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61 更新時間:07-01-05 14:17
煙城大學有個規定:凡新入學的學生必須先練兩周拳腳功夫。別看煙城霧多晴少,學武時到底還在三伏天裏,天更加的悶熱,習武又最講究個“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的,天天沒日沒夜地舞槍弄棒,傷筋動骨,莘莘學子,芸芸眾生,在家父母都是捧心肝似的捧著,怎經消得住這番折騰?都道:這樣下去,天蓬元帥下凡來也要瘦一圈了,非活活脫層皮不可。好歹隻有半月光陰,可也有一些有錢人家的哥兒姐兒就打滑頭了,素日在家勞動慣了的寒門素衣倒確實學了些本事,長了些見識。待學武一結束,眾人像是重見天日了一般,紈褲子弟都道:“勞動了筋骨了,要補補呢。”於是相互請客祝酒,一時間吃喝成風,倒著實便宜了義門外的各家酒店。學武過後,整日整日的功課又盡安排上來了。期間還有一大事:各班要推選班長和團書記。俗話說:國不可一日無君。事關班級大體,各班自是不敢馬虎。
那日晌午,真是無巧不成書。一奣偏就把上午聽課用的書弄丟在教室裏了。書倒不值幾個錢,關鍵上麵寫了好些筆記。一奣放心不下,一心要去取了來。自忖道:趁大家都去吃飯,趕早兒去取了,要不然鎖了門就不好找了。說時遲,那時快,便急匆匆往上課的教室趕去了。心急慌張,也顧不及有人沒人,急衝衝地跑了進去。書沒找到倒也罷了,偏偏撞見一對男女正在角落裏大動。一奣見了,滿臉緋紅,哪還顧得了書本,人影兒也沒看清就飛也似的跑了出去。裏麵的人被逮個正著,硬生生地沒了興致,好不尷尬。一奣本就是怕事的,哪還曾經見過這個?便邊跑邊急:好大的膽子,那兩個淫賊又是誰呢?青天白日的幹這種勾當。在別處倒也罷了,偏又在教室裏;在教室裏倒也罷了,偏又沒拉上門;被別人撞見倒也罷了,偏又被自己弄了個捉奸成雙,敗了他們的興致,豈不要牽怒於我!我倒急忙急促沒看清楚,隻怕到時吃了暗算還不知凶手是誰呢!一路上如此反反複複,小跑著回到宿舍,一咕嚕躺倒在床上。待心靜了,轉而一想:管他們呢!誰叫他們不擇地方,再說自己也非故意,他們理屈在先,我倒反怕了他們不成。如若找上門來,對不起,咱也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全跟他抖落出來,難不成學校就沒王法了?切不能助長了他們的邪氣。越自我安慰越覺有理,不知不覺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一覺醒來,便不甚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也是注定一奣要走官運。你道大動之人是誰?偏就是一奣班主任關蘊秋的同宿舍友欒瑩瑩和她的一個學生。瑩瑩本是才剛留校任教的,上托著老祖宗的蔭庇,下沾著老子娘的油光,才找了這份體麵的行當。此種人平日不免寬於檢點,又是年青豁朗、活潑好動的,早在讀書時便與同班同學有了私情,隻不好發作。今日天緣湊巧,同學情人來看她,便找在教室裏談談心,隻以為日中人睏,又是放了午學的,不免膽大了些,未及關門,才剛興起入港,偏被一奣撞在了槍口之上。瑩瑩焉能不急?年輕姑娘最是注重名節聲譽;更何況為人師表,幹出這等苟且之事,捫心自問,也覺愧疚不已。好在認識一奣,又巧在蘊秋常在宿舍把一奣掛在嘴上:為人最是厚道有德的,這次無論如何要提拔他做班長雲雲。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倒助了瑩瑩了,不由心生一計:我暫且先找一奣問問,旁敲側擊,度度他究竟知道了多少?然後許以好處或者威嚇一下,再兼蘊秋何等孤高自許之人都說他厚道穩重,想來一定是穩妥之人了,再者毛毛學生,四角還沒長全呢,有心沒膽的,量他也未必真會抖漏出去。計議已定,便決定趁空先找一奣問問。
可巧蘊秋那日自言自語,九月二十七日要趁下午班裏沒課開班會、選班委。瑩瑩自覺是個機會,二十六日晌午便頂著熱辣辣的太陽托一學生來約一奣。一奣心想:這又是怎麼說的?陌裏陌生,指名道姓找我?便如約去了,瑩瑩早已找了個僻靜的蔭涼所在等一奣了。一奣便緊步走過去道:“欒老師有事麼?”瑩瑩便道:“也沒什麼!白看看,老聽關老師在宿舍誇你,閑來就趕著認認!再巧了,你有一本《大學國語》掉在教室裏了吧,湊巧被我撿了!看你書上的筆記寫得清清楚楚的,一看便是好學之人不慎掉的書了。喏,翻開一看偏就又是你,就拿了一並還給你。”瑩瑩言語雖是含蓄,一奣豈能不知?一聽便也摸出個八九分來了,知上回所撞見之事與她有關了,一奣何等圓滑之人,湊勢便道:“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橫找豎找,可巧被欒老師撿著了,又特特完完整整的送了來,真不知怎麼言謝了!”瑩瑩笑道:“這有什麼?我以前常聽關老師讚你的話,就喜歡你本分厚重。本來把書給關老師托她帶給你的,你們關老師偏要我親自給你,說讓我認認她‘關雲長’座下的‘赤兔馬’,我便冒然來瞧瞧,嚇了你吧。”一奣放聲笑道:“哪的話,讓老師見笑倒是真的。”瑩瑩又道:“老聽關老師說:‘你為人最是耿直,又能明辨是非。辦事又講原則,私事公事也明白,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的,最是分得清了!’我是久仰大名,心裏才早就度量著要慕名來看看了。”一奣一聽瑩瑩已講得如此明白不過,原本自己就打定主意再不把上回之事說出去的,以免惹事生非。今見此事又與瑩瑩有關,不覺臉倒先紅了,便道:“讓欒老師看笑話了。關老師總教育我們:為人處事最緊要的是講個‘誠信’。事不關己莫出口,一問搖頭三不知。欒老師以後若有什麼機要事盡可放心交與我好了,打死我也不說。”瑩瑩聽了一奣如此表態,不由地喜上眉梢,笑道:“你倒聰明!打個照麵就來套我近乎。不由人不疼你啊,我回去就跟蘊秋說去,貴班班長之職鐵定要請你出山了。”一奣也笑道:“欒老師真是開明,黃天在上,我今日既遇明主,他日定當盡犬馬之勞。”瑩瑩聽了也大笑道:“瞧你這張嘴啊,倒象是吃了寸金糖來的。”便把書還了一奣,興興地先走了。等瑩瑩走遠,一奣嚇了一身冷汗:這個不要臉的,成了什麼世道了。過後一想也是,冤家宜解不宜結,這種人雖是齷齪,幸許也有用得著的地方,也別“惹別人身上的虱,到自己身上去搔”了。便暫且把這事放在了腦後。
一奣回到“翰文堂”,本想把事情跟舍友們說說。卻不料下鋪同學名喚汪洋宇的要退學走人。一奣本就與他相好,便趕著過去幫忙收拾,問道:“才來幾天,又要到何處高就去了?”洋宇笑道:“也隻我這泥腿光棍,混不下去了!——說笑呢,趕巧我二舅要到日本去做竹篾席的生意,他又沒個兒子女兒的,便立意要帶我過去,知冷知熱,也好有個照應。你也知道我是最好逛的,又耐不住屎克郎打光棍——安分守己。便依了,大後天一早的客輪,火急火燎的,手續倒也辦得差不多了,所以這兩天趕緊理理東西,該清的清一清,該了的事了一了。”一奣等皆笑道:“我們自是比不上了。豬跟馬跑哪——望塵莫及。待你出人投地了,好歹也把我們帶出去留留洋,看看西洋景。”洋宇聽了笑道:“那裏隻有‘東洋景’。”眾人也跟著替他高興。洋宇邊理東西又邊道:“待我搬了。翟君宜你倒可搬過這邊來住了。在樂天下鋪,別說你,我們也總不安心。”君宜道:“隻怕要再安排人來住呢?”洋宇道:“你神不知鬼不覺地搬過來,有誰敢會說個‘不’字?再說即使有人進來住,那又怎麼著?也總有個先來後到的,‘茄子還讓三分老’呢,就怕成這樣!待我明天把東西取淨了,依我的主意趕緊搬到一奣下麵來。一奣人又好說話,何苦窩在那邊白受氣。”君宜笑道:“多少擔驚受怕的日子過來了,也不急這一天兩天。”洋宇笑道:“不是樂天不在我才說他,這麼大的個兒,還貪著睡上鋪圖幹淨,橫豎不顧別人睡下麵險不險,萬一要有個床斷鋪塌的,這個責任他也負不起啊。幸虧自己還是個班長,也一點不知要替別人著想。”君宜道:“不止說一次了,你前一陣子不在宿舍住,我們天天晚上也說他,隻不肯,又有什麼辦法?”一奣道:“還有個典故沒說呢!前兒我和他出去買顏真卿的字帖,都忘了帶鑰匙,便在樓下苟雪璣那邊等你們回來開門。苟師傅倒也是好奇白問問,便笑笑地問道:‘大胖哥兒好身板,怕是有兩百斤了吧。’樂天回道:‘我是外頭看著壯實,一百五十斤都掛不住零呢!’你們聽聽,哪一句是真話?”君宜與洋宇都笑道:“也活該人家要說!你看每日夜間,一熄燈,他哪天不打野食!何苦要黑燈瞎火的背著我們嚼呢,就是大天白亮地吃,我們也不會去說他一聲,也不會嗔著問他要點吃吃,反正吃的是自個兒的,掏自己的腰包窮開心,究竟關人家屁事。就是這種鬼鬼祟祟的作風讓人看得實在不像,不得不說他幾句!”一奣笑道:“現在也不比以前了,臉又短,說不得他。”洋宇隻顧理手中的細活,不曾聽清一奣說了些什麼。便又回頭打笑君宜道:“怪道你俊秀的臉蛋兒總是愁眉不展的。原是床頂上鑽著個大馬猴兒!”君宜笑道:“又在嚼蛆抿我,我還俊秀!那起俊男靚女的隻怕要笑掉大牙了。”一奣道:“這倒不是亂說,我打出娘胎起,從沒見過你這麼白淨的人呢。”君宜道:“休混說了。我是‘繡花枕頭一包草’。你這麼色色地瞧著我,那我搬到你下鋪,豈不是要羊入虎口,送貨上門。”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了。
翌日,又是迷迷茫茫地一片大霧,離人十數步便認不清人影兒了。洋宇一早來辭眾人,順便拿走未昨兒未拿盡的東西。眾人一起還都懶在被窩裏呢,都道:“啊呀,來得這麼早,洋宇你雖不常在宿舍住,卻兄弟情深,到底讓我們覺著九裏草橋別紅妝——難舍難分啊。”洋宇道:“那早先時候你們也不請我一頓送別宴,華容最是無德,現在倒嚷著起勁,盡是馬後炮。早起大家都要加件衣服了,霧濃,想是要起寒潮了。”明常道:“瞧瞧把他美的,早起誰封了你的那張麻婆嘴啦?也幸虧是你閉口不提,我們也不好問罷咧,如今反倒怪罪到我們頭上來了,真真豈有此理。”洋宇聽了笑道:“這也怪我?我也是這月初兒得的信,東奔西忙的有陣子沒碰到你們了。縱然回宿舍要跟你們講,又是放蕩的放蕩,逛窯子的逛窯子,也遇不見你們的人影兒。就算是見了你吳明常,也不見得會關心我一下,還不是成日裏流著口水想著盼著見對門‘魁梅閣’裏的看門阿姨,雖說年紀大一點,可巧最對你的胃口,得了便宜還賣乖,虧嘴上不肯輸一點兒。”明常叫道:“誰要那看門大嬸來著?誰要那看門大嬸來著?”一奣笑罵道:“真真兩口好鋼牙。”洋宇也笑道:“不磨牙了,各位善自珍重吧,此去一別,怕是數年難見嘍。”眾人被他說的酸酸的,一奣道:“放心,此一去定當蟾宮折桂,連中三元。”眾人都道:“是啊,可惜我們還要上課,竟不能去送你了。”一奣道:“一落腳就給我們寄信過來報個平安啊。”洋宇道:“那是一定。兄弟們,離別就在今日,相逢知是何年?都別婆婆媽媽的了,躺著吧。我走了。”此時,一奣早已起床了,便幫著拎東西。洋宇跟眾人道了別,一奣送他到翰文堂門口,被洋宇拉住了,道:“你也別送了,回去吧,哥兒。”一奣又說了些祝頌的話,兩人方散了。待一奣回轉宿舍,君宜已把床鋪搬到了一奣下麵了。一奣又做了個順水人情,幫襯著鋪床疊被,幫君宜料理妥當了,方和眾人吃早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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