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25 更新時間:10-07-12 11:09
葛良娣有些失望,卻還是走到台子上,浣手,焚香,而後道:“嬪妾琴藝不精,在此獻上一曲秋亭醉。”
皇後道:“卻是沒有聽過這曲子,可是自己所作?”
葛良娣點點頭,道:“恩,嬪妾閑來無事,憶起往日師傅所教,便小試牛刀。”葛良娣手指細長,骨骼清晰,輕輕一撥,如泉水擊石般空靈的琴聲流瀉出來。琴聲悠悠,秋日的靜與美一一展現出來。葉子悄悄的紅了,如火如荼,開得豔開得火。漫山遍野都是耀眼的紅,還夾雜著綠與黃。山間的小溪潺潺流動,擊打在石頭上,滴落在葉子上。鳥兒也爭相相鳴,山裏一片熱鬧的景象。漸漸地,琴聲低下來了,整個山林都寂靜了。葉子靜靜地紅著,偶爾動一動,那是被風吹的。霧氣慢慢地升起來了,隱隱約約看到一座白色小亭顯現在山巒之間。
我聽著這優雅的琴聲,有些驚訝。本以為葛良娣膽小怕事,不會在這種場合拋頭露麵,現在看來,是我小看她了。
秦鳶托著臉頰,百無聊賴地玩弄著金絲護甲,偶爾冷笑一下,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曲方罷,眾人久久沒有回過味來。倒是邵暝暄讚賞道:“穆遷這曲子作的不錯,有賞。張連,賞碧玉滕花玉佩和累絲朱釵。”
葛良娣受寵若驚地抬起頭來,愣了半晌沒有說話。皇後不由的笑,提醒道:“葛良娣,還不謝恩?”
她方才回過神來,慌忙跪下謝恩。
而後,眾人紛紛上台。蘇常在舞了一曲月溶圓,也是自創;羅婉儀當場揮墨,畫了一幅河山秋月團圓圖;顧采女作詩一首,雖說不精,但也是現場發揮,頗有氛圍;凝之也唱了一曲南齋玩月,意境極美。
唱罷,邵暝暄轉眸看向我,道:“憐之,你可準備了什麼節目?”
我站起來,笑道:“嬪妾自然是準備了,定不會讓皇上失望。”說罷走到台後去換衣服。一上台,眾人皆是驚訝無比,我甚至聽見了吸氣的聲音。
我了然的微微翹起嘴角,我自然知道為何如此。
我的舞衣,是黑色的。
純黑,深邃,不帶一絲雜質。
裸肩外袍,束胸長裙,露出優雅纖細的鎖骨和圓潤的肩頭。
霂熹說,我穿著這黑色,像是一株妖冶的毒花,明明遍布著毒液,卻讓人心甘情願的觸摸。
我將長發散開,看到邵暝暄眼裏滿滿的全是驚歎和讚美。他看向羅婉儀時,是不是也是滿眼的讚歎?不,那個時候的他,應該滿眼都是愛戀、癡迷和寵溺。
我道:“嬪妾今兒個要舞劍,還請皇上準許嬪妾,給嬪妾找一把好劍來。”
他指骨修長的手一揮,薄唇一笑,“準。不過怎麼樣的劍才算好劍呢?”
我頭一歪,發絲微動,笑道:“皇上閱天下名劍無數,總是有自己的見解的。”
邵暝暄漆黑的眼眨了眨,右手一抬,袖中滑出噬心刃,他將內力充盈使長劍滑出。我有些吃驚,未等開口,他手一甩,一把寒光四射的噬心刃落入我的手裏。底下已經有人開始驚訝,繼而竊竊私語。
我朝台旁的樂師點點頭,長吸一口氣,唱道:
伊搖扇剪不斷紅塵飄渺煙
三千逍遙柳刹那綻思念
冷若月瘦如弦塞外沙連天
我揮舞著劍,套用清蓮四決,一點一點放慢了舞。轉身,劍在空中劃過,長發飛起,黑色的裙角微揚,如盛開的罌粟。
誰舞豪情劍斜刺夜泊船
癡倚籬笆漫舉寂寞盞
滄桑俠客步猶倦回首懶
一任年華度如禪
輕輕的劍鳴響起,噬心刃在我手心中微微跳動。我似乎觸摸到了爹爹掌心的溫度,曾幾何時,這噬心刃還在爹爹的手中,展現著它的獨一無二。不過四年,卻已易主。
星幾豆月一彎
夢裏依稀書閑散
牧童歸晚鵝羽三兩片
山無言水無怨
恍若心的靜夢的暖
舞步輕旋空靈佛前一尊蓮
娘親的劍,正躺在頤和軒的錦盒之中。若是,若是當年我可以早一點趕到,爹爹和娘親也不至於傷至要害吧?夜那麼黑,卻被豪華的燈籠點燃,讓我顯現在眾人眼前,無處可遁。
心香為汝燃錚骨笛蟬翼衫
攜紅顏奏一曲春水戀
料也若神羨江湖幾多險
鐵馬金戈血肆濺快意恩愁斬
天心封侯與酒共銷眠
斷然解甲若覓鶴也雲閑
爹爹一走,娘親斷然不會獨活。我早知這一點,雖然早知,卻無法接受。以至於當我看到紫影刺入娘親腹中的時候,竟然不敢伸手去攔。那樣驕傲聰慧的娘親,眼裏什麼都沒有,除了爹爹。
風悠悠吻柔綿
浮華散盡終依然
情天恨海休呢喃
可憐冰封一段鴛鴦緣
單膝跪地,右手反手刺出一劍,如墨的長發紛紛揚揚。縫隙間,我看那樣一雙眸子,深邃,溫柔,癡迷,滿滿的全是寵溺和愛戀。我呆呆的看著,好似看到了爹爹看著娘親時的眼神。
待到掌聲響起,我被驚醒,起身走下台。我直直走向邵暝暄的龍椅,他亦站起來,向我迎來。掌聲銷匿,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我們兩人的身上。
我站定,淡淡笑著。
他站到我麵前,伸出右手握住我的下巴,輕抬。我眼簾微垂,仍舊笑著。
他溫潤如玉的嗓音響起,帶著無限的感慨和歎息:“憐之,你真是一杯毒藥。”
我輕搖下巴,逃脫他略帶薄繭的手掌,微笑道:“那皇上,願不願意喝呢?”
一道目光牢牢地粘在我身上,帶著警惕和不安。我心間一蕩,暗道自己果然沒有算錯。
酉時三刻。頤和軒。
我著一身寢衣,與邵暝暄對弈。
他捏著白棋,托著下巴思量。我百無聊賴地拿著棋子敲擊另一顆,道:“也不知街上情景如何?平日裏,我都是與爹爹娘親一同上街玩耍的。”
他抬眼看我,問道:“瀟將軍也曾出府遊玩?”
我笑,“他定是不肯出去的,是嬪妾硬拉出去的。不過出去之後,似乎比嬪妾玩兒的還要開心。”
邵暝暄認真地看著我,半晌肯定地道:“朕可以帶你出去。”
我呆住,而後棋子一仍,不確定地問:“可以麼?真的可以麼?!”
他點頭,我歡呼一聲,站起來拉住他就要往外走。他攔住我,無奈道:“你至少把衣服換一下吧。”
我一邊答應著,一邊喚來今昔:“今昔!幫我挑一套常服,一般一點的就好!”
今昔詫異道:“主子要出宮?!”
我看著她睜得大大的眼,催促道:“嗯,沒錯,你快一點,我等不及了!”
最後在今昔勸阻,張連阻撓,人仰馬翻中,邵暝暄帶著我“光明正大”的從皇宮側門走了出去。他為了出宮,換了一套藍色長衫,更顯得清秀俊雅。我隻挑了一件鵝黃色對襟長裙,頭發用綢帶一係,鬆鬆散散的搭在腦後。
出了宮門,有一段路是清淨無人的。他大步走在前麵,我走幾步一跑,走幾步一跑,最後,我實在忍不住了,道:“那個,皇上,您慢點走,我不急!”
他回頭,納悶地看著幾步之外的我,思索片刻,了然。隻見他笑著,促狹的看著我,反身往回走到我麵前,一把拉起我的手,道:“出門在外,就叫我名字吧。”
我跟著他往前走,暗自嘟囔:“名字?叫邵暝暄,還是暝暄,還是暄?”
“暄。”
“嗯?”
他回頭,朝我一笑,“叫我暄。”
我猶豫,終究隻應了一聲:“哦。”
轉過一個彎,他不走了,定定的站在街口。我催促道:“你倒是走啊!”
他不動,我不解,從他身後探出腦袋,一看,愣了。
我怎麼忘了,今兒個是中秋。中秋,就意味著,挨家挨戶都在自家院子裏賞月吃團圓飯,那也就意味著,街上沒有人。
蕭瑟的街道空無一人,仿佛應景似的刮起一陣風,幾片樹葉滾了幾滾,滴溜溜地滾遠了……
我頭痛道:“皇上,不早了,我們回吧。”
他轉身,僵著一張臉,半晌咬牙道:“元宵。”
“嗯?”
“元宵節。下次元宵節,我再帶你出來。”
我擺手一笑,道:“不礙事,皇上得空就行。”
他抓住我的手緊一緊,信誓旦旦道:“我說到做到。”
“成,成,我信你。我們回吧,我有點餓了。”
他有些驚訝,道:“你怎麼又餓了?不是方才才用過膳嗎?”
我眼一翻,道:“我先是舞劍,又是費腦子與你下棋,然後又走了這麽長時間的路,能不餓麼?!”
他邊走邊道:“怎麼我就不覺得餓?”
我一皺鼻子,敷衍道:“不知道,許是你消耗量小吧。”
就這麼一路拌嘴回到了宮裏。站在宮門前,心裏一陣唏噓。再一次進這宮門,就不知道何時才能再出來了。雖然身邊這個男人答應了元宵節帶我出來,可是,我能相信他麼?而且,我要的,是出來了,就不再回去。
他拉一拉頓住不走的我,“怎麼了?”
我搖頭,“沒事兒,就是累了,歇一歇。”
他眉毛一挑,道:“看不出來你身子這麼弱,還是練武之人呢!”說罷鬆開手,走到我前麵半蹲下去。
我愕然,道:“幹、幹什麼?”
他回頭,長長的睫毛晃了晃,不以為然道:“背你啊,你不是累了麼?”
“不用了吧,這在宮內,不好吧。”
“都過了宵禁了,誰敢在這個點兒上出來?!誰要是看見了,朕就罰她。”
我聽著他的自稱,苦澀地一笑,終於還是爬上他的背。看起來偏瘦的他,原來背部很結實很安全。他緩緩走著,走得很穩。
我聲明道:“嬪妾走的乏,跟練武沒有關係啊,皇上不要混淆了!誰說練武的人身子就一定好的?”
他寵溺地笑:“是,是,沒有關係,沒人說過。”
我聽出他敷衍的意味,也沒與他多做計較。
漸漸地,困意襲來,我的頭一點一點的,而後,頭上的綢帶鬆散,烏黑的發瞬間散落,輕柔的打在邵暝暄的臉上。
他皺眉,輕聲道:“你的頭發,遮住朕的眼了。”
沒人應聲。
“憐之,把頭發弄上去,遮住朕的眼了!”
黑色的發映在月光下,根根分明,細細的,直直的,烏黑的發亮。
他又喚了一聲:“憐之?”
還是沒人應聲,長長的發在他臉上拂過,柔軟的感覺。他一下子想到估衣,估衣的發,也是如此柔軟麼?對了,他還從沒有背過她呢。背上的女子,可真是個列外。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在看到她充滿著向往的神情回憶時,會提出帶她出宮;為什麼會在看到她眼底失望的情緒時,會許諾元宵節帶她出宮,往年的元宵,自己都是跟估衣一起的不是麼?還有,為什麼看到她舞的劍,會癡迷到移都移不開目光?是她太美了?對,這個女人很美,美的不可方物。臉蛋雖然比估衣略遜一籌,但是周身的氣場和性格,都讓人著迷,相處的久了,便會上癮。
他轉過頭,輕輕動一動肩膀,看到我沒反應,歎氣:“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我沒聽到他的話,隻是在夢裏,依稀聽到淡淡的帶著寵溺的笑聲,和自始至終,未曾離開的暖意。
一大早,頤和軒就熱鬧不斷。先是凝之和霂熹殺氣重重的破門而入,過來問我昨晚去了哪裏,我看著她們殺氣濃重的眼,不由汗顏:“我不過是出宮了而已,而且馬上就又回來了啊!”
凝之氣得眼睜得大大的,怒道:“你怎麼這麼隨性!說出宮就出宮,萬一讓哪個有心之人捉到把柄,你怎麼解釋!”
霂熹在一旁也是氣得不得了,卻兀自喝茶不語,隻有那泛白的指骨暴露了她現在的憤怒。我連忙勸道:“你們別生氣,皇上不是和我一起的嘛,就算是出了什麼事,也是他開口提出帶我出宮的,他總會護著我的,你們別擔心。”
好勸歹勸,才把她們送走,誰知二人前腳剛走,後腳張連就帶著兩個麵貌幹淨的侍衛走了進來。
我疑惑:“張公公,這是?”
他彎腰道:“前些日子顏容娘子受驚,皇上特意吩咐奴才去內務府挑了兩個武藝好的,今兒個給娘子您送過來了。皇上說了,娘子好好管教,若是不合心意,給奴才說一聲,奴才再給您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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