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02 更新時間：10-10-01 15:18
“穆燁大廚親
手做的點心哦，很好吃的哦~~~”
一個壯漢在路上高聲吆喝著生意。他雄渾有力的聲音透力極強，在村頭的吆喝居然到了村尾仍依稀可聞。
而跟隨在他身後的兩個孩子也沒掉隊，為壯漢的吆喝助威。他們一個紮著朝天辮，一個辮著羊角髻，一模一樣的臉上掛著明媚笑容，頭上的發辮隨著身體的晃動一蹦一蹦的，透露出兒童特有的天真。
可是，無論店主人一夥如何的熱情，人們都不願意接近他們。其實原因完全是出自店主人，除了他的體型比較嚇人外，更出名的是他可怕的味覺。因此，膽敢出入這家店的人確實不多。除了外鄉人外，很少有本地人願意光顧。
今天小店破天荒地來了一位客人。
與其說是小店來了客人，不如說店主人和小孩用讓人拒絕不得的熱情把客人硬拉了進來。
本來倒黴的應該是一個女子。
故事還要從半炷香前說起。
當高大壯健的店主人和兩個活潑天真的小孩仍在賊不死心地拉著生意，此時來了一位迷糊的少女。大概不常出門的緣故，一個不小心，被店主人和小孩圍堵在店前。
半柱香前還不是客人的某人在機緣巧合下碰見了這個場景，於是上前替女子解了圍，至於動機是不是路見不平便有待商議，但最終可以肯定的是，女子被解救之後，那待宰綿羊的身份落到了可憐的他身上。弄得他直呼現世報。
這位長著一張老實麵孔的客人名叫魏君子，風塵仆仆的模樣似乎已經趕了很久的路。他來的時候帶來了一匹白馬，現在就拴在店前的木柱子上。白馬旁邊蹲著一隻大黑貓。貓很大，大得像隻小獅子。它的一雙金眸子死死地盯著侵入它地盤的白馬，盯得白馬心虛不已。
他還背著一個大得不可思議的木箱子。暗紅的木上雕滿繁複的花紋，隱隱散發著一股幽香。店主人穆燁對於客人的秘密向來都不大感興趣，倒是那兩個孩子心中好奇心旺盛，死死地纏著魏君子，鬧著要看箱裏的東西。
魏君子一直自問沒有對小孩的耐心。經過剛才的時候，他考慮著要不要取消對女人的耐心。
走進小店後，魏君子挑了個最正中的位置大咧咧地坐下，坐姿相當不雅。
打從第一眼見到小店的老板，魏君子就認出了這個人就是快刀穆家的現任家主穆燁。雖然不知道兩個小孩是什麼身份，但從走路姿勢等等一些不易察覺的細微動作，大約也能看出是練武的人。
雖然人是認出來了，但是為什麼堂堂中原八家之一的快刀穆家家主居然跑到一個偏僻小村開店，魏君子本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專業小人精神，選擇了無視。
穆燁老板說，他這裏最受歡迎的是桂花糕。於是魏君子就點了一碟桂花糕，除了這個外，他還點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穆燁的廚藝在江湖上是極有名氣的，有人千金難求一菜，所以說，現在能隨便吃，當然不會客氣。
當穆燁老板端著糕點出來時候，魏君子咽了一下口水。不是因為糕點看上去很好吃，是因為他餓了。
在被魏君子拒絕了很多次後，兩個小孩乖乖地趴在桌麵上眼巴巴地看著魏君子。不知道為何笑容越來越詭異。
魏君子不理會他們，拿起一塊的糕點徑直扔進嘴裏，滿臉幸福地一嚼，馬上變了臉。桂花糕為什麼會是鹹的？
魏君子道：“桂花糕居然還是鹹的！這是人吃的東西嗎？”穆燁老板反問道：“你不是人嗎？”
“是，不過也太難吃了吧。”
“我說過它好吃嗎？”
魏君子道：“也沒有。可是，這樣的東西會有人吃嗎？老板會虧本的。”
一聽此言，穆燁老板笑得樂嗬嗬。
“你見過開店的人會做虧本的事情嗎？”
“這我倒也沒見過……”他頓了頓：“不過，到底是怎樣的人才會把這種東西吃進肚子裏呢？”
聞言，穆燁老板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燦爛得很欠揍。他笑一聲，點一下頭，又笑一聲，又點一下頭。
兩個小孩也跟著老板“嗬嗬”地笑，像看猴戲般地盯著魏君子。
麵子良心這種東西，魏君子向來覺得都是喂狗的最佳美味，因而也不介意小孩的嘲笑，隻是他心裏挺納悶。他總覺得會將這種東西吃進肚子裏的人是個怪物。
“啊。”
突然，穆燁老板大呼小叫起來。他一手指著大門口，手舞足蹈道：“看呀看呀，人來了，人來了。”
兩個小孩聞言，兩隻眼睛亮了亮，齊聲歡呼地撲向來人。魏君子自問是個好學的人，他也想知道怪物是長什麼模樣的。於是他扭頭轉向大門。眯起雙眼打量來人，待他看清來人的模樣時，臉就黑了。
這個人，說是怪物準沒錯。魏君子回想自己過去的經曆，更加肯定自己的看法。
來人一身洗得泛白的青布衣，木簪挽發，青絲搖曳。一雙眸子微瞌，蕩漾著似水柔情。
魏君子和來人是認識的。一看他們相見時的態度就知道了。
與魏君子的黑臉相類似的是，來人在看見魏君子時，本來含著笑容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
青山常在綠水長流，冤家處處都碰頭。
出門遇小人，今天注定倒黴啊。來人心中稍微鬱悶了一下。今天黃曆上是怎樣說來著——不宜出門。
穆燁老板倒是沒事人一樣地迎了上去，一雙大手用力地拍著來人的肩膀，哈哈大笑，要多熱情有多熱情。過於用力地拍打使得來人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暈紅，他咳嗽幾下，找準機會從穆燁老板的魔掌中溜了出去。
穆燁老板道：“老五啊，你怎麼這麼久才來。剛才這位客人還在質疑你最喜歡吃的桂花糕到底是不是給人吃的呢。”
來人把視線在客人身上略為流連了一下，就看向別的地方去了。心中稍微鄙視了一下魏君子的味覺，卻絲毫不反省自己到底是不是存在味覺變*態這個問題。老板叫他老五是有道理的。來人伊姓周子，家中排行第五，因而亦稱伊五。小孩們是不管大人的規矩的。他們十分喜歡伊老五，但是對於這個剛認識的魏哥哥也很感興趣，於是也不管伊五願不願意，便一人拉一隻褲，硬是把伊五拉到魏君子麵前。兩隻圓滾滾的小手齊齊指著魏君子，用柔軟的童聲口齒不清地介紹到：“魏哥哥。”魏君子的算盤是這樣打的，人都碰上了，自己也不好說什麼。再抱怨什麼天理不公路遇小人，就顯得有點矯情了，不若幹脆點，說不定還能蹭頓飯回來。於是，他真的很幹脆地與站在麵前的伊五打起招呼：“千裏有緣來相會，阿周，我們又見了。”魏君子明顯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多了點鋒利。“那麼點緣分，沒有比有的好。”魏君子笑得一臉誠懇，伊五也跟著笑得一臉真誠。二人心中同時想到：真是一點便宜也不能占的人呢。穆燁老板早進廚房做糕點去了。伊五是他這裏的常客，每天都會在同一個時候來他的小店吃糕點，每次都點桂花糕。理由是他這裏的桂花糕是鹹的。他喜歡吃鹹的東西。穆燁老板是個非常熱愛做菜的廚子。平日裏最熱衷的事情就是把甜的東西做成鹹的，把鹹的東西做成甜的。中原八家，刀口關家、美人鳳家、賽風柴家、快刀穆家、長亭百裏、巧手魯孟、疾蛇鞭七、和尚官地，個個都是怪家夥。盡管穆燁是快刀穆家的現任當家，他的刀也確實夠快，不過，比起殺人，他更喜歡把他的快刀用來做菜。穆燁心中是挺喜歡伊周子這個年輕人的。他認為，他們之間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了，盡管他們認識了不到一年。對於穆燁來說，伊周子是特別的。他喜歡吃穆燁做的鹹的桂花糕。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他穆燁是個真漢子，也願意為朋友兩肋插刀。當他這樣對伊周子說時，伊周子很認真也很誠懇地回了他一句：“以後我來吃東西，你不能收我錢。”說完，他賊賊地笑了，一口氣又吃了好幾份桂花糕。伊周子是踏著四月的雨粉而來的。村子裏的教書夫子伯歧是他的朋友。去年伯歧生病了，要出外求醫，但又放心不下村裏的娃娃，於是就寫信讓伊周子過來代幾個月的課。伊周子當教書先生，是一萬個讓人放不下心的。村裏的大人都怕他把孩子教壞，卻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老早就壞了。於是，壞壞的伊周子碰上壞壞的學生，那是天雷勾動地火的轟轟烈烈。孩子們的惡作劇立馬水平升級。伊周子整天帶著學生到處折騰，上山下水，還教了學生許許多多不知名的學問。搞得村裏的大人個個人心惶惶，都害怕自家的苗子就這樣被伊周子毀了。與大人普遍心理相反的是，孩子們都十分喜歡伊周子。喜歡到幾乎不想回家，要整天跟他呆在一起。有的大人甚至試過把孩子關起來，不讓孩子上私塾。每一回，孩子都能成功逃脫。沒人知道他們是用了什麼方法脫身的，隻知道不見了的孩子總能在伊周子的課堂上找到。村裏的大人其實也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的孩子有些什麼地方改變了，但是要他們具體地說出到底什麼地方不同了，他們又說不出。那幫他們心中以為一輩子都長不大的孩子，哪怕玩得多瘋，也一定會在父母耕種回來前，把飯菜備好。每天家裏的柴劈得滿滿的，水缸的水從未空過。盡管孩子跟大人說的耕種方式是奇怪了點，但是效率要比原來高。不知道他們在田埂小衝旁放的車輪般的木頭是用來幹什麼的，隻是從有了那東西以後，田裏的水就沒幹涸過。莊稼也長得特好。大人們沒有想過孩子們的本領是從哪裏學來的，對於未知的東西，他們集體保持了緘默。隻有常年在外漂泊的穆燁知道，那個像輪子一般的木頭裝置叫水車，是用來引水用的。中土大周就是憑借這小小裝置，灌溉了良田千頃，積糧萬倉，富饒天下。穆燁隻是個喜歡做菜的廚子。他答應過自己的朋友，要為他做一輩子免費的桂花糕。其他的事情，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而正因為這份對朋友的尊重，他並沒有用內力偷聽伊周子跟魏君子的話，即使看得出他們本來就認識也不道明。留給朋友屬於自己的空間，是體貼的表現。當穆燁端著桂花糕出來時，魏君子和伊周子還是保持著那份真誠得有點詭異的笑容相互對視著。兩個小孩早就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瘋了。門外還多了一雙好奇的大眼睛在看來看去。伊周子覺得自己也確實是無聊了點，居然跟這個小人在這裏相互瞪了這麼久，傳出去是會被笑死的。他收回心神，居然就在魏君子的對麵坐下來了。他向門外那雙大眼睛招招手，道：“鬼靈精，看夠戲了？還不快進來。”大眼睛小孩聞言，馬上從門外衝了進來。伊周子把他抱起來護在懷裏，孩子一個濕漉漉的吻深深地印在伊周子的臉上，留下一大灘口水。魏君子知道伊周子那點小潔癖，便低聲小小地笑了幾聲，其中意味，不言而喻。隻是他長得忠厚憨直，這樣的笑容在他的臉上，倒成了對小孩禮貌的微笑。小孩一見魏君子就樂了。他說：“哥哥，你長著這麼老實的臉，會不會整天被人騙啊？”從來就隻有他怕騙人沒人騙他好不好……伊周子心中小小腹議一句，就一把拍在小孩的頭上。“跑來幹什麼，再不回家，你爹又要跟我急了。”小孩很勉強地把自己的注意力從魏君子的臉上拉回來，瞬間，他就變臉了。一幅悲傷的表情，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向伊周子哭訴道：“夫子呀，人家是冤枉的呀。不要以為人家真的很想來，其實人家一點都不想來這裏的。你也不想想，人家來這裏一次犧牲有多大。老板肯定會捉人家去試味的。老板煮的菜是人家這種小孩有福消受得嗎？人家也想長壽一點。如果不是為了夫子，人家絕對不會犧牲自己送羊入虎口的。人家為了夫子你犧牲那麼大，老爹都沒試過這麼高待遇，老爹不跟你急跟誰急呀……”伊周子再拍了小孩的頭一下，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話。“再不說你的目的，就請你吃桂花糕。”孩子馬上怪叫起來。“夫子你不能這樣做，人家是幫你送信來的。”孩子一手伸進懷裏，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扔給了伊周子後連忙從伊周子的懷裏掙紮下地，溜到魏君子的身邊躲避風險。伊周子一看信封都泛黃了，就惡狠狠地盯了小孩一眼，小孩一下縮到魏君子的身後，在伊周子看不到的地方吐了吐舌頭，稍微醞釀了一下情緒，才用顫顫巍巍的聲音說道：“人家招人家招，信是一個月前要給你的。那天老爹剛好有事，叫人家幫忙。人家隻顧著玩，把信給忘了。夫子你不要生氣，氣壞了對身體不好。”伊周子對自己這個臨時學生還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利索地打開信封，把裏麵的信掏出來仔細閱讀。穆燁認得出，信封上的字是村裏原來的教書夫子伯歧的。信大概就是他寄回來給伊周子的。那個調皮搗蛋小鬼頭叫王雙喜，是村裏的孩子王。他老爹是村裏除了夫子外，唯一一個識字的。王老頭已經很老了，他五十歲才有了這麼一個孩子，寵他寵到無法無天。王老頭是這村子的村長。在這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除了衙門的林大爺，就他最大。王雙喜一見伊周子的注意力全被信吸引過去，正打算從魏君子身後開溜，就被魏君子一把捉住。方才這小鬼頭在自己身後做的小動作當然瞞不過魏君子。能欺負伊周子占便宜的人，向來就隻有他魏君子一個。現在多了一個小鬼頭出來跟自己搶奪權利，以魏君子小人心性，這梁子結大了。不過，小人都時興秋後算賬，這帳先記著，現在先來調戲一下伊周子的好學生。“小乖乖，你叫什麼名字？”“哥哥，人家已經長大了。人家叫雙喜，這裏的王老頭是我家老爹。”魏君子一時玩心起了，就問他道：“他是你夫子？”王雙喜道；“對呀。你是夫子的朋友嗎？”魏君子用眼角瞄了一下對麵正在讀信的某人，繼續問道：“那夫子都教你們什麼了？”“讀書識字。”“你們夫子有沒有跟你們說，讀書寫字是為了什麼？”“識字是為了寫情書。讀書是為了提高寫情書水平。夫子說，現在的人都吃這套。讀書寫字有利於娶更好的老婆。”一聽這個答案，魏君子差點一口茶噴了出來。穆燁憋笑差點內傷。魏君子道：“放心吧。你那麼聰明，肯定一學就會。有這樣的老師，前途無限啊，至少能討門好媳婦。”“你錯了，夫子說，‘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才是最高境界。隻有通過讀書識字，掌握深厚的知識文化水平才能為日後的輝煌作鋪墊。”事已至此，魏君子已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他訕訕地笑了笑，向伊周子拱手道：“多年不見，伊兄禍害人間的功力不減啊。”已經看完信的伊周子聞言輕笑，道：“哪裏哪裏，魏兄尚在，小弟豈敢妄自菲薄。”匆忙的腳步聲打斷了魏君子看向伊周子的殺人視線。來人氣喘籲籲地衝了進來，直奔伊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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