峻,我心下惴惴不安,謝總很少有這樣肅殺的表情,尤其與我。
雨絲落下來,細密的,涼涼的,仿佛一簇簇針紮在臉上,謝總忽然輕笑了一聲:“月月,我已經過了十七八歲天天把浪漫掛在嘴邊的年紀,也說不出什麼為你生為你死的情話。可是月月你又不是傻瓜,我心裏是怎麼想的,往日是如何待你的你心裏一點也不清楚嗎?月月,我們不是沒翻過臉,吵架的次數也數不勝數,可這並不代表著,我豁達到當韓偉說出那些混賬話你當個笑話聽,我也跟著付之一笑的地步。”
他無意得到我的回答,步伐未曾遲鈍半分。
我心裏的不安轉為窩心。
謝總教養很好,從不與人厲聲爭執。他所說的翻臉、吵架也多是我借著由頭向他發泄工作上的壓力,那是李長蒿離開澄城後,我與他工作對接的磨合期,並不友好。謝總有時會被我的混話氣得麵色鐵青,就這樣也不吐惡語,最多拂袖而去。
這麼磕磕絆絆的總算將工作上的事理順,我獨立完成的第一個大單的慶功宴上,夏副總站在我背後,一直拿手指頭戳我,每次都戳在同一個地方,生疼的。我終於略有忐忑地走向謝總,告罪的話還沒來得及說,他扔過一串鑰匙。
那時節,他穿著米色的襯衫,頭三個扣子散著,也不知道是自己解開的還是被人擼開的,公司裏的小姑娘最愛在這種與民同歡的場合吃他的豆腐,淺粉、淡紫的嘴唇印密密麻麻地留在衣襟上,仿佛開到酴醾的花,張牙舞爪。
他喝了不少酒,眼睛微闔,指間夾了半截煙,積了一小節煙灰。他胳膊半彎搭在吧台上,整個人都是懶散的。迷迷糊糊叫了一聲:“月月?”
我低低應著:“是我,謝總。”
他略抬眼,頓了兩秒,回手掐了煙,長臂一伸,把我拽近一些,頭一歪靠在我肩上,笑了:“月月,這是我第三次這麼叫你。第一次見麵挺乖的一小孩兒,不懂事的時候怎麼那麼不懂事,氣得我心口都疼。你以後別惹我生氣了。也就是我,換了另一個早收拾你了。別仗著我容你,就沒完沒了地跟我作,不就是枕著你肩膀睡了一覺嗎?還要我承你多大的情!好月月,別再惹我生氣了,我真是被你氣得心口疼。”
那一晚,我們相識兩年整。
眼前的這番話,拆開來看都算不上責難,合在一處卻累積了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直刺到我心口,鈍刀子割肉般的疼。
謝總突然停住腳,一步橫在我身前,我沒防備,一頭撞在他懷裏。鼻梁結結實實撞在他胸骨上,一股酸辣直衝眼腺,不是忍不住的,可眼淚就這麼落下來,一顆接一顆。
謝總脫下外套披在我肩上,一手滑入我的發絲,扣住我的後腦,長舒了一口氣:“還好,月月,還好。認識你這麼久了,也就那晚要你不要再惹我生氣時,你哭了一回,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的眼淚了呢。”
我淚落到更凶了,因了我難受他高興。
仿佛讀出了我心中所想,他一把抱住我,他說:“月月,我很高興你會難受。”
他雙臂漸漸收緊,勒的我骨頭疼,我甘之如飴,或許隻有徹骨的痛,才能留下深入骨髓的記憶。
雨絲變成了雨點,謝總緩緩鬆開我,拉我到一旁的通道中躲避。他擁著我,直視我的眼睛,末了笑了:“還好月月,哭的這麼傷心,眼睛都沒有紅。還是很漂亮!”
他神情不似作偽,我忍不住笑意橫生。
謝總的嘴唇慢慢湊過來,我微合上眼,眼睫毛“沙沙”掃過他的嘴唇,他吸吮上麵殘存的淚水,就那麼一下,我卻似被電擊了一般酥了骨頭。他把我裹在懷裏,低頭一笑,一傾城。謝總大概永遠不知他生了多好的一副皮相。
北京機場,夏副總親自來接機。看他眼角含春,笑容蕩漾,不難猜出這段日子他過的有多奢靡。他和謝總早忘了飛機上的間隙,又假模假樣地擁抱寒暄,最後一攬我的肩,笑著邀功:“月月,師兄有禮物給你喲!”
那是一條超大擺的撒花長裙,我一七零的身高還要登上高跟鞋才堪堪夠用。夏副總拿衣服來收買我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我樂得接受,反正到蘇小姐麵前替他求求情也不過是走走過場。
一起去吃飯。
夏副總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至於如何浪蕩到花雲都,我並不想知道,萬一是一出狗血加煽情的劇目,我怕我忍不住擠兌他他忍不住滅了我。夏副總曾經是很混的,這我老早聽過。
以上幾句廢話隻是想引出夏副總“店選的甚好菜選的甚甚好”的主題。
蘇小姐一早說我我是貪吃鬼,色香味俱全的菜一道道上,我早看的食指大動,筷子舉起來想放下就難了。我胡吃海塞,謝總和夏副總一人守著一個茶壺,玩推杯換盞的戲碼。
夏副總說:“知道嗎,大學吃散夥飯的時候,我們寢室和隔壁寢室一共八個人對瓶吹,立下宏願,將來發達了,一定要上京城最大牌的飯店,一人點四個菜,按照那價碼從上往下擼。一晃的,都十年了……不說了,喝!”
兩人各幹了半杯茶水,對視的眼神要叫一個悠長。
原諒我實在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感懷的:“還好吧,這家店沒你們想的那麼高不可攀。其實你根本不用提前幾天訂位,我現來現打招呼他現給我挪包間。就是你把他當回事他才特像那麼回事你要是不把他當回事他也就那麼回事”
夏副總被我一連串的疊字句繞的有點暈,半晌,說:“月月你這麼說會誤導我的。我剛才已經冒出逃單的念頭了,太掉身份了。現在心裏兩個小人還掐架呢,血肉橫飛的,你快譴責譴責我吧!”
我說:“逃單?這會兒誰還會讓你買單!你放心,你現在已經晉升為他們的VIP客戶了,什麼時節來都有位,都打八折的。”
夏副總一副被噎著了的表情,轉頭拍拍謝總的肩膀:“樹,你說她哪來的這麼足的底氣?”
謝總被惡心到了:“夏炎你別找抽啊!”
我被逗樂了:“行了,師兄!誰家還沒有兩門闊親戚啊!”
夏副總叫的真真兒:“我呀!”
謝總一茶杯堵到他嘴邊:“喝吧你!”
夏副總險些被嗆著,拽了紙巾擦擦臉,端起一盤蝦摔倒謝總麵前:“玩你的去,我跟我家月月聯絡聯絡感情。”謝總很聽話地坐到我身邊,給我剝蝦。
“月月,你要真是有這人脈,也真難為你跟在我身後摸爬滾打、披荊斬棘這麼多年!多麼崢嶸的歲月啊,也就名好聽,回憶起來唬唬人,是不是覺得那兩年把一輩子能吃的苦都吃了,一輩子能使的力氣都使光了,到現在做夢還會被嚇醒?
夏副總歸納的十分到位,我們三個碰杯,敬那段灰暗與明亮並存的時光。
“闊親戚是什麼,反正不是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很多時候,闊親戚不過是讓你在別人倍兒瞧不起你的時候,能多淡然就多淡然能多不經意就多不經意總之就是能多裝就多裝地抖出來找回場子的,而不是讓你頂著西北風嚼饅頭就白開水的時候意淫天一暗一亮你就能坐豪車撒鈔票拿幹白拖地的。”
夏副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謝總手裏撥到一半的蝦也掉了,我忙澄清:“轉述,轉述,這是我奶奶教訓我不成器的四叔時候說的。非原創、非原創。”
夏副總猛地晃晃頭,舉杯:“敬奶奶!”謝總一手和他撞杯,一手將剝好的幾隻蝦推到我麵前。他們喝他們的,我吃我的,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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