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家大院  第十六章 月華題墨

章節字數:4131  更新時間:10-10-11 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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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太欺負人了!”瞳季瓷小手掌憤憤地抱成拳頭,合在一起。

    “你是說那個侍女麼?“柳靜思走在季瓷的身側,淺淺笑起,“五兒,很喜歡那個表小姐麼?”

    “恩,很喜歡。思瞳她身子弱,從小都是我照顧的,恩,就像……就像我的妹妹,再說,今兒個這種事,任是誰,都會看不過去的。”鬥誌昂揚的小母雞卻突然垂下了頭,兩隻手無力地耷拉,“隻是——”

    柳靜思輕挽起季瓷的臂彎,拉起她的手,“我的五兒長大了,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她將季瓷耳邊的劉海理好,蹭著季瓷的小腦袋暖暖地笑,“別擔心,你爹他也是無意的,他是那麼樣的一個人,話說重了自己都不知道,沒關係的。”

    “我剛才是不是真的很不合規矩,他才會那麼凶?”季瓷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迫切而又擔憂地急於獲取一個答案。

    “沒有的事呢,你爹爹剛才很凶麼?我覺得和平常沒什麼不一樣,嚴肅了些而已,小季瓷很害怕爹爹麼?”

    “沒有,沒有……”季瓷慌忙地擺著手,小腦袋搖個不停,“沒有——其實有一點,真的隻有一點,隻有一點哦,雖然爹爹是不愛說話了一點。”

    “噢!”季瓷感到腦袋後麵重重地挨了一個爆栗。“娘,哥哥又打我!”

    “白癡。”瞳祭森嘴角斜斜地挑起,又做著口型嘲笑她。

    季瓷有些呆。

    哥哥有多久沒有說過話了?她記不清了,一點一點,小時候哥哥的話很多的,聲音糯糯的,很好聽。然後變得話少,變得安靜,最後就再也沒聽到過哥哥說,現在會偶爾做做口型,這已經讓她很滿意了。

    算了,不管了。

    她衝過去跳在哥哥的山上,扒上他的肩膀,像小時候一樣,像長大之後的現在一樣。

    什麼都沒有變,真好,真的很好。

    *

    *

    窗外的嬉鬧,窗內的死寂。

    白玉肌膚遍布大大小小的瘀痕,青紫色,夾染著血色,身上還殘留著歡愛的痕跡,白色的乳液,一絲絲地向下滴落,顯得濕漉而狼狽。

    他掙紮起身子,爬起來,有些遲鈍地看向窗外,青絲淩亂,嬌喘微微,皓腕凝霜似雪,吹彈可破。他不知道自己渴望地看著窗外,甚而不知道希望些什麼。但是他感到幸福,這小小的短暫的幸福。未必是完整的一家,可是幸福的三個人。他從來沒有見過娘,甚至不知道她是誰,是不是真的有這個人,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他嫣然一笑,從石頭縫隙裏蹦出來,那可真妙。

    那女孩跳到了哥哥身上。哥哥……他突然覺得無由的火氣,哥哥,妹妹——他憤怒而哀傷。美麗的年輕的身體輕輕摸索下床,房間裏的燈光很亮,可是他從來不睜眼,可笑他小時候還總是嘲笑先生講的故事裏的那個掩了耳朵去盜鈴的男人,其實那個男人可真聰明,也不一定,興許也隻有自己這種人才會這麼覺得——自己這麼惡心的人。他突然覺得想吐,急切地,惶恐地拿起旁邊的被子,使了勁地擦身子,一遍又一遍,血紅了一片,豔得驚人。

    不行,好髒,好髒,真的好髒。怎麼擦不幹淨呢?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緞子,不,不,這被子是髒的,是因為被子髒,自己才會髒,是的,是的,就是因為這樣,因為這樣——自己才會不幹淨,才會這麼髒。

    可是——

    這樣的借口,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他又傻傻地笑起,像個癡兒,單純而無憂。髒了就是髒了,勿須多言。他披著被子搖搖晃晃地站起,裹得嚴嚴實實的,挪到窗邊,看月亮,看星星,看外邊的人言笑晏晏。

    他看得到他們,他們卻看不到自己。所以索性不看了,他把頭抬得高高的。其實他討厭看夜裏的月亮,可是還是想要看,因為白天的時候他從來看不到陽光,日複一日,即使討厭月亮,也想要一點光來溫暖,即使明明是越暖越冷。他記得的每一個夜晚都是月亮,彎的,圓的,殘缺的,全都想要永遠記不起,卻還要一次次地提醒自己不能忘記。月亮的輪廓漸漸地模糊,他的眼睛依舊睜得大大的,頭仰得高高的,過了這樣的一天,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機會再看。

    他想要走出去,想要自由,想要呼吸新鮮或腐糜的空氣,想要看花,想要被雪凍著,想要很想要……他披上那件破舊的袍子,幾乎已經不能蔽體,血色,汙黑,還有不知名的顏色,鬆鬆地拖在他的身上,卻遮不住那雙白玉足。

    跌跌撞撞,無魂自遊蕩。

    找死麼?可是他想賭一次,就這一次。

    也隻有這一次。

    一批又一批的孩子送進來,一批又一批的孩子死掉,一批又一批的孩子踩著死人的骨頭爬上去之後依然逃不出這個怪圈的命運。他的眼睛笑著,哭著,卻是冷冷清清,依然淬著毒,卻低著頭,不會讓你看到。

    他的手指婉轉流動,輕輕滑過床帳,他的嘴唇蒼白一笑,瞳鄂一直掛著這樣的簾子,是在害怕什麼麼?

    你在害怕,瞳鄂——所以要用這帳子,圍著你自己。

    然而,他偏要把這簾子給毀了,毀個痛快。

    指尖滑過,輕輕零落,無聲無息,他用雙手接住,是大紅的雲錦。喜豔的,像新娘的幸福,而一旦合上,是無邊的黑暗。他的手指在上麵流連,仿若羊脂白玉,他最喜歡自己的手,塗上暗紅的丹蔻,每次殺人,在指縫留下的絲絲血跡,就會看不到。看到的話,他會用鐵刷刷得幹幹淨淨——血肉模糊,用自己的血去洗。

    而且這丹蔻,是他偷的……是他偷來的呢。不過,那位大人也不吃虧,玩的盡興的時候,他才動手。這丹蔻是大人要送給自己夫人的,難看的很,不過,他就是喜歡。

    而偷來的,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影子的地方搖曳著長長的雲錦,暗紅色的指蔻陷在大紅的雲錦裏,愈加暗沉,大紅的雲錦稱在羊脂白玉上,喜豔深深。

    這天氣冷了些,傾城把簾子裹緊了些,赤腳踏在這無邊雪夜裏,一步,一個印子。

    ——納蘭傾城。

    *

    *

    祭之,祭之,祭之何人?

    除夕的夜,他的窗子大開。瞳祭之輕靠著窗欞,軟軟地半躺在塌上,旁邊的爐火正旺。一邊是鏤雪冰天,一邊是洪爐熱浪,這樣的冰火兩重天,瞳祭之才受得了。少年的眉頭緊蹙,一心一意,遙遙看著窗外更遠的地方,手裏的花於指間流走,流向火焰。火勢瞬而減小又變成焰火洶洶,伸出猙獰的火舌咀嚼,腐蝕。

    他的眼睛仍一心一意的看著窗外更遠的地方。

    月光霎時間,刺眼,晃過瞳祭之的眼。他的黑瞳深深眯起,遮掩了一時輝光。遠處的人影搖曳,穿著那樣喜豔的紅色,卻讓人覺到悲傷。瞳祭之不喜歡這種感覺,他也喜歡穿這樣鮮豔的顏色,華麗繁複的紋絡,旖旎盤旋的花樣,非此不可。

    可是他討厭別的東西也有這樣鮮豔的顏色,這樣鮮豔的生命。這東西包括人,包括花。

    祭白說那花是從陌路的洋鬼那裏盤來的,名字叫做——

    天堂鳥。

    寓意自由,幸福,瀟灑。它有三片鮮橙色的萼,三片藍紫色的瓣,包裹在紫紅花托上,恍若將要飛翔的彩雀。不過將要而已——它飛不起來。這麼鮮豔的東西,不配飛翔,不許飛翔。自由,幸福,瀟灑全都會在火焰中破滅。就像人活著,終究會發瘋。

    祭白說這花畏寒,所以,他要開窗,把它凍壞,之後,再放進爐子裏暖的。而那一抹豔麗,遊弋在冰雪間的少年,他看得清楚又模糊。少年手中的冰淩燃著鮮血,他看得清楚,而少年陰影之下的麵容,於他來講,模模糊糊,他一向隻看得到鮮豔的色彩。譬如這天堂鳥,他隨意摘下一朵,在手中。

    遠遠的少年,一身豔麗,手中似冰似火,他的身體披著大紅色的雲錦,草草在肩上挽著一個結,露出另一種汙黑的,蒼白的紅色,像是很多年,洗了很多次,星星點點的破洞還有豔紅的補丁。

    他喜歡鮮豔的顏色,而他單單喜歡紅色。

    少年的手嵌入冰劍,那是真正的冰做的劍,殘留著少年的溫度,迷蒙撲朔,嫋嫋而起的霧氣,掩埋了少年的手,不見傷痕,血流不止;星星點點,深陷其中——那是,破裂的冰碎。於他的一舉手一投足一回眸一轉首間流光紛亂。

    冷光明滅,劍氣撲爍。回眸,側首,人間無顏色。

    急旋回轉,千道劍鋒,仿若淚如雨下。劍光,眸光,水光,月光,交錯輝映。青絲如霧,惑人神魂;冰肌玉骨,顛倒眾生。

    劍尖直指冥夜,劃破,滑落樹上的一枝梅,劍刃翻轉,花瓣飄零,一片,兩片,三片四片,五片,融盡紅塵。今夜無風,雲錦之下的流蘇自飄飛,蕩漾身前,流光如燭火。

    刹那間,如擊石火,似閃電光,天堂鳥滑翔,飛向——

    傾城手中劍急速飛出。

    當燃燒的冰遇到幸福的花,當自由的天堂鳥飛向染血的劍,是誰,驀然破碎,燃盡滑落?

    天堂鳥穿過漫天碎裂的冰,仿若繁星,刺痛了誰的眼,誰的心?

    雲錦擊落,天堂鳥棲在他的心口,無限美麗,雲錦之下的過往披覆在他的身體,無限絕望。原來,再鮮豔的雲錦也掩蓋不住他的腐爛。他看見遠處的少年開心地笑,從眼裏從心底。

    冬日的雪遮住地上泥濘掙紮的痕跡。

    傾城瑟縮在雲錦之下,天堂鳥棲在他的心口,等待飛翔,等待一個機會——他們,這一次都要賭,用生命。

    他淺淺地低頭,他遙遙地俯觀。

    *

    *

    傾城聽著臨近的踏雪聲漸深,他終究是來了。

    “嘶啦”一聲,瞳祭之將少年身上的雲錦彈指一勾,無情地飄落。

    “原來,你是個小乞丐。”他低下頭仔細地看瑟縮在雲錦之下的少年,少年低著頭,倔強。他像所有的紈絝少爺一樣輕佻地挑起他的下巴,溫熱的鼻息吞吐在耳邊,“還是很個漂亮的小乞丐。”他用著一樣調笑的口氣,淺淺地笑:“小乞丐,要跟我走麼?”

    傾城抬起頭,凝望對麵人的眼,像是夢裏的夜,承載了繁星滿天。他幾乎激動地快樂得要發瘋,淚眼盈盈——隻是幾乎,笑不上心,淚難再收。對麵人淺淺笑起,認真地看著他演戲,認真地演著自己。

    他向他伸出手,不問他來自何方,將要歸向何處。

    他臥在他的懷裏,不想原因幾何,結局幾何。

    “你叫什麼名字?”

    “傾城。”

    “傾城,你知道麼?有些當有些人是心甘情願上的。”

    納蘭傾城手挽的更緊了些,勾勒出嘴角的笑容,認真而蒼白,“那二少爺,您可知道,有些當有些人設的痛苦,有些人上的開心。”“到了。”

    明明方才遙遙相望的小樓,轉眼間好似是很久以前誤落於塵世。

    “我帶你飛上去。”傾城未有準備,險險地攬著祭之的腰,跌在他的胸口,看他狡猾一笑。他別開眼,去看身下的景色,無限彷徨。爹爹說過,他的輕功會舉世無雙。本來應該舉世無雙的。

    這條不歸路,一去不返。這賭,是贏是輸,他自己都不明白了。

    他被瞳祭之置在塌上,撕裂胸口的血衣,細心地處理他的傷口。傾城拾起塌上一枝花,映著胸口那朵天堂鳥,像是相望幸福的一雙。

    “如果你想活著,在我的麵前,你最好不要有那麼鮮豔的顏色。”匕首側刃,用力,拔出那朵天堂鳥。

    “外表越鮮豔,內裏腐爛得越厲害。”傾城折開萼片,一片汙黑。瞳祭之一滯,淺笑著接過他手上的花,也在塌上他身側躺下,“很好。”轉眼將兩隻天堂鳥丟落爐火,火光明滅,相依相偎,至死不休。

    “在烈火中燃盡,卻不能重生,所以涅槃這種事你說有多好笑。”祭之轉身側向床榻的外側,彈指一揮,燭火熄去,一室靜墨。

    傾城在他身後閉上眼,夢想月光漆黑,漫過人間,仿若揮毫,題墨。

    *

    *

    花下的鮮血,能否換我在你的肩頭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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