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43 更新時間：11-01-08 18:26
在嵐宮等王，應該沒錯吧？聖女這樣想著，入夜後再次潛入了嵐宮。她想告訴王，是她吃了他的龍丹，願意接受任何懲罰，哪怕是死，但是請他一定不要遷怒於其他人。
嵐宮宮門已鎖，聖女是從一處破損的宮牆處翻牆而入的。院中的一切，都與她第一次來時一模一樣。聖女若有所思地走到樹洞前，伸手進去，裏麵已空無一物。她不禁想到了給她寫匿名信那個人——他到底是誰？
夜色漸濃，月影婆娑，聖女等了很久，王都沒有出現。正當聖女準備離開的時侯，突然聽到了開鎖的聲音。她立刻躲到了樹叢的暗影裏。不久，宮門被推開了，王走了進來。他身穿便衫，緩步而入。
看到王，聖女的身體不禁顫抖起來，為什麼每次麵對他的時候，她都會感到難以遏製的恐懼？她覺得自己應該走出去，拜見王，但是雙腿卻在這時癱軟起來。
如果王知道了關於龍丹的一切，會不會就在此地將我碎屍萬段？聖女這樣想著的時候，王已經走到庭院正中。而在他身後數步之外，還有一個人。看到那襲白衣，聖女更加緊張了——為什麼會是珺大人，他會不會是來承擔一切的？
“你一直在門口等孤嗎？”王問。
“臣知道陛下今晚會來嵐宮。”珺大人用他一貫的謙遜語氣說。
此時聖女的藏身之地距他們不過幾步之遙。她摒住呼吸，心跳得厲害。
“什麼事？”王似乎有點不耐煩。
“是關於黧鷙將軍的事。這個人居心叵測，陛下為什麼要將他帶回王城？而且當年，他也曾和昱王子一起——”
“不要再提當年的事了。”王打斷他的話說。
原來與龍丹無關，聖女聽到這裏，舒了口氣。
“可是關於黧鷙將軍——”珺大人接著說。
王打斷他的話，說：“珺，孤將黧鷙帶回來，自然已經考慮過這樣做的危險性了。但是孤已經沉默太久了，孤打算做一番事情了。現在孤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勞永逸地解決掉這個威脅。”
聽了他的話，珺大人惶恐而欣慰地點了點頭。
王繼續說道：“況且，孤必須給嵐瑄瑒一個說法。如果她還在的話，一定會讓孤為她複仇的。”
珺大人搖了搖頭，恭敬地說：“陛下，請恕臣多嘴。臣想以嵐瑄瑒的性格，是不會讓您為她複仇的。她不是杳公主，不會讓您淪為複仇的工具。”
“住口！杳兒她——”王提高了聲音，卻沒有說下去。或許是因為痛苦，他的麵頰抽搐了一下，接著說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誤會杳兒？為什麼你們都看不到真正的她？”從王的語氣可以聽出，他已經接近盛怒了。如果再這樣下去，他重責珺大人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珺大人的語氣卻沒有絲毫緩和，繼續說道：“陛下，當局者迷。這個世界上隻有兩個人認為她是完美無瑕的，一個是先王，另一個就是您。陛下，請原諒臣的失言——”
“不要再說了，孤知道你們都是嵐瑄瑒一邊的。”王不耐煩地說。
“陛下，臣不是嵐瑄瑒一邊的，臣是您這一邊的。”珺大人誠摯地說。
王看著他，或許是感動了，沒再說什麼。
“陛下，自從杳公主和嵐瑄瑒去世後，您變了很多，變得越來越不像您了。這三年裏，您都在做什麼？為了徹底廢除聖女崇拜，為了替嵐瑄瑒報仇，您殺了多少人？這一切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在臣看來，似乎都是為了填補您心裏的空虛……”珺大人一邊說，一邊密切關注著王的表情變化。
“你錯了，珺。”王竟然沒有生氣：“孤是在改革孤的國家，孤要讓它變成孤理想中的樣子。”
“但這並不是百姓理想中的樣子。”珺大人爭辯說：“為了廢除聖女崇拜，您引起了內亂，為了平息內亂，您殺了很多人。還有，為了掩蓋三年前的真相，又有多少人無辜死去，您計算過嗎？為什麼，為什麼您不能收手呢？”
“孤要讓孤的子民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哪怕付出血的代價。”王冷冷地說。
“陛下，恕臣直言，越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便越是借口——您做的那些事情，與國家無關，與理想無關，甚至與嵐瑄瑒也無關。”珺大人沉著聲音說：“您真正在乎的，從過去到現在一直都隻是那個人而已。她雖然已經死了，但是您還在為了她而血腥屠戮。她的最終理想，究竟會將我們引向何處，會將這個世界引向何處，您想過嗎？自從她死後，您已經不是作為您自己而存在了，您成了她生命的延續——”
“住口！”王突然生氣起來，拔出了腰間的寶劍。
珺大人黯然低下了頭，說：“她其實是想毀滅一切吧？您也是這樣想的吧？您一定覺得沒有她的未來，就毫無意義吧？”
“不要再說了。”王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憤怒，將寶劍收回了劍鞘。
“陛下，在這三年裏，您的國家內部幾乎空了。現在我們正站在交叉口上，這個國家是毀滅還是複興，完全在您的一念之間。”珺大人直視著王的眼睛，並沒打算住口。
“如果孤確實打算毀掉一切，那又怎樣？”王看向他，目光寒氣逼人。
珺大人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他說：“當年，在曦水河邊，您救了臣。您還記得當時臣說過的話嗎？臣說臣已經一無所有了，但是如果您願意，還是可以拿走所有您想要的。”
王似乎是陷入了回憶，隨後他說：“孤的回答是，孤要拿走全部。”
“現在臣的這份心情仍舊沒有改變。當年您救了臣，臣的一切都是您的。也正因為如此，臣不能看您和您的國家走向末路。臣也曾失去過生命裏最重要的人，也曾憎恨這個世界，可是後來，臣還是學會了原諒，學會了淡忘，並且最重要的，臣懂得了要去保護這個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也正因為如此，臣找到了自己生存下去的其它理由。”
王笑了：“這麼說來，如果孤真的要毀滅這個世界，你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與孤對立了？”
“陛下，雖然臣曾發誓效忠於您，但是如果您要把這個世界引向歧途與末路，臣還是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反對您。”珺大人坦然說。
王微微歎息，說：“孤知道你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珺。這也是孤一直留你在身邊的理由——如果孤步入歧途，你會站出來，阻止孤。這是你最大的價值，珺。”
“陛下……”珺大人的眼裏燃起了希望，他惶恐地說：“關於未來的路，臣知道您還在猶豫。所以，您一直沒有使用龍丹。”
“關於龍丹，孤並不是在猶豫，珺。孤隻是無從選擇。”王無奈地說。
“可是，光明還是黑暗，拯救還是毀滅，您必須做出選擇。臣有能力在幾年內填補國內的空虛，使西塔國的國力在不久的將來達到鼎盛；而在軍力方麵，臣相信，以歆藍將軍的能力，足以打造一支空前絕後的異常強大的軍隊。到時，整個世界都將握在您的手中。”
王點了點頭，說：“是該清理出一條道路走向巔峰了；是該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聽到他的話，珺大人笑了：“陛下，您究竟渴望一場怎樣的戰爭？”
王刻意回避著他的眼神，說：“她曾經說過，既然不能遂人願，這個世界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不如毀掉一切，重新構建。”
珺大人仍舊以期待的目光看著王，淡淡地說：“實際上您不願這樣做，但又不想違背她的意願。”
王沉默了。
珺大人心痛地看著王，說：“陛下，臣是一個賭徒。臣賭的，就是您現在的沉默。臣相信您並不是因她而存在的。臣想您隻是不適應她的離去，畢竟您站在她身後太久了。但是對您而言，從她身後走出來卻是一件好事。請原諒臣這麼說。”
“你下去吧，珺。今晚你話太多了。”王說。顯然他並不想聽這些話。
“是，陛下。”珺大人拱手行禮，正要離去，卻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說：“陛下，關於黧鷙將軍，您是怎麼打算的？”
“水來土掩。”王的語氣中帶有一種冷酷的威懾力：“這將成為過去一切的結束，也將成為未來一切的開始。”
珺大人微微皺眉，說：“陛下，臣有一個請求：東塔的聖女不能成為您達到目的的犧牲品。”
王輕蔑地笑道：“珺，你的語氣不像是在請求孤吧？”
“陛下……”珺大人還在堅持。
王看著他，思索了一會兒，說：“孤不能保證什麼。”
珺大人低下了頭，說：“臣明白，但臣還是想請求您放過她。”
“孤知道了，你退下吧。”王擺了擺手說。
珺大人黯然垂首，離開了嵐宮。
珺大人離開後不久，王突然快步走向聖女所在的位置，在她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已經將寶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發現是她後，王的表情顯得有些吃驚，但更多的是憤怒。
“我——我隻是迷路了，不小心就走到這裏來了。”她結結巴巴地說。每當麵對他的時候，她都會從心底感到一種戰栗。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王眼中的殺氣竟是這樣令人畏懼。她想他一旦知道了龍丹的事，自己一定會立刻人頭落地吧？
“走開！下次再出現在這裏，就殺了你！”說著，王推開了她。
她踉蹌幾步，雙腿不由自主地快速向門口走去。
但是，不能這樣。我不能輸給怯懦！她這樣想著，停住了腳步——雖然雙腿還在顫抖。
“不要這麼嚇人嘛，她可是有話要跟您說哦，陛下。”不知何時，矞孜已經站在了嵐宮門口，他一邊向王行禮一邊說。
矞孜的出現令聖女的心情稍微平複了一些。她下定決心，轉回頭去，對王說：“對不起，我偷吃了您唯一的龍丹。”
她想自己必須承擔責任，無論如何也絕對不能連累珺大人！這一刻，她為自己的勇氣感到自豪。
“什麼！”有一刹那王看上去很憤怒。
聖女閉上了眼睛，等著王致命的一擊。
但是王並沒有做什麼。
聖女睜開眼睛，剛好看到了王嘴角閃過的那絲冷笑。
“走開。”王表情陰冷地說。
“不，我不能走。請您懲罰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錯。”說著，她向王跪了下去。
“滾開！愚蠢的女人，不要讓孤再看到你！”王憤怒地說。他的語氣中透出一觸即發的殺氣。
聖女被這種殺氣震懾住，動彈不得。矞孜上前扶起了她，並示意她離開。她顫抖地站了起來。矞孜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這樣不是很好嗎？”
她斜眼看向矞孜，他的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我……”她轉過身，還想說什麼。
“走！”矞孜的聲音雖然很小，卻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力。他是在提醒她，再留下來，會很危險。
聖女隻有咬著嘴唇，蹣跚向門口走去。
回到寢宮後很久，聖女對於西塔王的那份恐懼依舊無法退去。王為什麼沒有懲罰她？是因為他已經猜到了珺大人對他的背叛嗎？那麼，他要懲罰的人會不會是珺大人？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件事不會到此為止。難道她已經害了珺大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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