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66 更新時間：10-10-02 19:58
不知不覺間，冬日就來了。白茫茫的一片，銀裝素裹煞是好看。久違的鹽城冬天，數數日子，距離離開的時候已過了兩年。
聳聳肩膀，縮緊受凍的身子，身旁人的溫度吸引著文楚不斷地靠近。似乎察覺到文楚小貓般的動作，魏君子愜意一笑。
“小東西，客棧到了。”
擰小貓般的把文楚放下，魏君子聳聳肩膀，抖落一身的雪，轉過身去細細囑咐小二照看馬車。文楚並沒有走進客棧，隻是呆呆地凝望他的背影出神，天地之大不過是眼前人的背影。
被輕喚一聲，文楚回過神來，被他拉著手進去了。魏君子今天整天都笑著，看得出有點得意的意味。文楚並不知道他為何如此愉悅，但是他的快樂也同樣感染到文楚，即使是文楚一貫冷淡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
午飯過後，魏君子出了門。
閑著無聊，文楚也跟著溜了出去，打算到處逛逛。離開鹽城的時候，自己才十歲。整整一年過去了，不知這個城市可有變化。
街道上閑逛的行人並不多。大多行色匆匆，像要辦什麼要事似的步子邁得飛快。雪地上的腳印既深刻又頻急。文楚慢悠悠的步子，在其中便有點突兀了。毫無目的的到處亂走，好奇地打量四處的景色。隻要不走到城南，文楚也不擔心自己會迷路。
走著走著，免不了習慣，走到了昔日長住的倒街。倒街裏住的大多是三教九流的人物。倒街裏有家酒館，是寡婦酒娘開的。附近碼頭的苦力到了休息時，都喜歡到這裏喝上一口便宜的摻水酒。
記得每到午時，除了苦力，還有一大幫附近混的江湖人聚在這裏，大家談天說地地暢聊各種各樣的事，即使是小乞丐的自己，也被允許在這裏占有一席之位。
老板酒娘身材魁梧，像個強壯的男子，性子也跟男人一摸一樣，說起話來比雷公敲鑼還要響亮，離店老遠都能聽到她與別人說笑的聲音。因為豪爽的性子，酒娘認識了許許多多的朋友。鹽城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便是酒娘這家小酒館。
有點懷念，有點惆悵。文楚邁步走進陰暗的酒館，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著。酒娘過來給自己上酒的時，多送了一碟花生。文楚知道，她是認出自己來了。報以了然一笑，文楚端起酒杯，細細品嚐這杯盛滿回憶的珍酒。
文楚在這裏坐了很久。將近傍晚，人慢慢多了。依舊是熟悉的苦力光膀子和濃妝豔抹的女人。不時走進幾個攜刀帶劍的江湖人，也有一些鹽城的小混混。
太陽的餘暉懶洋洋地灑在雪地上，前幾天積起來的雪開始化成一灘一灘的水，從外麵進來的人帶著水跡進來，酒館的地板更加髒亂。
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衣，文楚埋頭喝酒。若是知道自己要來酒館，便不穿這顯眼的白衣，也怪不得每個進來的人免不了對自己多看幾眼。酒娘在一旁偷笑，也沒說什麼。用上頭的酒意掩飾臉上尷尬的紅熏，文楚硬是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眾人的談話當中，不理會不時投在身上的眼光。
不久，就有人上來與文楚搭話，一來一往的，二人便聊了起來。
那人道：“小哥生麵孔的很，新來的吧。”
文楚笑道：“我本來是鹽城人，後來家裏經商才去了外地，如今得機回來，自是要來酒娘這喝上一杯，方算回了鹽城。”
那人一聽就樂了，笑得搖頭晃耳的好不得意。
本來，二人相談甚歡，奈何一旁大漢大吼一聲，嚇著了文楚，也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隻見那大漢抱怨道：“見鬼，酒娘啊，你的花生到底下不下鹽的？”
酒娘上前陪笑道：“爺您就體恤一下小的吧，這鹽需憑票到衙門領，每個月才多少？小的可是小本生意，又花不了大錢上黑市換上一袋，您就這樣將就將就。”
與文楚搭話的人聞言不禁輕歎一口氣，道：“可不，鹽城沒鹽賣，就是活見鬼。”
文楚問道：“大哥，這……”
那人苦語道：“這裏新上任的官老爺與鹽商勾搭上了，把鹽都屯起來，隻賣一點點給我們平民，還要憑票去領的，剩餘的放入黑市交易，一斤鹽的價格足足翻了六倍。”
文楚心下暗驚，不禁提高聲音：“鹽鐵皆是朝廷上控，豈有下麵官員私自販賣之理！”
那人搖頭，道：“據聞這縣太爺有朝廷上的大員撐腰，背景硬得很，恐怕難以撼動。況且……”他突然小聲地附到文楚耳邊，道：“此人耳目眾多，小哥，你可得小心，說不定現在就有個人在暗處，把我們之間所說的話一五一十地稟告縣太爺……”
接下來的話，即使那人不說，文楚亦清楚明白。
私鹽，官商勾結。確實夠條件讓魏君子親自前來處理。難怪他會帶著自己來鹽城。
放下銀子，文楚正要離去，豈料出門時，偏逢一青衣書生匆忙而入，兩人相撞一起，險些都摔著。站起來扶直身子，拍走身上的灰塵，文楚並不急著離開，回眸看那書生的熱鬧。
酒娘哈哈大笑，雷鳴的嗓子倜儻書生道：“老五阿老五，你天天來喝酒都要一摔，王大夫的鐵打藥生意想差都難啦。”
“就是就是。”一個大漢附和道。一時間，酒館裏的漢子都大笑起來。
書生困窘得紅著一張臉，接過酒娘遞過的酒便蒙頭大喝，冷不勝防被酒娘一拍肩膀，嗆著一口，咳得幾乎要把心都吐出來。
“誰……咳咳……誰說小生是……咳……是絆腳了。”
旁人起哄道：“那你說是什麼？”
書生好不容易理順了氣，臉色憋得通紅通紅，讓人覺得，他即使說出什麼來都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困窘。
他頗有氣勢地申辯道：“小生不過是進門時撞上一人，才如此失態，下次……下次……”
酒娘追問道：“下次如何？”
“下次……下次不會再摔的。”書生說著說著，自己都沒了底氣。
眾人哄堂大笑，笑聲幾近要掀翻屋頂。
書生困窘得無以複加，一口氣喝完剩下的酒，便摸索著懷裏，準備付賬後落荒而逃。豈料搜遍全身，也找不到錢包。突然想起，今天自己出來太急，竟忘了拿錢袋。
看眼觀色，不用書生開口，酒娘也明白了書生臉上褐色的緣由。隻見她搖搖頭，又是惋惜又是打趣：“老五啊，人家不是不體諒你。隻是我這裏從來就沒有賒賬的先例，恐怕……”
書生臉色一陣蒼白，垂首盯著腳上的鞋子，默默不語。
正是無計可施之際，一隻纖細白皙的小手把一塊白銀子遞到酒娘麵前。
“這可夠了？”
“夠了夠了。”酒娘連連接過。
出手相助之人，便是同為酒館裏衣衫最幹淨的文楚。初見之時，便覺得此書生麵熟，既是有緣，出手一幫又如何。文楚與書生同行，自酒館裏走了出來。
與書生走著，文楚自一旁打量這個臉皮薄的書生，才發現，這個書生長的並不難看。淡薄寧靜的眉眼，殷紅的朱唇，膚如凝脂，發如漆木，五官雖是平凡卻另有一番醉人的風姿。即使是青衣布紗尚掩飾不住一陣清秀柔美、高雅氣質，可見也是個妙人。可惜臉皮薄，逗著該是很好玩的。
“那個……”
書生的聲音冷冽清越的，宛如風吹銀鈴，又若那冬日白梅般孤高清傲，與他外貌給人的印象一摸一樣。隻是不知道，有這種皮囊條件之人，何以會如此容易害羞。
“錢……小生明日還你。”
文楚搖搖頭，撫言道：“不急，我明日還會去的，酒館。”
“哦。”
到了街尾，書生作揖辭別。二人相報姓名，文楚才得知這個氣質高雅的書生名叫“伊五”。看著遠去的青色身影，文楚發現他走路與一般人稍有出入，似是腳有隱疾。那個纖細瘦弱的背影，總覺得何處見過，就連他的五官麵相，亦異常眼熟。文楚的心中不禁浮現出稍許異樣，稍微想了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文楚也就釋懷了。對於此次的偶遇，文楚倒也沒有放在心上，豈料那個書生隔天還真的來還自己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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