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清朝史料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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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機處

    軍機處本內閣之分局。清初承前明舊製,機務出納,悉關內閣,其軍事付議政王大臣議奏。康熙中諭旨,或有令南書房翰林撰擬。是時南書房最為親切地,如唐翰林學士掌內製也。雍正年間用兵西北兩路,以內閣在太和門外,儤直者多,慮漏泄事機,始設軍需房於隆宗門內,選內閣中書之謹密者入直繕寫。後名“軍機處”,地近宮庭,便於宣召,為軍機大臣者皆親臣重臣。於是承旨出政,皆在於此矣。直廬初僅板屋數間,高宗特命改建瓦屋。然擬旨猶軍機大臣之事。先是世宗時,皆桐城張文和公廷玉為之。高宗初年,文和以汪文端公由敦長於文學,特薦入以代其勞。乾隆十二三年間,金川用兵,皆文端筆也。國書則有舒文襄赫德及大司馬班公第,蒙古文則百裏藩院納公廷泰,皆任屬草之役。迨傅文忠公恒領揆席,滿司員欲藉為見才營進地,文忠始稍假之,其始不過短幅片紙,後則無一非司員所擬矣。文端見滿司員如此,而漢文猶必自己出,嫌於攬持,乃亦聽司員代擬。相沿日久,遂為軍機司員之專職,雖上亦知司員所為。其司員亦不必皆由內閣入,凡部院之能事者皆得進焉,而員數且數倍於昔。此軍機前後不同之故事也。

    廷寄諭旨

    軍機處有廷寄諭旨,凡機事慮漏泄不便發抄者,則軍機大臣麵承後,撰擬進呈。發出即封入紙函,用辦理軍機處銀印鈐之,交兵部加封發驛馳遞。其遲速皆由軍機司員判明於函外,曰“馬上飛遞”者,不過日行三百裏;有緊急則另判日行裏數,或四五百裏,或六百裏,並有六百加快者。即此一事,已為前代所未有。機事必頒發而後由部行文,則已傳播人口;且驛遞遲緩,探事者可雇捷足,先騁遞而到。自有廷寄之例,始密且速矣。此例自雍正年間始,其格式乃張文和所奏定也。

    軍機章京

    清初沿明製,票擬承宣,皆由內閣。雍正間設軍機處於門下,選三品以上鴻達親信者為軍機大臣,得挑四品京堂以下及部院各屬才敏筆捷者為章京,內外職掌官奏事。上炳燭批覽畢,麵諭大臣,寄信原奏衙門可否之,即由章京擬呈,稱旨而後發,是為廷寄。凡票擬稱旨,仰蒙褒嘉,則聲譽蜚騰,往往越次遷轉。否則隨班進退,旬月無一事交辦,則同列目笑存之。或戲為句雲:“五更飛到軍機處,笑問中堂到也無。”此指得意者而言。其不得意者雲:“五更踱到軍機處,不識今朝有事無。”閑況可想也。

    勇健軍

    雍正中西虜未靖,世宗召天下壯士得數千人。其最者能開二十石弓,以鳴鏑射其胸,鏜然而返;又能開石胎弓,及舉刀千斤者,號“勇健軍”。命史文靖司之,屯巴裏坤,以備不虞。後西夷來朝,始罷此軍。故當時盜賊稀少,四海靖謐。論者謂世宗善牢籠勇士,不使為非也。

    記辛亥兵敗事

    康熙丁醜,聖祖親征沙漠。噶爾丹窮蹙自縊,其侄策零多爾濟奔竄阿蘭泰山北,稽首稱臣。聖祖受降凱旋,朔漠蕩平。後策逆招徠噶爾丹藩臣,部落漸強,侵犯喀爾喀部落。聖祖震怒,練兵籌餉,為深入計。世宗踐阼,欲竟聖祖未竟之緒。會策逆死,子噶爾丹策零嗣,噶少年聰黠,善馭士卒,諸台吉樂為之用。世宗決議討之,朱文端(軾)、沈總憲(近思),皆以時未至;惟張文和(廷玉)主戰,薦費直烈(揚古)嗣爵傅爾丹者為帥。傅頎然噩立,麵微頳,美須髯,有名將風。築大將壇,率滿洲綠營等五萬兵討之,諸蒙古藩臣皆執鞫以從。達忠烈(福)力諫。世宗曰:“策零新死,噶逆新立,何雲不可?”達曰:“策零雖死,老臣固在,噶逆親賢使能,諸酋長感其先德,力為捍禦。我以千裏轉餉之勞,攻彼效死之士,臣未見其可。況溽暑,未易興師。”張文和曰:“六月興師,載諸《小雅》,君未知耶?”達詞色愈厲。世宗曰:“然則命汝副傅爾丹行,尚敢辭耶?”達語塞,遂叩首出。祃禱於明堂,世宗親酌傅公寵其行。是日大雨如注,旗纛盡濕,識者以為不祥。從征為查副將軍(弼納)、巴將軍(賽),副都統戴公(豪)、海公(蘭)、西公(彌賴)、定公(壽)、蘇公(圖)、馬公(爾齊),侍郎永公(國)、塔公(爾岱),皆一時將帥之選。

    八月會師於科布多城,噶逆遣將偽降,言其國攜貳,與哈薩克疊戰經年,馬駝羸弱,可襲滅也。傅公欲進師,定公(壽)曰:“噶逆聞警,斂師境內,靜以觀變,其謀可知。莫如耀兵境上,以揚我武,全師凱旋,策之上也。安可信俘虜片言,突入敵壘?”傅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彼窮蹙之餘,安敵精強之士!汝何怯也?”定默然出,以袍付仆曰:“汝持此歸葬。”永公(國)曰:“國聞用師乘暇而戰,未聞無隙而致勝者。今噶逆親親用能,選不失材,賢不失位,疆圉遠辟,牧養蕃滋。彼犯我尚當籌以禦之,況斂兵蓄銳之時,可深入乎?”海公(蘭)曰:“量敵而入,將之能謀也;知難而退,武之善經也。敵未可輕,武未可黷。俘虜之言,奚足為信?羸師待敵,外夷故智,君其防之。”傅怫然曰:“國家所以無敵者,以武臣不畏死耳。君等安可蹈漢兒弱習哉?”因命整軍以進。主事何公(溥)執轡以諫。傅曰:“蕞爾豎儒,安識兵事!”以鞭揮何手而去。馬公退告眾曰:“師殆哉。”戴公(豪)曰:“帶組具存,何畏死無具也。”查公(弼納)曰:“餘刀俎餘生,受君恩不死;今得以馬革裹屍,幸矣!”查前因允禟黨議辟,世宗特宥之,故查益感激用命。

    師出境數百裏,不見賊壘。獲偵者雲:在博克托嶺。傅遣蘇公(圖)往剿,未數裏,聞胡笳遠作,氈裘四合如黑雲。傅懼,移師東,陷和通淖爾,華言“大澤”也。定公謂傅曰:“違眾陷師,誰之咎也?”傅默無語。定公曰:“言在先,敢辭死乎!”遂與馬公(爾齊)率師援蘇。兵既接,忽大風蔽月,雹如牛首。清兵血戰無繼師,定公(壽)中矢殞,蘇公等俱沒於陣。西公(彌賴)率本部援之,兵潰身殉。賊遂犯大營,傅命蒙古兵禦之。定製,科爾沁王公樹紅纛,土默特旗樹白纛為誌。時科爾沁主某偃旗首遁,土默特公沙津達賴奮身入賊壘。眾見白纛,謂蒙古兵敗,駭曰:“白纛兵陷於賊矣。”諸軍遂大潰,終夜甲仗聲不絕。傅舉止失措,惟撫馭滿洲士卒曰:“慎勿墜家聲也。”永公(國)刎頸死,戴公(豪)、海公(蘭),自縊於幕杙上。何公(溥)曰:“死為國殤,永享俎豆,榮矣!”遇賊而死。醫士湯某,倉皇奔竄,揚言曰:“我有丹藥,噙之可以免渴。”卒無應者,陷於賊。傅雜士伍奔竄出。查公(弼納)躍馬舞刀,賊皆披靡,潰圍而出。不見傅,恐蒙陷師罪,曰:“頒白之年,豈可複對獄吏。”遂複入陣而死。達公(福),殿軍被殺。達鼇拜孫也,素矢立節雪祖恥,竟遂其誌。巴公(賽),血戰死之。惟塔公(爾岱》冒鋒矢,以皮繩穿其脛,盛以皮袋,載諸馬後,從容唱胡歌返。蒙古科爾沁王逃匿萑苻中,以千金賂傅。傅受賄,言蒙古白纛先敗,收公沙津斬之,蒙古士卒皆忿。

    事聞,世宗震悼曰:“朕悔不聽達福言。”厚恤其家。斥傅爵,賞恤潰卒。後二年,噶逆大入,賴額駙超勇親王光顯寺之捷,始和。初世宗命傅爾丹與嶽威信(鍾琪)會議進兵策。嶽赴傅穹廬中,見壁上刀槊森列,問:“何所用?”傅曰:“此吾所素習,懸以勵眾。”嶽笑而漫應之。出語人曰:“為大將者,不恃謀而恃勇,亡無日矣。”後卒如嶽公所料。

    書光顯寺戰事

    傅爾丹之敗,虜因闌入喀爾喀界。時超勇親王(策淩)遠屯他戍,虜酋利其貲,欲擄其遊牧。其副曰:“彼為盟長,北方之最強者。若激其怒,以遏吾歸,諾顏難生還也。”酋長不從,因破其塞,擄其妻孥,驅牛羊數萬以行,南犯大青山。當是時,修親王屯歸化城,順承郡王屯賀蘭山,互相掎角。聞警,修王調宣、大二鎮軍以待。事聞,世宗命大學士馬爾賽佩撫遠大將軍印,一等侯李杕副之,率精卒數萬,遏其歸路。虜知有備,因南擄蒙古諸部落。

    超勇王聞警趨歸,知妻孥已被擄,倉卒計無所出。時舒穆祿直恪公(綽爾鐸)以理藩院侍郎轉餉至,超勇王告以故,且欲奔訴於朝。直恪公笑曰:“餘素以豪傑待王,今何出此下策?夫蒙古諸藩以王為最,朝廷方恃以辦賊。今雖妻孥失陷,然勁卒尚存,王若統率諸部,盡力向敵,遏其歸路,則一戰成功。妻孥可全,疆哉可複,此上策也。若不顧大計,單騎歸朝,諸將帥不明王心,必以王為敗績,收付廷尉,按律定科,吾恐漠北諸部不複為王有矣。”超勇王感歎曰:“君言良是。男兒一腔血,當為諾顏倒也。”因返旆向敵。“諾顏”者,蒙古謂“君”也。直恪公複命,便謁順承王,乞師相助。超勇王聞之,益用命。有護衛某,能日行千裏,嚐立高峰上,拱手作雕立狀,賊不覺。命潛入賊營,悉知其虛實。然後檄調諸部落蒙古兵,得三萬人。王曰:“賊眾三十萬,以一誅十,可禦敵矣。”乃會順承王,請以孱弱士卒行。順承王簡精銳付之,超勇王笑曰:“吾所以請王師者,欲其餌敵也。王師縱強,焉能禦百萬眾哉?”乃易孱弱以行。

    日行三百裏,至光顯寺。王笑曰:“其險已為吾據,雖百萬可成擒也。”寺左河右山,眾請登山據險。王曰:“賊知吾據要害,若自上遊以渡,吾功反不易成。”因命滿洲軍背水而陣,蒙古軍營河北,己率勁旅萬人伏山側,屬諸將曰:“聞笳聲則進。”部署始定,賊眾大至,見背水滿洲軍,笑曰:“敗亡之餘,複敢鬥耶?”其副曰:“策淩人傑也,今吾已破其部落,彼豈甘心於吾?恐駐師於此,以遏吾歸也。”酋笑曰:“彼國之製,無以外藩將滿洲兵者,彼烏敢在此。”率眾越險以進,滿洲師皆棄甲沿河走。虜眾追掠間,聞陣後作笳聲,須臾旌旗遍山穀。王大呼曰:“策淩在此。”率眾從右山下,馳如風雨,擲帽於地曰:“不破賊,不複冠矣!”軍無不以一當百。賊崩潰,伏屍蔽野,人馬踐踏。追擊,賊狼狽渡河逃。河北諸蒙古將聞笳聲,複半渡擊之。其副戰死,酋帥率數百人,騎白駱駝夜遁,河水為赤。王從容於馬上彈琵琶、唱胡曲以歸。馬爾賽之師屯烏蘭城,以為虜不複經此,日置酒高會,不理軍事。李杕故馬戚,惟其言是用。及諸路捷書至,軍士鹹欲出師立功,馬屢止之。複聞賊哨騎至,諸將請命。曰:“吾奉命屯戍於此,未奉退賊之命也。”諸將士拔刀斫柱,間有泣者,李以鞭揮之,曰:“守吏緊閉關,越者斬。”諸將益憤。傅閣峰尚書(鼐)時以偏裨從軍,慷慨言曰:“相公奉命遏賊歸路,今天亡其魄,豕突至此,正男兒殺賊立功時,奈何閉關任其揚去?”率本部斬關出。馬不得已,始下追賊令,虜已遠去。適副都統達爾濟受修王令追賊,馬誤為虜,命軍士擊之,兩軍互傷。乃托辭賊遠難及入告。奏上,世宗大怒,斬馬爾賽於軍,李杕長流塞外。超勇王等論功封賞。有差虜歸告其主曰:“南朝大有人在,策淩謀勇兼備,未可攖其鋒也。”始斂兵微吐和意。世宗複遣傅閣峰尚書(鼐)、阿文勤公(克敦)往諭,議始成。當時若非馬爾賽之閉關縱寇,則其酋可擒,其部可滅,不待曆二十年之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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