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王嵇朔

【一】異鄉魂，留作南翔人  今期錦繡，且看繁華

章節字數：3418  更新時間：11-05-12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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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巷柏木森森，碩大的枝杈割裂了淡薄的陽光。微寒的風卷起行人的袖擺，銀袍男子踏著幾分閑適的步伐，手臂背在身後，藏在衣袖的右手，僅露出微彎曲的小拇指。他似是在欣賞周遭的景色，又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巷子在前麵到了盡頭，便是一家看起來破舊的酒肆。

    酒旌亂飄，一青年提著兩個酒壇，一腳跨在門檻外，對著嵇朔招呼：“師兄，你怎地這麼慢？！”抱怨的話語，卻隱含著幾分愉悅。

    嵇朔停下腳，靜默地看著門邊子午明媚的笑眸，心頭微微悸動，遂又看到對方提起了雙臂晃蕩著酒壇子，又暗自有些無奈。也不知何時起，這個人變得如此貪杯……思及此，心裏暈起了淡淡的有些酸酸苦苦的情緒：他或許，真的忽略了子午太久了。

    “師兄，”子午笑著踏上前，自然地遞出手中的酒壇子，“這家老店的杏花釀，可是千金難求的。”他喋喋地說道，“若非我與老頭子有過命的交情，可不能就這麼輕易得了兩壇子酒。”

    嵇朔淡聲應著他的話，接過了酒壇，轉過身朝來時的方向走去。原本勾著嵇朔手指的生魂委屈地瞪著銀袍男子，見對方一直沒再看向自己，眼圈微紅，小跑步跟在了嵇朔的身側，小心地拽著他的袖角。

    “師兄，那些家夥真煩人，跟了我們大半天了！”子午用埋怨的口氣說著話，眼中透著一股冷意，“等我去料理了他們！”

    嵇朔睨了眼舒知拽著自己的手，對子午微微搖頭：“不必，他們並無惡意。”他大概知道，是什麼些人在跟蹤自己的。新皇登基大典結束後，宮人們奉聖旨請他候在禦書房外，他對皇帝的打算無甚興趣，便順應了子午的要求出了宮。

    子午聽了話，嘟囔道：“我就知道……算了，師兄不急，我又操哪門子的心哪！”說罷，轉了個話題，“先前說要帶師兄去嚐一下瓊閣的美味，這便剛好去用午餐罷！”

    瓊閣地處漠京鬧市，二人在樓上的窗邊選了座，就著店裏的招牌菜，喝起了老店的酒釀。嵇朔啜著酒水，視線一直放在人來人往的街道。子午暢快地喝酒吃菜，並不時地為嵇朔斟滿酒盅，而別人看不到的生魂，則眼巴巴地看著滿桌的美味，因為吃不得，所以時而衝著得意的子午怒瞪。

    這番景象，倒是一番別致又自然。

    “這番出行，師兄對世俗的生活有何感想嗎？”子午忽然發問，許是喝了酒，他的眼神微有迷蒙，“沒有高高在上的身份，隻是個平凡的人，為了瑣碎的事情奔波，還有什麼人情往來、家長裏短……師兄想過，過這樣的日子嗎？”

    “我曾記得，師兄說若不為巫王，欲做一山間樵夫。可是師兄可真正了解，樵夫的生活是什麼模樣嗎？不是你在南翔國那時，如神仙般隱居的生活，而會有世俗人所煩惱的種種。”

    子午似是醉了，言語多有傷感，又帶著點點的疲意，他雖是問著嵇朔，卻不曾停口要求答案，隻徑直說：“……可，我還是有些羨慕那些街頭走販，有想要養活的家人，有想要活下去的目的。便是巫神教的巫官，在常人眼中高不可攀，這條命實際上從生到死，都不是自己的……若非是師兄，若非……”

    嵇朔沉默地聽著子午越來越低的話語，等對方終於止住了，才啟口輕問，有些猶豫：“那你……到底想要什麼？”此次魂歸，子午不似往常與他鬧得不愉快，卻有時候平靜得都似沒了多少生氣。他是巫神教之主，子午是他的屬下，於公，他不該縱容對方的一些作為，於私，他卻不忍心約束這個人。

    而如今……

    他又說：“若你真不願再做厄釋，我便想方設法，給你解脫去。”他如今習得了九天歸回，上任巫王加諸在子午身上的咒誓，他自有途徑解除……隻是，必然要消耗掉自己過多的靈元。作為巫王，他真若這般作為，實為不該不智，可隻要自己沒有違背了對北漠國的咒誓，他並不在乎這些。

    或許是，對子午，這個他一手帶大的孩子留了心，他便愈發不忍心。若這人的心願是做個尋常人，他這個師兄便竭了力也要幫他實現心願……這樣隱約酸楚又絲絲甜蜜的心情，他覺得有些熟悉，又一時抓不住。

    本是微垂著頭的子午，猛然抬起頭，直瞪著嵇朔，隨即失笑：“師兄，你怎麼這般想的？”隨即有些別扭又理所當然地道，“沒有師兄的地方，便是做了尋常人，又有何意思？”

    有些意外的回答讓嵇朔吃了一驚，凝視著青年一掃陰霾的笑容，他也忍不住眯了眯眼，心頭上似被貓爪子輕輕撓過，正要再說什麼，卻聽子午笑出聲：

    “哎吆，那鬼鬼祟祟的是誰呢？”

    ☆巫☆王☆嵇☆朔☆

    聽到子午的調笑，嵇朔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原來是他那個同父同母的小弟，嵇容。對方看起來躲躲藏藏的，不住地朝這邊打量。他覺得有些奇怪，卻不作好奇，對於這個弟弟，他本也沒有上心，此時還在想著先前子午的話，便懶得去管那人了。

    不過子午倒反常地熱情，招呼了店小二，讓他邀請嵇容坐到這邊來。眼見店小二走過去，與那人說了一通，又朝這邊比劃著，嵇容臉色漲紅了起來，朝嵇朔投去視線，沒有得到回應後，便鬱鬱地離開了。

    子午玩味地看著對方的一舉一動，等嵇容走了，才嗤笑出聲。

    這日，嵇朔又隨著子午走了好些個地方，都是些古怪卻有意思的地方，當然舒知也緊緊地跟著他們。夜晚，三人才回到了客棧，那裏早有人在等候。

    子午回去了客房，嵇朔陪同來人尋了個雅間坐下：“你找我有事？”他等了許久，不見對方說話，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皇帝苦笑：“皇兄是在怪我嗎？”

    嵇朔微皺了皺眉，心裏對著這個所謂的弟弟升起了一種淡淡的類似排斥的情緒。隨即他在心裏微愣了愣，何時起，他竟多了那麼多的情緒——雖然都不明顯，但心境早不似當初的全然無波。思緒轉動間，他啟唇回答：“你多想了。”

    看著皇帝寂寥的神色，他不知道該與這個人說些什麼，隨即便是良久地沉默。久到，皇帝捺不住，終是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等國內穩定了，我會對天下人宣告皇兄的身份。”

    他認真又肯定地說。嵇朔聽了，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看著嵇朔冷淡的神情，皇帝嘴裏苦澀，活頭在舌尖滾了一圈，終是吐出了今夜的來意：“父皇在位時，曾提點我，南瀚皇叔壽親王或可能心存異心，今天他來麵見我，竟直對我質疑父皇駕崩之事……”

    嵇朔雖不參與朝堂爭鬥，卻向來是極為聰慧的，心思一轉，便大概了解了皇帝的心思：“你想讓我做什麼？”

    既是曝露了巫神教與他的身份，皇帝自不會放過如此勢力，不管他對自己存著怎樣的心思，利用總少不得。

    皇帝微尷尬，沉默了片刻，才複開口：“南瀚屬地也有不少的暗探和眼線，但這麼多年來，除了回報皇叔極盡奢侈鋪張的生活作風，並沒有發現其他的情況。父皇此前一直對他有所提防，奈何南瀚地廣物豐，皇叔又掌數十萬的兵力，便是再警惕，父皇與我也不敢輕舉妄動。”

    說到底，皇帝現今登位，先前朝堂動蕩，皇權已是元氣大傷。新皇勢力尚且不穩固，若非嵇朔的及時出現，如今的局勢恐怕更為詭譎不安。北漠國腹地極廣，除了不能居人的沙漠外，少不得眾多肥美的土地。近些年來，有部分地域隱約形成了割據之勢，雖說尚且成不了氣候，但位於東南的南海壽親王卻不得不為皇帝提防。

    早年壽親王有些野心，先皇帝尋了個罪責把他打發到了南瀚。彼時南瀚還是貧瘠之地，卻不料壽親王到了那裏，竟是發現那裏實乃一寶地，憑借著多種礦石愣是將這裏變成了富庶之鄉。隻是先皇帝發現情況時，壽親王已然不再是當初那般勢單力薄。

    如是種種，嵇朔其實心中皆知曉。他本意是對外護全北漠國的江山社稷，對於這些皇權爭鬥不曾上心，但……今是皇帝開了口，說到底，君君臣臣，他也必須要應下皇帝的囑托。

    “我知曉了。”

    皇帝的一番苦心來不及表達，嵇朔便淡淡地應答下來，讓對方一時怔愣住。片刻，皇帝猶豫道：“皇兄，你莫誤會……我，實在是，實在是……”處境為難，所以想要利用巫神教的力量收服了南瀚，才能穩固皇權，也防止了割據的進一步加劇。

    嵇朔捧起茶杯，喝了口水：“巫神教本是北漠皇帝的，你若有吩咐，自不必猶豫。”因此，皇帝不必有什麼不自在。何況，若巫神教不為皇帝所用……恐怕，也是會遭到皇帝的猜忌吧。

    皇帝無言。兩人寡味地相對而坐，喝了一壺茶水，終是在宵禁之前，暗衛悄悄地接走了皇帝。

    雅間內就剩下了嵇朔一人，不對，還有一個生魂。嵇朔也不著急回去客房，隨手拈起了桌上的糕點，也沒有塞進嘴，微垂著眼皮，想著事情。不知過了多久，衣服被人輕輕地拉扯了下，嵇朔回過神，看向眨巴著眼直盯著自己的生魂。

    “……我想吃。”舒知很小聲地開口。

    嵇朔看了眼手裏的糕點，沒有回答他，隻是將糕點放回去，另一隻手輕輕地撫上了對方的頭發。

    “再過些時候，我送你回去罷！”

    舒知頓時慌了，直拽著他的衣服：“我不想離開……”

    嵇朔抿了抿嘴，不再說話……多日的相處，他對這個像小狗般的孩子有些好感，並不想對他太苛刻了，隻是到底對方是個生魂，不可能永遠這樣存在下去，亦不可能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不要趕我走！”

    有些柔軟的嗓音，聽得嵇朔心頭跟著軟了下來，隻是，他終是沒再說什麼。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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