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03 更新時間：11-01-08 18:21
古宅，庭院，白娘怒放。
月華如水，流瀉著無盡的憂傷。
一襲白衣的珺大人坐在廊下，撫著一尾古琴。
曲畢，他默然哀歎，纖細的指尖停滯在弦上。哀傷已漫溢。
此時，若不是靜靜站在他身後的菱的安靜的呼吸聲，他一定無法從過往的傷痛中回神——她讓他明白，他依然活著，活在這個已經剝奪了他的一切的世界上。
而此刻，看著月光下他清瘦的背影，菱已淚眼婆娑。如果可以讓他從憂傷中解脫，她願意犧牲自己的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他淡然說：“菱，薔走後你一定很忙吧？”
菱惶恐地看著他，說：“多謝珺大人關心，一切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他輕歎，黯然道：“新的宮女茭怎樣？”
“體貼細心，不善言辭，應該可以把聖女大人的起居照顧得很好。”菱利落地說。
珺大人點了點頭，說：“聖女大人現在心情好些了嗎？”
菱眨了眨眼睛，微微蹙眉說：“應該還是很不甘心吧？已經為薔的事情奔波了一天了。”
“上午她去找矞大人了是嗎？”珺大人憂傷地問。
“對不起，珺大人，我沒能阻止聖女大人。”菱歉意地說。
珺大人擺了擺手，說：“聖女大人還不了解他。他不會幫助她的，他不可能為她做任何事情。我隻是有些擔心聖女大人。”
聽了他的話，菱立刻說：“以後菱會盡量阻止聖女大人與矞大人單獨會麵的。”
珺大人微微頷首，轉向她，說：“另外，關於薔——她好像並不簡單。我派人找過她，但沒有找到。”
菱吃驚地看向他，問道：“連珺大人都沒能找到她嗎？會不會她根本就沒有離宮，已在宮中遭遇毒手？”
珺大人搖了搖頭，說：“竻箬的一舉一動，我都很清楚。她並沒有殺薔，隻是逼迫王宮監禮官將她趕出了宮。薔離宮後不久，我便派人尋她，但沒有找到。所以我覺得她並不簡單。菱，你和她在一起的時間比較長，對此有什麼看法？”
菱搖頭道：“菱不清楚。菱隻知道她是司禮大夫樂大人的遠親，被樂大人舉薦入宮。她從未跟菱提過自己的家世和過去。不過菱覺得她是一個開朗健談的人。”
珺大人點頭說：“她的生父名亍棣，她原名亍筱，幼時除她之外，家人全部死於瘟疫。瘟疫過後，她流落街頭，被無子嗣的貴族樂煦收為養女，改名樂筱。樂煦死後，被司禮大夫樂熙舉薦入宮，成為宮女。將她安排在聖女大人身邊之前，我曾核查過她的檔案，並派人考察過，似乎並無可疑之處。不過，鑒於她的突然失蹤，我會再加派人手去調查她的。”
“但是既然她已被逼離宮，再調查她還有什麼意義呢？”菱不解地問。
珺大人解釋道：“她確實是被逼離宮的，但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她已然全身而退。如果找不到她，我們便始終不會知道她入宮的目的以及她在宮中到底做過什麼。”
“薔真的如此可疑嗎？會不會有這種可能，她入宮確實是有某種目的的，但在被逼離宮前，她什麼都沒有做？”菱問道。
珺大人搖了搖頭，說：“如果她還沒有達成目的，是不會特意消失掉的。她應該知道聖女會找她，而且我會把她找回來的。這樣推想，她或許已經對聖女造成了某種傷害。”
菱終於點了點頭，說：“關於聖女大人的安全，珺大人請放心。菱在聖女大人身邊，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好聖女大人的。”
珺大人溫和地看著她，說：“我想宮中近期可能會發生一些事情。菱，你也要保護好自己。”
菱立刻感激地行禮說：“多謝珺大人關心！”
片刻沉默後，珺大人突然說：“菱，告訴我你對聖女大人的看法。”
菱抬眼看著他，想了一下，說：“在菱心中，聖女大人永遠都是像神一樣的存在。”
珺大人點了點頭，說：“所以我才放心把她交給你照顧。”頓了一下，他又說：“你知道人類最大的罪過是什麼嗎？”
菱的額上滲出了汗珠，她用顫抖的聲音說：“弑神。”
珺大人沒有再說話。
菱突然跪了下來。
珺大人看著她，知道自己的猜測沒有錯。他歎息了一聲，說：“最有機會對聖女大人的飲食動手腳的，除了薔，就是你了。但是薔並沒有企圖殺害聖女大人。”
菱伏在地上，淚流滿麵，哽咽著說：“下毒的人是菱，被趕走的人應該是菱才對。菱對不起珺大人，沒有完成珺大人交給我的任務。菱願以死謝罪！”說著，她從懷裏拿出了匕首，刺向自己的脖頸。
“住手！”珺大人走向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菱不解地看著珺大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珺大人鬆開她的手腕，說：“我並不是在追究你的責任，你起來吧。”
菱抬起頭，卻沒有站起來，愧疚地說：“但是珺大人，菱受命伴在聖女大人身邊，卻非但沒能照顧好她，還企圖謀害她，菱真是罪不可恕……”
珺大人扶起了她，溫和地說：“我了解你，菱。我知道在這樣做之前，你的心裏一定經曆了非常痛苦的煎熬。你起來吧，我不會怪罪你的。”
“珺大人……”菱仰望著他溫婉的容顏，誠惶誠恐地站了起來。
“但是，我想知道原因，菱。為什麼你要這樣做？”他溫柔地問道。
菱輕咬著嘴唇，想了一會兒，隨後鼓起勇氣說：“菱知道，聖女大人是您與陛下之間矛盾的根源。因為她，陛下甚至可能——可能會奪去您的性命。但是——但是如果她不在了，或許一切還有回轉的餘地——”
“是誰告訴你這些的？”珺大人的語氣變得沉重起來。
菱低下了頭，沒有再說話。
珺大人沒有繼續追問，隻是輕笑了一聲，說：“菱，你放心，陛下不會殺我的。”
聽到他的話，菱低下頭，說：“菱知錯了，請珺大人處罰。”
“沒有處罰，菱。”珺大人溫柔地看著她，說：“我希望你能將功補過，幫我保護好聖女大人。”
菱再次跪了下來，認真地說：“菱領命，萬死不辭。”
菱走後，珺大人獨自坐在琴邊，望著滿院怒放的白娘，鎖眉輕歎，喃喃自語道：“即使你不說，我也知道慫恿你這麼做的那個人是誰。你是擔心如果我們反目，會對我現在的處境更加不利吧？謝謝你，菱。但是那個人，究竟有什麼企圖？”
他垂首，纖細的手指在琴弦上劃過，思緒不經意間再次被憂傷填滿。
雖然夜已深，但他仍沒有睡意。這些天發生了太多事情，尤其是聖女的出現，令他想到了一些不願憶起的往事。雖說過去的事情已無可更改，但那些在他記憶深處的刺已經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尖銳鋒利，不斷劃戳著他早已殘破的靈魂，令他苦痛不堪。
他走入月光下的庭院，白娘的香氣使人迷醉。他采下一朵小花執在手中，毒——這個詞語在他腦中閃現，而後，淚水竟無聲息地滑落。
“如果當初跟你一起死去……”
他的手指漸漸放鬆，那朵小花慢慢飄落，逐漸隱沒在了月華的陰影裏。
他低下頭，淡淡地說：“或許很快，我也會死去。但我卻無顏再見你。雖然並不奢望你的原諒，但我的罪，永遠不可能得到救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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