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69 更新時間：11-01-08 18:22
邊城翡田，黃昏，晚霞絢爛。
大將軍歆藍臉色蒼白地坐在臥室的窗口，左手托腮，俯瞰著他堅不可摧的翡田城。他的臥房位於全城的最高處，從窗口可以看到城中甚至城外的布防。
“藍，關窗吧，風變涼了。”坐在房間裏的西塔王慵懶地說。
歆藍歎了口氣，說：“陛下該回宮了。”
王沒有說話。
“有些事情，陛下雖然不想做，但還是要做的。”歆藍的聲音雖然很低，卻很有說服力。
王看向窗邊瘦弱的歆藍，當看到他認真的表情時，不安地眨了眨眼睛。
歆藍關了窗，轉回頭用低沉的嗓音說：“在我出生的時候，神在我的生命裏劃了一條線。他告訴我，這是我生命的終點。我看著那條近在咫尺的線，不知所措。後來我慢慢長大了，越來越接近那條線——”
“不要再說這種話了，藍。”王打斷他的話，心痛地說。
然而歆藍卻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曾經我不懂得麵對，因為我還不夠成熟。但是現在，我已經可以坦然麵對那條觸手可及的線了。”
“孤不喜歡你說這種話，藍。”王看著他，緊鎖雙眉。
“陛下也應該坦然麵對，對於這件事早作打算——”
“那些大夫又對你說什麼了嗎，藍？孤去殺了他們！”王憤然打斷了歆藍的話。
歆藍失望地看著王，說：“為我診病的大夫，一個接一個失蹤，我知道他們都去了哪裏。隻因為他們說了一句活不過今年，或者最多隻剩一年的壽命之類的話，陛下就殺了他們。我不希望陛下因為我而成為一個暴君。”頓了一下，他又憂傷地說：“我想活下去，真的很想活下去。但是，命中注定了的事情，總是改變不了的。”
“藍，就算為了孤，再堅持一下吧？”王的眼角有些濕潤了，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看著王的樣子，歆藍有些於心不忍了。他點了點頭，說：“為了陛下，我會努力下去的。還記得第一個指出我生命極限的大夫嗎？他說我活不過十五歲，可是你看，現在我早就過了十五歲了。”
王憂傷地點了點頭。是的，雖然已經過了十五歲了，但是這幾年歆藍是怎麼熬過來的，他所經曆的痛苦，王都看在眼裏。
“不要離開孤，藍。”王以命令的語氣說。
“是，陛下。”歆藍微笑著應道。這時，他突然想到了第一次稱他為陛下時的情景……他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是緬懷過去的時候，他還沒有走到生命的終點，此生的回放還是留到最後吧。
看歆藍有些恍惚，王憂心地說：“藍，你還好嗎？”
歆藍點了點頭，說：“我很好，陛下。剛剛那一瞬間，我在為陛下製定雄霸天下的方案。”
“藍，這些你就不要多想了。”王有些不耐煩地說。
然而歆藍並沒有理會他的冷淡，繼續說道：“先解決內憂，再處理外患。陛下隻要給我一年的時間，我就可以為您創造一個史無前例的異常團結異常強大的西塔國。然後，在諸多將才的協助下，陛下一統天下，應該會在十年內完成。”
歆藍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這個一年和十年，他是在想了很久之後才劃定的界限。雖然他知道自己應該看不到十年後的盛況了，但是他有信心，曆史會按照他的劇本走下去。
聽了他的話，王輕笑起來：“十年嗎？藍，即使是你，孤也不會認同這個說法。千百年來，兩國都有無數明君梟雄輩出，卻沒有一人能完成一統天下的大任——”
“陛下，”歆藍打斷他的話，說：“兩國分裂的局麵已經走到盡頭了，以信仰的崩潰為契機，隻有一個國家能夠繼續存在下去——是廢除了聖女崇拜的西塔國，還是依舊信仰塔神與聖女的東塔國，這就要看兩國的君王了。但是，您知道，鑒於三年前的慘劇，局勢是偏向我們這一邊的。”
“但是……”王低下了頭，疲憊地說：“藍，三年前發生了太多事情，甚至孤存在的意義，也都失去了。”
歆藍吃驚地看向王。王從未跟他提起過三年前的那件事對他造成了多大傷害，如今看來，似乎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然而對於王而言，不管曾經經曆過多麼沉痛的過去，三年的時間，都應該恢複了——因為他是西塔王，他不能一直沉浸在過去的悲痛中，他必須盡快站起來，指點江山，一統天下。這樣想著，歆藍冷冷地說：“以三年前的那件事情為轉折點，陛下確實變了很多，已經變成一個我不認識的人了。”
“藍……”王痛苦地低語：“不要逼迫孤……”
但是看到王的樣子，歆藍並沒有心軟，也沒打算放棄，他隻是轉移了話題，說：“陛下，人們都說，矞孜大人、珺大人和我是您身邊不可或缺的三個人，但是我明白，您生命裏最重要的三個人，是杳公主、嵐瑄瑒和我。請原諒我的不自量力。”說完，他看向王，似乎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王沒有反駁他的話，算是默認了。他知道，隻有在歆藍麵前，自己才會任性地像個孩子；也隻有在他麵前，自己才會無話不說。聰明的歆藍，一定早就看出了這一點——自己對王而言，是極其特殊極其重要的存在。
“三年前，那兩個人已經離開了。”歆藍繼續說道：“但是她們給您留下了一個強大的國家。不久之後，我也會離開您。我想獻給您的，是天下。否則連我自己都不甘心——如今唾手可得的天下，怎麼能拱手讓人？現在，我站著的這片土地是西塔國的，將來，這片土地也會是西塔國的，永遠都是我們西塔國的。為了保證這一點，就必須一統天下，讓天下所有的人，都成為我西塔國的臣民；讓天下所有的土地，盡歸我西塔國管轄。”
王看著他，沒有說話。
“陛下，請給我一個承諾。否則，我真的很不甘心，死也不會瞑目……”說著，歆藍的眼角泛起了淚花。他已經等了三年了，等王從傷痛中恢複過來。他知道，他已經不能再等了。
“藍……”王歎了口氣，走近他，拭去了他眼角的淚。
“我會考慮的——陛下是想說這句話吧？”歆藍失望地說。
王再次歎了口氣，心痛地看著他蒼白的臉，說：“好吧，孤答應你，從現在起，孤會把統一天下當作孤生命裏最重要的事。但是，孤也要你的一句承諾。”
“什麼承諾？”歆藍詫異地抬首，看向王深邃睿智的琥珀色雙眸。
“在孤統一天下之前，不可以離開孤，你要一直協助孤，直到孤登上這個世界的最高處。”說著，王低頭看向歆藍憂鬱的金色眸子，說：“如果你離開孤，孤就毀了西塔國，毀掉這個世界。你知道孤會說到做到的。”
聽到他的話，歆藍欣慰地笑了，說：“那麼，這就是陛下跟我的約定了。歆藍絕對不會爽約的。”
“孤當然也不會。”王意味深長地說：“不過，接下來要走的路，會比以往都更加坎坷……”
“歆藍會陪陛下走到巔峰的。”歆藍堅定地說。
王輕歎一聲，點了點頭，撒嬌似的抱怨說：“有你在身邊，孤真的很累呢。”
歆藍笑了：“那麼陛下明早就回宮吧？”
“啊，這麼快就要趕孤回去了嗎？”王不滿地抱怨道。
歆藍微微一笑，隨即認真地說：“我想現在宮中有些事已經迫在眉睫了吧？陛下必須回去做個了斷了。”
王歎了口氣，說：“好吧，孤聽你的。”頓了一下，他又問道：“藍，你怎麼看珺？”
“出將入相的賢才。”歆藍毫不猶豫地說：“不過，他做事似乎有很多顧慮。陛下要成就霸業，可以借助他的力量，但他並不是必需的。畢竟，他真正的目的，或許並不是輔佐您一統天下。”
王笑了。他搖了搖頭，說：“藍，雖然你可以準確分析天下的形勢，但是對於珺，你還是太過輕視了。他會成為孤一統天下的動力還是阻力，取決於他的過去。但不管是動力還是阻力，他都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那麼陛下的想法是？”歆藍知道，王的判斷一向準確無誤。
王笑而不答，隨後他問：“對於矞孜呢，你怎麼看，藍？”
歆藍想了一下，說：“一個有驚世才華卻又甘心身居內宮的男人，若沒有特殊企圖，一定是一個很可怕的人。”
王點了點頭，說：“他和珺一樣不易掌控，卻也會成為左右曆史的關鍵人物。這兩個人，孤始終沒能完全看透。”
“看透他們嗎？陛下，我想您已經知道該如何利用這兩個人了，這就已經足夠了。不過為保證最後的勝利，總有些人會成為棄卒的，這也是迫不得已，到時陛下也不必太過介懷。”歆藍冷冷地說。
王看向歆藍執著的金色的眸子，點了點頭。
片刻後，王突然露出了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情，高傲地說：“藍，關於你一直擔憂的黧鷙，孤突然有了一個絕妙的想法。”
“什麼想法？”歆藍饒有興趣地問道。
“誘敵深入，引蛇出洞。”王簡短有力地說。
歆藍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拍手讚道：“然後以靜製動，水來土掩。”
王看著他，二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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