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96 更新時間：10-06-24 10:42
穆燁轉身走進廚房，他有預感，他的朋友就要離開這個地方了。他的預感向來都是很準的。但是，他認為自己還是能夠為朋友做些什麼。例如為他的朋友，再做一碟桂花糕點。
衝進店裏的人是一個男人，他的著急全部都寫在臉上。男人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太過激烈的奔跑令他喘息不已。
伊周子慢條斯理地把信仔細收好，放進懷裏。蕩漾著萬千柔情的眼眸子掠過男人的雙眸，勾起盈盈淺笑，一下子看呆了王雙喜與魏君子。
“阿信別急，慢慢說。”
名叫阿信的男人心中那個激動啊！他一把扯著伊周子的袖子，原本長得尚算清秀的臉幾乎擰成一團。他斷斷續續地說道：
“快……快去……夫……人……”
伊周子的笑容不可察覺地一僵，眨眼間便又是一片淺笑柔情，甚至還為阿信優雅地端了杯茶。
聞言整個呆住的人反倒是魏君子。
“夫子呀，你就快點去。”
說話的是王雙喜。
跟伊周子窩熟了，大致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是能夠猜出來的。
伊周子來村子的時候，帶來了一個女人，叫阿紫的，據說是他夫人。
女人長得很漂亮，王雙喜可以擔保，他這輩子見過最美的女子就是她了。可惜，女人是個瘋子。
——女人瘋起來，會砍人。
剛開始的時候，村裏的人不知道。
女人平日都是文文靜靜的，也不到處走動。見了人不過點頭微笑一下就進屋了，大部分時間都是躲在屋子裏見不著人影的。村裏一些色胚以為有機可乘，就趁著伊周子不在的時候，打算偷偷溜進他家裏采點花，碰巧遇上女人發瘋，被砍了好幾刀。幸好女人被一條繩子綁住·了腳，色胚們逃跑的時候追不出去，不然的話，花采不了，命倒丟了一條。
至此，伊夫子家的瘋女人聞名全村。盡管偶爾會有不怕死的人跑過去招惹一下女人，但在越來越多人被女人砍傷後，這種亡命之徒幾乎絕了種。
這次又是哪個不怕死的登徒浪子？
相較於王雙喜這種知道內幕的一臉看戲，魏君子的表情可說是陰晴不定。
不耐煩伊周子的不為所動，魏君子二話不說，拉起伊周子就走。伊周子的腳曾經受過傷，現在已經沒什麼知覺了。他走起路慢悠悠的，即使拉他也走不快。
多年不見的魏君子並不知道伊周子的腳疾已經如此嚴重，不禁微微一愣，動作也停了下來。
憑借多年的默契，伊周子自然知道魏君子心中所想。他甩了甩魏君子的手，發現對方仍是不為所動，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你拉著我不放，到底還要不要走？”
魏君子回了神，笑得一臉痞氣。
“當然當然。我不僅要走，還要抱你走。”
話畢，顧不上伊周子的驚呼，魏君子一把打橫抱起伊周子，腳踏清風，縱身而去。
王雙喜瞪大雙眼看著似乎在天上飛的二人，久久不語。這是他第一次見識到夫子口中的輕功。真的神奇到不得了。
一路上，伊周子都乖乖地讓魏君子抱著，除了不時惡言幾句和指路外，大部分是沉默，倒沒做出什麼胡鬧的事。
他與魏君子都心知肚明，現在如果鬧起來，隻會除了傷了本來就沒剩多少的和氣，更重要的是，會傷了一個女人的心。
有一個人，她在等待著自己。伊周子知道，自己是需要她的，正如她需要自己一樣，無論出於什麼理由。
魏君子的輕功不錯，很快就了伊周子的家。選擇一個偏僻的地方放下伊周子，目送雙腳不便的人緩慢地向人群走去。
破舊的茅屋外圍著很多人。一層又一層的人，唏笑的，看熱鬧的，義憤填膺的，興師問罪的。各種聲音響起，尖叫著算賬的，低聲打聽的，還有幸災樂禍的嘲笑，好不熱鬧。
冷眼地看著這部鬧劇，魏君子的氣息愈發蒼涼。絲毫不掩飾身上的戾氣，老實人的臉上露出森嚴的表情。
——恨不得，殺盡這裏所有人！
緊握拳頭，指甲陷進肉中，妖邪的血色從指縫中緩緩流出。
——不可以，不可以。
殘存的理智在瘋狂尖叫，嘴唇咬出一抹血絲。
遠方，還有一個擁有相同心情的身影在努力著。
一步，再一步。
男子，在緩緩靠近人群。
遠遠地，看見滿載悲戚的麵容。
刹那，心沉了下去。
——阿紫……
察覺到的人回頭看向男子，掩飾不了一臉詫異。
記憶中的男子是瘋女人的丈夫。清秀白皙的臉上總有如曦春風的笑容，柔情滿懷，一消看他一眼便仿佛看到了滿園的春色。
可此刻的男子，盡管臉上仍是一片溫潤笑意，卻掩飾不了鋪天蓋地而來的壓迫感。清風揚起了他青色的衣角，青絲飄狂，鮮豔的紅唇上點綴著一抹妖治的紅。
真正的，氣勢淩人。
人群的聒噪開始漸漸消失。眾人皆被其氣勢所怯，尚未回神，身體已自覺地讓開一條通道。
那人走得極慢，仿佛用了滄海桑田的時間，才姍姍地來到女子的身旁。輕輕地，把那個由於害怕而瑟瑟發動的身子擁入懷中，一如滋潤萬物的春水般溫柔的聲音悄然響起：
“別怕，沒事了。”
*
魏君子呆呆地看著伊周子忙碌做飯的身影，心中有種微妙的感覺。
方才一直尾隨這人的身後，看著他如何輕聲柔語地安撫情緒激動的阿紫，看他如何義正言辭地苛退鬧事者，看他苦口婆心地勸退眾人。恩威並施、聲色俱佳，把一件將要鬧上公堂的事情彌息於無形——實在是帥·呆·了！
鬼知道這個前一刻仍威風八麵的東西，進屋第一事就是窩進廚房做飯。那種顧家小男人的形象與前一刻的形象的強烈反差，導致魏君子心中無比鬱悶。
非常自覺的魏君子是即使沒有主人招呼也能在別人家混得很好的人。於是，他在完全不考慮伊周子的財政狀況的情況下，自顧自地挑了一個看得順眼的地方坐了下來，還很愜意地給自己泡了一壺茶。
他是說他是來蹭飯的。
不過，除了蹭飯，他還想做另外一件事情。
對於留在穆燁店裏的東西，他倒不是很擔心。穆燁的人品，他也知道一點。而且，那木箱子裏裝的，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不過是一箱子情信罷了。真的是丟失了又或者被人偷看了去，也沒多大關係。
較之擔心情信被偷窺，他更想偷窺朋友的妻子。
進屋的時候，阿紫就被伊周子哄進房間，魏君子甚至還沒來得及跟她打個正麵。
趁著伊周子做飯的縫隙，魏君子偷偷溜進阿紫的房間。
這是一間又破又舊的屋子。重要的是，它很小。一個廳子，一間房間和一個小小的後院子，沒有了。廚房是主人在院子裏外搭的。與其說廚房，不若說隻是一個爐子，上麵用木頭和稻草做了一個遮雨篷，就成了廚房。
阿紫的房間門就在廳的一側，並不難找。當魏君子推開門時，一股香味撲麵而來。
寧神香的味道彌漫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阿紫的房間不大，隻容得下一鋪床席和一張桌子。桌子放在床與牆之間，上麵擺放著些許女子打扮的器具，還有一塊大銅鏡。銅鏡的邊緣刻著繁複的花紋，古典而唯美，盡管是舊物，卻有著非比尋常的氣質。
阿紫靜靜地坐在床邊，默默地注視著做鏡中的自己出神，對於魏君子的進來竟然絲毫不關心。
魏君子保持著推開門的動作已經好一會了，與女子的漠然相對的，他亦選擇了沉默。順著女子的目光，看向鏡中的人。
這並不是一個豔壓群芳的女子，卻能讓你看得移不開眼睛。
印象中的女子有著嬌小玲瓏的身子，一雙眸子狡黠靈動，笑容浮起的瞬間，刹那陽光明媚。明明不是傾國傾城的絕世佳人，偏有著對寂寞的人致命的吸引力。
在魏君子心中，女子就是這樣的人。
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女子走過去。立定。把適才的一身淩厲化作滿腔的柔情，溫柔地，輕婉地撫上女子的臉。視線隨著她的臉部曲線仔細勾勒出秀雅的眉眼，視線深處盡是深情。
仿佛受到他的召喚，阿紫突然轉頭，對他展顏一笑。
魏君子心裏一暖，對魏紫說道：
“我……替你梳妝可好？”
木梳子插進頭發裏輕輕滑落的聲音回響在小小的房間。魏君子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直至上等的烏絲變得順滑。阿紫的頭發劃過掌心，柔軟得彷如上等絲綢，劃過了無痕。編好辮子，盤著烏髻，飾以朱釵。
突然，阿紫嗬嗬地笑了起來。
層層垂雲髻，朱釵壓其頂，玉石交響鳴。遠山眉，淩波目，朱唇笑靨如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女子的粉臉有著仿佛即將麵對情郎的嬌羞紅霞，雙目深處的淚水卻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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