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54 更新時間:23-07-07 13:15
自記事起,所有小朋友都不與他玩耍,不理他、排擠他,花惜錯是除爹娘之外唯一一個肯主動與他接觸的人。
無論花惜錯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那段時間他日有所盼、夜有所想,感覺很幸福,很滿足。
“謝謝你。”葉無缺鄭重道:“真的。”
天幕漸暗,弦月漸圓。
人生油燈將盡,而夜色無垠。
葉無缺捧起花惜錯端著藥的手:“放了這麼久,藥都涼了。再放下去隻會更苦,我也許就不敢喝了。”
花惜錯愣了愣,遲疑的看著他。
“再喂我一次可好?就當是全了我這個朋友的最後一次請求。”
他們還能算作朋友嗎?在花惜錯對他做過那樣的事情之後。
葉無缺知道花惜錯必定恨極了葉林傑和武嬌嬌,可總覺得花惜錯應當人性未泯,唯願以自己一命,喚醒他尚存的良知,隻盼他能放過二人。
花惜錯沒再遲疑,一勺一勺的喂著他喝了下去。
起初還未如何,可是喝著喝著葉無缺開始咳嗽,花惜錯也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血從葉無缺嘴角流了下來,花惜錯隻是靜靜擦掉,然後繼續喂他喝藥。
藥已入腹大半,葉無缺終於再也喝不下去,不住的咳嗽。伴著咳嗽,血液不斷從他口中湧出,無論如何也止不住。
花惜錯本打算讓葉無缺嚐盡苦楚,毒發而亡。再把他的屍體作為禮物送回葉家,當著葉林傑和武嬌嬌的麵,一瓶化屍水下去,要他們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化成一灘血水,讓他們也感受什麼叫悲憤、痛苦與絕望。
然後,他會讓葉林傑和武嬌嬌親眼看著他將葉家的人一個個殺死,讓他們帶著怨恨與不甘上路。
最後再放一把火,把一切都燒個幹淨,化做塵土,仿佛葉家從來不曾存在過。
以此,祭花蝶在天之靈。
可花惜錯最終還是忍不住,扔了藥碗,抱住葉無缺流下淚水:“你怎麼那麼傻?你不知道有毒嗎?你為何要喝?為何不躲?”
“咳咳……我,隻是個殘廢,不能咳……不能為你做些什麼。”葉無缺斷斷續續的說著,呼吸已然十分吃力:“葉家、虧欠了你,若能令你痛快一些,咳……即便,咳咳……即便是毒藥,隻要是你喂的,我、我都喝。”
花惜錯終究還是不舍,急匆匆的抱著葉無缺去向君不知求救——這世間最擅長解花惜錯毒的,隻有他了。
好在花惜錯製毒之時心狠,隻求讓人受盡折磨,而非速死,且葉無缺又喝的不多,否則隻怕神仙難救。
可即便如此,毒已侵入肺腑,傷及根本。需終日用上好的補藥吊著,更受不得風、貪不得涼,否則又會咳嗽不斷,動輒嘔血。
花惜錯後與葉無缺有約:隻要葉無缺肯乖乖留在他身邊,他可以放棄複仇,此後對葉家絕不為難。
正因如此,花惜錯雖恨極了葉林傑,卻仍放任葉無缺來求君不知診病。
如今葉家早不複當年景象,門可羅雀,手中鋪子也僅餘一個,堪堪維持生活罷了。
葉無缺帶君不知回來,武嬌嬌自是欣喜,葉林傑卻板著臉,半分情麵都不肯留:“你這孽障自甘下賤,不要臉皮去做他人玩物,還回我葉家做什麼!我家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爹,先瞧病吧。”
葉無缺歉疚的朝君不知搖搖頭,希望他不要介意。
君不知倒不以為意,隻是平靜的看著葉林傑,等他發完瘋。
不想葉林傑看見君不知的神情隻覺得是在嘲笑,開口便罵:“你領個小白臉回來做什麼?一個花惜錯還嫌不夠,這又是從哪找來的姘頭!”
君不知倒也不惱,反手點了他的啞穴,將人按住。一手墊上帕子,一手搭上他的脈搏。不消片刻,藥方已經擬好。
武嬌嬌看出這人是葉無缺請來給診病的,神色緩和許多。
見君不知起身欲走,連忙拿起帕子上前,諂笑著遞了過去:“先生的帕子忘了。”
若醫患異性,醫者常會在患者腕上搭一條帕子,以免肌膚相貼的尷尬,也是對患者的一種尊重。
君不知與葉林傑皆為男子,卻墊了條帕子,武嬌嬌雖覺得奇怪可也並未在意。
以往求醫無數,均是搖頭歎息,口說難救,診金卻一家比一家高。而此人診脈之時從容淡定,提筆開方氣定神閑,想來必是有法醫治。武嬌嬌覺得定是遇見了高人,這才諂媚討好,想問問葉林傑是否還有救。
不料君不知看也不看她一眼,語調淡漠:“丟掉,我怕染病。”
這是何意?
他怎麼罵人!
葉無缺神情略顯尷尬,可還是速速跟上。
葉林傑氣的直拍桌子:
哪來的黃口小兒!竟敢說他髒!自古男兒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他不過一妻而已,這人憑什麼罵他!
武嬌嬌嘴唇動了動,無奈的看了葉林傑一眼,把帕子扔到丫鬟手裏,命人前去抓藥。
花惜錯聞聽探子來報,不禁失笑——想不到這人平時看起來不怎麼樣,罵起人來倒是挺狠。
隨即又想到自己這兩年與他唇槍舌劍,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君不知看了妙春堂遞來的消息,靜思片刻,道:“繼續查,另外將碧海幫幫主人脈關係打探清楚、梳理出來。”
與無憂宮其他產業不同,妙春堂並非為了盈利,而是為了打探消息——
君不知那時年方十五,經受打擊之後他迫切想要尋找自己的雙親,他需要知曉消息的權利。可花惜錯為宮主所看重,他不能殺,隻能挑戰那時的宮中最強者——“無痕公子”。
可當他坐上了無怖閣閣主的寶座、得到了進入無隱閣秘閣的權利,卻發現那裏並沒有他所需要的消息——
無隱閣中隻有各大門派及重要人物的相關情報,除此之外是有人重金購買的其他雜項。
君不知爹娘皆隻是尋常草民,不在無隱閣關注之列。
他去找花惜錯,結果一個中毒、一個受傷,也沒能論出結果。
此路不通,於是君不知另辟蹊徑——既然無怖閣中殺手大多通曉醫理,不如幹脆成立藥房,豆子般的將人撒出去。
開的越多,接觸到的平民就會越多。許多無隱閣不屑搜集的消息,他們都可以一網打盡。
於是妙春堂逐漸開遍各個城池,斂到的消息也越來越多,可君不知卻怕了——
他怕萬一真是爹娘將他賣了,他一片孺慕之情盡成笑話;他怕萬一隻是爹娘不小心弄丟了他,他積攢了十數年的恨意反噬於他。
妙春堂重又變成普通藥房,除卻君不知偶爾下令之外,不再調查任何事情。
先前墨染追查人口販賣一事,線索斷了,君不知令妙春堂去查。如今得了消息,君不知也打算行動起來——不知為何,每每想起墨染,他總會興奮起來,迫切期盼能再與他相見。
墨染喝了口茶,不太滿意的咂咂嘴——過於清淡了些,還略帶苦味,君不知怎麼會喜歡喝這種東西?
轉而望向窗外——碧海幫幫主遇刺身亡,昨日鬧得震驚全城。
無論怎麼說,碧海幫表麵上也是名門正派,遠近幫派聞聽消息都紛紛趕來。說是來送這幫主最後一程,實則心中各有盤算。
墨染不禁懷疑:怎麼剛查到消息趕來這裏,那幫主人就死了?為免太過巧合。
是碧海幫上麵的人有所察覺,殺人滅口?還是君不知怕他應付不來,在暗中相助?
不過無論如何,這幫主死了對墨染來說確實是個好消息。
若在平日裏,碧海幫行事嚴謹,想要探聽那些人口被關在哪裏恐怕不易。而如今幫主新喪,幫中上下忙做一團,難免有所疏漏。
墨染打算以吊喪之名先混進去,想來身為一幫之主,其所結識之人眾多,幫中未必都會知曉。
放下兩個銅板,拿刀出門,隨著人群朝碧海幫走了過去。
前來吊喪之人甚多,漸漸排起了長隊。門口負責接待的幫眾逐一核查著往來之人身份與所攜帶的物品,再由人引著進院。
快到墨染時,他壓了壓鬥笠,忽有一青衫男子插隊到他前麵。墨染心中正盤算該如何應付過去,想不到前麵那青衫男子耐不住詢問,鬧了起來:
“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肥大的青衫罩在他身上,顯得其人身形消瘦。男子手把折扇指著門口幫眾,語氣咄咄逼人:“我與你們幫主交情匪淺!昨日聽聞噩耗猶如晴天霹靂,連夜趕來吊喪,連衣衫都沒來得及換,怎麼到了你們這進個門還如此費勁!叫你家二爺出來見我!”
幫眾應付不過,眼見場麵就要失控,隻得連拉帶拽的先將其人弄到一旁。許多人見這裏推推搡搡,紛紛趕去看熱鬧。人擠著人,那青衫男子還拉路人與他評理,場麵一時鬧得亂哄哄的。
墨染趁此機會混入院中,壓低了鬥笠往偏僻人少之處走去。
走了一段,墨染回頭看看,確認並無旁人跟來,不想再回過頭卻險些撞到人身上。
一雙淡青色的袖子下是極白的手,那雙手正托著他兩臂,才使墨染沒有真的將人撞到。
作者閑話:
誒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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