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1952 更新時間:07-01-29 09:45
沈長虹和楚小磊相交莫逆,兩人自初中起便是很要好的朋友,雖不至於好到穿同一條褲子,但也凡事都互相照應。譬如說中考這事,小磊原以為中考後便要和他分道揚鑣,熟料沈長虹赴湯蹈火、前仆後繼地跟到海洋職中,足見意氣之深。關於足球,小磊幾乎和沈長虹同一時間接觸,因為初二時班上代課的體育老師一直是國家隊的鐵杆——“鋼杆”——球迷,但無一例外的是每次看完國足的比賽頭都垂的像麥稈,而且是秋天的麥稈。一天他忽然心機靈動,其實是受小平爺爺的啟發,認為足球也應該如計算機一樣從娃娃抓起,便鼓動學校領導,說“足球是田徑的綜合”,而後解釋說“足球比賽從頭到尾都是在場上跑,有長跑有短跑,而且追著個球跑更有動力”,又說“頭球其實就是田徑中的跳高,外拋球練的是鉛球和標槍的腕力……這是綜合發展,重要的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練習”,最後總結說“何樂而不為”。學校領導被他忽悠得頭暈腦花,當時便決定放棄中學一貫以田徑為主的傳統模式,表示要舉起足球教育這麵大旗,誓死將足球教育進行到底。於是小磊這屆有幸成為首批受益者。不過曆來的規矩,總是槍打出頭鳥的,因而後來的狀況並不好,尤其在中考的體育加試時,那體育老師提倡的足球教育也如國足一般,在賽場上敗的令人無話可說,而他也如戊戌變法後的康有為東渡轉調到另一個學校去搞破壞,總算是仍操舊業——隻是,他是被學校“炒”走的。
周末轉瞬即至,天氣好的也出奇,用標準的小學作文選裏的話說,這天氣我們該描述為:“蔚藍的天空飄著幾朵淡淡的白雲。”溫度適中,沒有什麼風,當然也不會有雨,場地更不會有積水——這可真是踢球的好天氣。
“這樣的天氣若是讓國家隊在大賽時遇著,肯定不好。”楚小磊笑著對韓小邪說。韓小邪沒有領會其中深意,問道:“為什麼?”小磊說:“他們要是遇到這樣的天氣就找不到輸球的借口了。”韓小邪對這個笑話並不“感冒”,隻一笑後便恢複平靜,而後轉入正題:“怎麼他們還沒來,是不是怕了?”小磊笑道:“開什麼玩笑,再等等吧。”韓小邪又問:“一會踢起來的時候你上不上場,幫哪邊啊?”小磊折中說希望平了最好。兩個人東扯一字、西拉一詞地沒完。一邊訓練場地上的雷小歐喊韓小邪練球,韓小邪說練了不公平,別人一路風塵仆仆到這,不累也累,他們現在練球,他們現在練球無疑是討小便宜,又說他自己是男子漢、大丈夫,不屑此事。雷小歐向他吹胡須、瞪眼睛,卻沒有辦法,隻好和王小明等人在球場上練習起來。杜德胸口掛個哨子,遠遠地指揮。
沈長虹、任千尺一行十五人姍姍來遲,麵上頗多風塵之色。小磊忙上前問短問長。沈長虹笑道:“你們學校到底是省重點,可真難進啊!”原來他們早就到了,隻是到校門口時門衛拒絕放行,說了一堆好話仍免不了登記一類,最後也隻是勉強同意他們進來。小磊惱道:“這年頭什麼都好,就是狗咬人不好,看門狗最厲害!”沈長虹一笑後說:“你最好去那邊看看,許小瑩也說過來看你的,半路上讓我們先過來,她買什麼書去了。”小磊呀道:“她也過來?”沈長虹說:“怎麼,不歡迎?一會你趕緊過去,她一個女孩子被攔在校門口就不好看了。”小磊不知道是喜是憂,心裏直嘀咕:“她怎麼會來?她怎麼會來?”
當下楚小磊充當媒人,互相介紹兩隊隊員。杜德簡單說了規則,一邊強調“友誼第一”,一邊又要兩隊“賽出各自水平”,忙得不亦樂乎。楚小磊將沈長虹拉到一邊,要他注意對王小明、雷小歐等人的防守。沈長虹瀟灑地笑,滿是自信的樣子,又問小磊上不上場。楚小磊說暫不上場,又叮囑說注意安全一類,婆婆媽媽嘮嘮叨叨一大串。沈長虹不以為意,微笑而已。
雙方隊員進了球場,各自排開陣勢,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樣子。楚小磊不知道為哪邊喊“加油”好,心思也不放在這上麵,一心想著去接許小瑩,因而在杜德的一聲開場哨後趕忙離開球場。
關於許小瑩,無論如何,楚小磊都是感激的。起初他到海洋職中,以為已是半隻腳踏進社會的人,遲早難免是出外打工的命,心已死了大半,而苟延殘喘的另一半卻是許小瑩救活的。楚小磊進校後第一眼看見她時便感覺自己會愛上她,而得知與她分在同一個班級時更是欣喜若狂,自古是“近水樓台先得月”,這道理他還是懂得的。而職高同學第一年時,楚小磊也是盡心盡力,順順利利地和她一起進了學校的文學社,並不辱使命地躥上了社長的寶座(某些程度上,小磊覺得這是為她做的。)。而後冥思默想,自以為為她寫出的情書的厚度並不比當時所學的教科書加起來薄上多少,雖然這些情書隻局限於腦子裏的醞釀,真正成形的不過一篇。而準備表白獻上的時候已經高二,且忽然發現許小瑩對文字的愛好遠非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先是不過問文學社的事,而後不再參與社團裏的活動,再而直接退出,似乎蓄謀已久。“或許她更適合的是學習。”楚小磊為確認這個看法耗費了整整一個學期的時間,而決定推遲表白日期時,孰料父親忽然下令轉學——
此時,許小瑩坐在球場一邊的花池邊上,低頭看一本書,並不知有人正瞧著她,臉卻似乎感覺到了,微微紅起來。她自己也很是吃驚,斜眼一看,見小磊正瞅著自己,便說:“你過來。”楚小磊笑著問:“幹什麼?”許小瑩說:“問你問題。”楚小磊說:“你都不會,我怎麼能會?”嘴上雖這樣說,腳下還是動了。許小瑩指著一道立體幾何題,說:“就這個。”楚小磊愣了下,立體幾何這章是他弱項——平麵幾何其實也弱,但這立體幾何好比是矮子中的侏儒,更是見不得人麵——他看書的表情如同相親,臉半紅不紅,眼睛不由得四下瞟,忽然如同見了救星般,叫道:“李海鵬,過來!”
李海鵬是“高四生”,平時學習極是刻苦,以前成績就一直不錯,數學尤好,學校一直重點培養他,原以為他閉眼也會考個東大西大一類的對口高考中的極品院校,所以當他是“校寶”供奉著,隻可惜去年高考時緊張暈場,睜著眼睛也沒有成就佳話,辜負了校領導們的苦心栽培,“校寶”也隨之變為“笑寶”。但李海鵬平時看了不少勵誌一類的書籍,因而首嚐敗績後並不屈服,發揚著一個名人的“從什麼地方跌倒就從什麼地方爬起來”精神,今年卷土重來,被分在(3)班。楚小磊雖然隻來了幾天,和他交往不多,但已陸續從蕭雪等人口中領略了他的能力,因而這時見了,趕緊求救。
遠在一邊的李海鵬被突來的叫喊嚇了一跳,懷裏抱著的一摞書幾乎跌下。他將眼鏡向上推了推,不肯過來,遠遠地說:“做什麼?我有事呢!”楚小磊擔心他事急開溜,忙走過去,說:“有道題目想請你幫忙。”不由分說地扯了他便要往許小瑩那邊去。李海鵬奶聲奶氣地說:“別拉拉扯扯地,像什麼樣嘛——”口中竟有八分女兒腔。楚小磊驚嚇之下暗罵自己魯莽,萬一嚇著許小瑩豈不壞事?忙又跑回去將許小瑩的書取過來,指著那題求教。李海鵬又將眼鏡向上推了推,以示淵博。
小磊擔心許小瑩跟著過來,心想若讓她在這聽到這類似東方不敗的嗲聲,實在是罪過。李海鵬把目光從書上移開,露出一絲生硬的笑意,說:“你也看這樣的書?”言語間頗是不屑。楚小磊見他略有汗意,心下已知,並不生氣,隻是問:“搞定沒有?”李海鵬將思考過度憋在心裏的一口氣徐徐吐出來,又看了小磊一樣,已拍電影一樣換了副尊敬的眼色,慢吞吞地說:“這種題目很……還可以吧,以前我也不太懂,去問候老師他也不懂,最後呢,我去找張老師——張老師你知道不?就是國家特級教師張大度張老師啊,我們縣就他一個。然後,我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楚小磊見他大有長篇大論之意,怕許小瑩等的著急,忙打斷說:“知道知道,可這題究竟怎麼解呢?”李海鵬咽了一下口水,說:“其實這題目也很簡單,不過我想問一下,這是你的書嗎?”“是我的。”一個輕柔的聲音說。
楚小磊吃了一驚,不覺中許小瑩已站到身側;當下也不知激怒了哪根神經,一把從李海鵬手中奪過書,氣憤說:“不講就算了,我們走。”李海鵬呆了呆,說:“我不過是想借這本書看一看。”許小瑩從小磊手中取過書,說:“你講給我聽,我就借給你看。”李海鵬說:“這……這……怎麼好意思?”說著,已將書扯了過去。小磊在一側叫道:“你慢點,別把書抓壞了!”李海鵬淡淡說:“我還賠得起。”小磊恨自己無能,引“娘”入室。
李海鵬拿書到手,掂了掂,卻又對小磊說:“我就知道你隻會之乎者也,這種書你怎麼能看,有本事你講給我聽聽看?”楚小磊隻知道他數學奇好,沒料到他口才也是一流,一時竟不知道怎麼答話。一側的許小瑩過意不去,說:“將書還給我吧,謝謝。”李海鵬聽了,如船觸冰山,渾身劇烈一顫,兩眼盯著那書,如同情人告別般。他那一顫,從懷裏掉下不少書來,他想彎腰去撿,不料懷裏的書又跟著向下掉。楚小磊良心發現,看不過去,彎腰去幫他撿。李海鵬忽然突兀地說出一句:“小心一點,別碰壞了!”
楚小磊將書塞給李海鵬,說:“完了,將書還給我們吧。”李海鵬支支吾吾半天不說話。楚小磊斜首一看,見許小瑩正捧著本書一聲不吭地看起來,而書麵上分明寫著李海鵬的名字。小磊聳聳肩,說:“換著看就是了。”李海鵬滿心歡喜,忍不住多看小磊幾眼,表示感謝,又實際行動地補償說:“其實文理不分家的,我剛才說的過分了,sorry。”小磊也就勢說:“都是一班的,這麼客氣幹什麼?以後相處的時間還長著呢!”李海鵬狡猾地一笑:“那書是不是肯借我了?”楚小磊大度地說:“那是當然的了。”
李海鵬在一側將懷中的書放下,專心向許小瑩講解起來。楚小磊不放心這麼走開,便站在旁邊探頭裝作一副聆聽的樣子,起初還勉強聽得下去,但慢慢便滿耳朵“垂直平行”一類的詞彙了。楚小磊原本對這些便不敢興趣,這時經李海鵬過濾一遍,更增厭惡,漸漸覺得頭痛,因而,未到一半,便“告老還鄉”要去看球賽。走前不忘叮囑許小瑩“不要亂走”,一會聽完了便到足球場邊找他。李海鵬見小磊遠去,便指著他的身影,說:“窮困潦倒寒酸之徒也!”說完後自認為很“古”,甚而滑稽到可以博人一笑的地步。不料許小瑩麵如寒霜,不動半點聲色,隻是輕瞟了他一眼。
楚小磊胡亂地背手溜達一會,實在悶著無聊,折回球場來。雖然雙方沒有進球,但場上形勢已經有了些微妙的變化。縣職中的學生雖然以凶猛著稱,但海洋職中打得卻極是沉穩老練,不急不慢地控製了大部分時間的控球權,儼然已掌握了場上的優勢。杜德暗自著急,哨子吹得響徹雲霄也喚不起弟子們的鬥誌。楚小磊撿了個幹淨的地方坐下,直愣愣地瞪著球場。雖然是周末,但球場邊還是有不少圍觀的人,男生居多,女生也並不是少數。楚小磊選的位置不錯,既能縱觀全場,也可以看到不少場外的新聞,偶然會聽到男孩子一兩句“臭球”的怒吼,也偶爾能聽見附近女生關於球員本身的評頭論足。女人愛人不愛球,這似乎也能歸結為國足為什麼不強大的原因之一。而場中,毅力堅強者往往不為所動,恪職盡守,如雷小歐等,而沒見過世麵或故意想表現的卻經不住誘惑,一邊向場邊女孩子拋“媚”眼,一邊心不在焉地踢球,卻忘了自古“一心不能二用”的訓導,往往關鍵時候功敗垂成。楚小磊眼線穿過重重阻隔,終於如願定格在沈長虹身上,他當然希望沈長虹能進球的。而沈長虹這時仿佛感受到這眼神,如有神助,接連晃過對方三員,而後麵對出擊的守門員推了個遠角——球居然就這樣進了!
楚小磊立馬從地上反彈起來,擠到人群前。沈長虹微微地笑了笑,卻令場邊每一個女生都尖叫出聲,似乎他便是對自己笑的。楚小磊鼓掌不迭,忽見場邊幾個男生惡狠狠地盯著他看,滿是敵意,忙止住。杜德雖然氣惱,卻仍違心地鼓起掌,有別於平常地不緊不慢。雷小歐滿頭汗水,望著球門發呆;王小明一見球進,便搞起破壞,踢起了球場上的一塊草皮;倒是韓小邪一副優哉遊哉的樣子,似乎覺得“命中注定該有此劫”,將球從球門裏輕帶出來。
接下來的場麵讓楚小磊有些不敢相信,中場的王小明退到後防線上,前鋒的雷小歐退到中場,而踢後衛的韓小邪居然頂到了鋒線上,這踢法簡直是在自殺。但杜德死硬的臉上,居然在這時露出一絲別人察覺不出的笑意,如黎明前的曙光,帶著七分的神秘,讓人捉摸不透。楚小磊也頗是奇怪,韓小邪那醉酒般的步伐也能踢前鋒?圍在球場四周的同學也紛紛叫出聲來,指責不斷。但真理往往真的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裏的,韓小邪在鋒線果然神勇無比,將對方的幾名後衛耍得頭暈眼花。王小明則在後場大開後衛球,恨不能一腳直接開進大門去——雖不能如願,卻省了中間的不少行程。而雷小歐在中場拚搶凶悍無比,更時常助攻上去,繼續前鋒角色,實施遠射,隻可惜射術不精,不是“打飛機”便是被門將沒收。杜德麵色平靜,少許笑意浮在臉上,一掃先前的焦急暴躁。
楚小磊暗自為這樣的變陣叫好,又為海洋職中擔心起來。海洋職中的球隊不愧是“海洋”,球門如那詞裏說的“候門”,“深深深似海”,卻對方於十步之外,而一入十步內的禁區,便是射正也難得一次,球往往未射先歪。守門員韓江亦是沉氣於心,穩重的很,往往救球於必進,名曰“含江”,球也照樣“含”得主。雷小歐再強壯也有跑累的時候,於是縣職中的陣形再次散亂開來。杜德舊麵重升,哨音也懶洋洋起來。好在時間給足麵子,知道公平,在沈長虹連過三人的情況下及時提醒了杜老師手中的哨子——“嘟……”的一聲中上半場結束。
小磊忙跑進場,到沈長虹麵前祝賀,順帶著安慰雷小歐等人。雷小歐貴為場上隊長,雖然上半場表現可圈可點,但仍不滿意,因而對小磊的安慰心不在焉,往往打斷。楚小磊並不在意,他知道雷小歐並不是渴望安慰的人,而自己也沒有慰安的義務。韓小邪則嘻嘻哈哈,沒半點正經樣。王小明倒“老實”些,卻不時抬眼看別的地方,與人招呼。楚小磊覺得夾在中間有些別扭,因而略略撫慰幾句便走回場外。
十幾分鍾的休息後,下半場開打。
這次上場縣職中這邊的隊形又變了,雷小歐重新回到鋒線上與韓小邪搭檔,王小明則回到他熟悉的中場;杜德擔心己方球員體力不支,因而早早換了中場其他的人。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雷小歐並不急於進攻,有意識地與韓小邪進行傳球配合,在離海洋職中球門的不遠處。沈長虹與任千尺兩個前場接不到球,便回防。雷小歐卻在這時有意無意地跌了一交,滑倒在地。球落入海洋職中一名球員腳下,但他截下了球後,緊張不止,開起了大腳。沈長虹任千尺兩個剛回後場,見狀不理解他是傳還是解圍,但見球離的不遠,還是追了上去。王小明卻先他們一步將球截了下來,並不急著傳球,直到沈長虹快近身時才一腳向前傳。雷小歐接球,急轉,瞬間擺脫了兩名後衛,將球轉移到同一線上的韓小邪。韓小邪挑過一名後衛,拔腳做出射門的樣子,另一名後衛急忙跨上,欲學黃繼光堵槍眼地光榮一回——韓小邪嘴角蕩出笑意,抬起的腳順勢一趟,要傳球給雷小歐。卻因他那笑意一蕩,蕩出聲來,因而傳球時候後勁接不上,那足球便“大腹便便”地腆身而止。雷小歐急上。不料另一名後衛更急,搶在小歐觸球前將球鏟出了底線。杜德扼腕長歎不已。雷小歐瞪著韓小邪,說不出眼中是恨是氣。韓小邪忙說:“角球我來開!”雷小歐冷笑說:“算了,你笑你的吧,不敢耽誤你。”
接著的比賽呈現焦灼狀態。杜德在場內也懶得跑動,所上的隊員已是班級最好的了,手中更沒有可以調換的人員,隻能幹著急。楚小磊一心想踢成平局的,見遲遲打不開局麵,便有心上場,在一側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杜德瞅見,猛想起他是自己班上的事實,也不管他是否願意,趁著球出線形成“死球”的當兒,“嘟”地一聲哨響,而後緩緩說:“換人。”被楚小磊頂替的是一個後衛,滿腹不情願地下了場。楚小磊歉意地笑笑,忙進入場地和場上各人打招呼。沈長虹似笑不笑地看了小磊一眼,小磊忙賣笑說:“我支援來了,你可要踢好,不要放不開。”
楚小磊隻是說說,不想沈長虹真的放開了,用腳卸下隊友的界外拋球後連過兩名防守後衛,徑直殺到禁區內,拔腳怒射。楚小磊心裏一驚,想都沒來的及想便堵了上去,不由一記飛鏟過去。沈長虹一射之後,左腳及時收縮回來,避過楚小磊的右腳。楚小磊左腳爭氣,終於如孩子考了100分之於父母一樣碰著了球為小磊。變了方向的球“砰”地一聲巨響,直直撞在門柱上。守門員嚇得目瞪口呆,竟忘了去抱球。王小明回防及時,一個衝刺,躍過沈長虹,“拖”球而去。
楚小磊爬起身後不好意思地對沈長虹笑笑。沈長虹笑道:“想不到你禁區裏也敢鏟,厲害。”小磊說:“不是諷刺我?”沈長虹說:“你說呢?”不待小磊回答已經回防去了。楚小磊笑了笑,不知心裏什麼滋味,更不知說什麼好。杜德遠遠向他揮手,滿是讚許的眼光,似乎在說:“不錯,就應該這樣。”那周圍圍觀的人早已雀躍,便是方才與楚小磊心鬥眼蔑的幾個男生也忍不住鼓起掌來。
其時海洋職中陣形壓得極是靠前。王小明接球後不敢粘球多帶,忙轉給中場的韓小邪。韓小邪速度極快,一個“人球分過”,晃過中場防守的隊員,將球傳給左邊已形成空檔的雷小歐。雷小歐接球後一路飛奔,雖不能說是像羅納爾多如入無人之境,亦是如入少人之境——能跟的上他的隻兩名後衛,而且還在他身後;其勢已形成單刀。韓江見狀,忙出來封堵。雷小歐不僅出腳凶狠有力,把握機會的能力竟也出奇的好,在韓江卡好位之前已將球送入網窩。
雷小歐輕鬆地進球後,瀟灑地站在原地回味這瞬間的激情。場邊的觀眾早已瘋狂,男生頻頻地吹起口哨,幾個女生為表示興奮,做出實際行動,將手中的瓜子向天上拋。杜德更是迷迷帶笑,兩條腿直挺了許多,忽然間精神起來,仿佛雷小歐那球是他進的一般。海洋職中突遭此創,顯得有些措手不及,更兼昔日戰友楚小磊如今做了叛將,球場周圍似乎也無人為己,那殘存的一點拚勁頓時煙消雲散——後防線是軟肋這個事實如冬日水中之石,漸漸顯露出來。不過縱是這樣的大廈將傾,雷小歐與韓小邪有百般變化,卻再難敲開冷靜如死水的韓江的十指關。沈長虹、任千尺兩個有心立功,但球隊知道配合如其願者少之又少,亦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楚小磊滿是愧疚,屈居在後場,不敢生反攻一類的野心。韓小邪因那一記妙傳助攻喜昏了頭,瘋瘋癲癲如範進中舉,耳裏隻聞掌聲,眼中盡是鮮花,哪裏還記得是在踢球。雷小歐氣的用胡屠夫一記耳光的勁力踢了他一下,冷聲說:“你不踢就下去,少在這場上充人數。”韓小邪並不在意,微笑化過。
大抵都是中國人的緣故,知道“和為貴”的古訓,見場上已經是平分秋色的局麵,雙方拚搶進攻一類也漸漸降溫。雖然有沈長虹、任千尺、雷小歐、王小明幾個不拘這些,但全場22人,有心踢平的占了絕大多數,因而隻見個人能力,不見整體配合。那周圍的女生也喊得累了,懶散地坐在地上,指手畫腳地當起評論員。有幾個男生幹脆吼了起來:“不能踢就不要丟人,在上麵充什麼鳥!”弄得杜德十分尷尬,心想他也沒踢,無疑也是眾鳥中的一隻,後仔細一想,他罵的是“不能踢”的,並不是“不踢”的,便心裏平衡下來。
這樣稀稀拉拉如痢疾一樣的陣形,的確是不成樣子了。雷小歐作風凶悍,球氣剛猛,海洋職中沒幾個人敢碰,但韓江應付他卻似乎遊刃有餘;沈長虹球技爐火純青,縣職中這邊沒幾個攔的住,除了關鍵時候楚小磊如武俠小說裏的人物突然出現予以“婉”救外,似乎也沒戲。這樣,眾女生的話題自然轉到他們幾個身上,一個說:“你看三班那前鋒,就是長頭發的那個,簡直酷斃了!”另一個抗議說:“他踢球像瘋子一樣,哪兒比的上海洋職中那邊的那個,人長得帥,球也踢得一樣帥。”又拿自己校友作陪襯,“估計我們學校沒人比得上他。”怕這樣不足以震懾別人,意猶未盡地補充說,“我覺得國家隊中就缺他這樣的人,他簡直能出國去踢!”也有人看中楚小磊,說:“三班那後衛也不錯啊,你看他頭,不扁不歪,看他眼睛,不大不小,再看他胳膊,搖擺自如……”活脫脫一副相士的樣子。不等她說完,已有人笑道:“要我看啊,這樣的人將來肯定大富大貴,你要是看上他了,一會幫你介紹——”
杜德怕賽長夢多,未予加時,時間一到立馬吹響全場比賽結束的哨聲。兩隊戰平,楚小磊也得嚐所願,歡喜不已。友誼第一,沒有鬧起來,這是這場比賽的最大亮點。哨聲響後,繼而的是兩種聲音,一是圍觀男孩子的咒罵嘲諷,一是女孩子們的銳叫。值得一提的是,女生們的叫聲並不得人心,大抵是抒情未到位的緣故,按事後韓小邪的意思便是——八成是趙薇版《還珠格格》裏的小燕子的表姐表妹一類,說話像放屁直來直去,抒情也少委婉曲折之美,聲嘶如驢。
楚小磊不放心那東方不敗,因而賽後簡單與隊友“敵”友招呼一聲,借口開溜,徑直去尋許小瑩。待回路上時,已不見了“李不敗”,更別說許小瑩了。楚小磊來來回回繞了老大的地方也沒找著他們,心下酸痛不已,一邊為許小瑩擔心,一邊罵自己沒用。正徘徊間,忽然見蕭雪過來,便迎上去。蕭雪見他一臉汗水,笑著說:“想不到你球藝也不錯啊,真是看不出來。”楚小磊搔搔頭,撒謊說:“正準備找你去呢!”蕭雪無動於衷,問:“上次讓你寫的東西怎麼樣了?”楚小磊張大嘴巴:“天!我忘記了,後天……周一的時候交給你。”說完嘿嘿地笑笑。蕭雪板著臉說:“周二的時候文學社有活動,你的事我和常老師說了,他說可以考慮。”楚小磊大驚小怪:“‘可以考慮’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沒什麼戲啊?我還以為你可以一手遮天的呢。”蕭雪說:“少吹了,我還有事,先走了。”楚小磊想問還有什麼事,覺得這樣又太俗,愣愣間蕭雪已經走遠。
李海鵬是在班級被發現的,他原以為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結果還是被小磊找著。楚小磊一進門便看見了他,也就是說隻看見他一個,並沒有看見許小瑩。小磊心下吃驚,麵上表現出十分的熱情問:“她呢?”李海鵬眼皮微抬,說:“誰?”小磊忍住怒,說:“你不要裝傻。”李海鵬兩眼一翻,忽又迷迷帶笑,頰麵略帶些紅意,柔聲說:“走了。”小磊見他表情怪異,心裏已有了八分醋意,不便發作,將欲幾口才能吐完的話在腹內斟酌再三,像現代社會機構精減人員一般刪去大量詞句,說:“什麼時候走的?”李海鵬支支吾吾半天,也未說出因果來。便在這時,聽有人說:“楚小磊,外邊有人找。”
楚小磊一聽,精神抖擻,人已到了室外。許小瑩微微笑道:“你可真讓我好找——”楚小磊忙問:“你到哪裏去了,讓人焦心?”許小瑩並不接話,隻說:“剛才那個人呢,你把他叫出來。”楚小磊一愣,問:“誰?”已聽有人說:“是找我吧?”小磊雖然渾身汗毛都乍起來,仍不忘挺身而出,替許小瑩擋駕。許小瑩不領情,笑著說:“怎麼了,我就是要找他的啊?”楚小磊不想自己隻幾分鍾不在,他們便似乎親密了許多,隻得尷尬地退在一側。許小瑩向李海鵬說:“我那本書就送給你了,你這本能不能多借我看幾天?”李海鵬羞澀說:“這怎麼好意思呢……”楚小磊見風點火說:“既然不好意思,那就不要好了,又沒人強求你。”李海鵬被擊著痛處,一張無甚血色的臉頓時——起初還像是桃子初熟,一抹淡紅,再看時已經紅透,如一盆紅燒肉,若連著額前的幾簇毛發看,則成標準的猴屁股。
許小瑩見了憐心大起,責怪說:“你這人怎麼這樣?”楚小磊知道她是說自己,硬是撐著不說話。李海鵬見小磊不動生色,頓懷疑許小瑩是在數落自己,意冷心灰,將頭垂下去。許小瑩見狀,也起誤會,接著說:“既然你不肯借,那就算了吧。”李海鵬這次反應神速,刹那間——據說一刹那是六十分之一的彈指時間——抬起頭,接道:“借的,誰說我不借了?”許小瑩聽了,微笑說:“那我下個星期將書送給你——”楚小磊醋醋地說:“你們聊,我回教室了。”卻不移動腳步,拿眼看許小瑩。李海鵬聽說她要送來,身體誇張地一顫,忽想起忘記些什麼,頓又表現出“女子漢”的憐香惜玉來:“不用、不用,我親自去拿好了。”楚小磊把握時機,見孔插針:“你們就別客氣了,下周我幫你帶過來不就行了。”李海鵬還想再說,見許小瑩不再看他,當下無言,悻悻地走回教室。許小瑩指著小磊鼻子,笑著說:“你呀你,好像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盡想著讓人出醜——”小磊叫冤說:“還不是為了你好,你看他尖聲細氣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許小瑩抿嘴笑道:“是是是,就你是好人。”又說,“不過他數學真的很好,你不在那會兒,我又問了他一道幾何題,要作八條輔助線的,他隻是看了兩眼,居然就會了,真是天才!”楚小磊見說的是自己的軟項,隻好閉口。
兩個人說說笑笑,從樓上下來。許小瑩看了下腕上的表,吃驚說:“都十一點了啊,我媽還說在十點半這樣在新華書店門口等我的呢!”小磊忙問:“遲不遲?要不要我送你?”許小瑩搖搖頭,說:“算了,一會你幫我向沈長虹他們說聲好了,我趕時間。”小磊說:“你走好了,我一會過去和他們說。”許小瑩說:“麻煩你了。”小磊舉起手:“你再說麻煩我可要動手了——”許小瑩輕巧地跳開:“君子動口不動手。”小磊厭惡說:“我最討厭做君子了。”許小瑩笑得彎下腰去。
楚小磊惘然地站在那裏,看著遠走的TAXI,輕輕歎出口氣,說不出的滋味。他一步一頓地踱回來,手裏拿著許小瑩走時送給他的那本《高考數學三百題》。小磊在教學樓前漫不經心地繞了兩圈,不知為何的心情沉鬱。他找了個地方坐下,輕輕翻開了《高考數學三百題》。扉頁有許小瑩寫的一段贈言,這頗讓小磊意外,忙細看起來,卻見寫的是:
小磊:
古人雲: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果然如此。你到縣職中也不過才四五天的時間,在我看來已經脫胎換骨了一般。你知道嗎,你是個極聰明的孩子,頗有寫作的天賦,但學生總歸是要學習的,就像做和尚要敲鍾一樣。(嗬嗬,比喻不恰當,可能我已經退步了。)我知道你很大程度上受了韓寒的影響,所以才厭學棄書,不理功課;這實在是令人頭痛的問題。現送你一本《高考數學三百題》,其間題目,都十分具有代表性,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隻要認真點,哪怕是一點,數學也會得到很大的提高的。
許小瑩
××××年×月×日
楚小磊從鼻孔間噴出一絲笑意,站起來,想了想,自言自語地吐出一句:“瑩兒不識餘心樂,將謂偷閑學少年。”徑直向球場去了。
沈長虹幾個正與雷小歐等練球。球場四周,方才圍觀的男生已經不見了,隻剩下幾個重人不重才如應試教育機製般機械地鼓掌的女生。韓小邪早偷閑與她們聊作一團,遠遠見了小磊,忙伸手招呼。小磊笑笑,走了過去。那幾個女生如接禦駕,忙騰出位置,讓小磊坐了。韓小邪介紹說:“這是我們班新來的酷哥,我以前一直以為他是踢女足的,想不到球藝一流,人緣一流,今天這球賽就是他組織的……”楚小磊怕他吹翻了,一會不好收場,忙打斷說:“你們別信他的,我可不想被口水淹死。”幾個女生笑作一團。韓小邪接著說:“你們瞧瞧,越是厲害的人就越會謙虛。”幾個女孩異口同聲說:“知道了,棍子。”楚小磊訝道:“棍子?”韓小邪這時忙說:“棍子的意思就是叫我們滾了。”說著就要起身,不忘去拉小磊。一個女孩子說:“是讓你滾了,棍子。”小磊笑道:“嗬,看不出來你還有這麼一個雅號啊。”韓小邪半是乞求,半是玩笑的口氣說:“各位小姐,能不能給點麵子,不要讓我在哥們麵前出醜。”方才說話的女孩又說:“好啊,那你去後麵那店裏拿些可樂來。”韓小邪聳肩說:“我說路小姐,你以後能不能少這樣苛刻?”被叫做“路小姐”的笑道:“我就知道你是隻鐵公雞——”其他女生配合地說:“一毛不拔!”楚小磊忙充好人:“今天我請客。”便要站起來。韓小邪忙說:“算了、算了,我還請的起。”說完,一溜煙跑了。
楚小磊見他那模樣,不由得笑了,猛然間想起什麼,轉眼向路小姐看去。路小姐衣著齊整,麵目甚是清秀,兩隻眼睛明亮有神,“如白水銀裏頭養著兩丸黑水銀”,滾動之間,靈氣飛揚,隻是——她那頭發實在不能算是頭發的,倒是十足清政府時期北洋水師的大炮,黃色的頭發盤成一束,直直地站著,有如一望無垠的黃土地上長了棵茅盾筆下的白楊樹,有幹而無枝葉。楚小磊這樣想著,忍不住化作笑意,而那一雙“賊眼”仍停留在路小姐頭上,一時忘了收回。路小姐似有察覺,放出那兩丸黑水銀,直擊過來。楚小磊心中一慌,低頭咳嗽——躲過一擊。兩人過了一招,已互知對方手段不弱。路小姐疑惑說:“你就是楚小磊?”楚小磊微笑說:“有何貴幹?”路小姐笑道:“貴幹可當不起,隻是我聽我姐說,海洋職中楚小磊人才雙絕,在高中生中是翹楚的人物——”楚小磊不想聲明遠播,居然縣職中這樣的大地方也有人知道,心裏得意不已,麵上卻謙遜道:“哪裏、哪裏,那些都是別人胡亂說著開心的話,豈能當真?”又攆著話題問,“你姐是誰?”這次路小姐終於笑出聲,笑音裏大是不屑:“不會吧,你連我姐都不知道是誰?”仿佛嘲笑美國人不知克林頓,球迷們不知馬拉多納。楚小磊曖昧地笑道:“妹妹都是天人了,那姐姐豈不是天外之人,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又怎麼會見著?”路小姐聽到表揚,受用不已,盈盈而笑。
正說話間,韓小邪已拿了飲料過來,每人一瓶。路小姐笑道:“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韓小邪說:“切,都喝下去了還說這種話!”路小姐喝下一口,說:“要不我再吐出來?”韓小邪饞顏於色:“吐給我喝嗎?”路小姐粉臉一變,頓又作笑,說:“你當心被人揍。”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楚小磊一眼。楚小磊心想古人說紅顏禍水果然不錯,這不,剛認識就要挑撥離間了;心裏這樣想,將頭扭向一側。韓小邪一心盯著路小姐看,沒見著小磊表情,這時繼續問:“誰揍我啊?你男朋友?”路小姐大聲叫冤:“我是清白的——”又接著說,“縱然找男朋友,也不找你這樣瘦得跟棍子一樣的!”韓小邪臉皮奇厚,說:“你沒聽說過嗎,人瘦的原因是肌肉長骨頭裏去了?”路小姐反擊說:“你怎麼不說長骨髓裏去了?”韓小邪一拍大腿:“靠,這是瘦人的最高境界,怎麼你也知道?”楚小磊見他們聊得投機,自己晾在一邊不是滋味,借口開溜說:“我去踢球,你們慢慢聊。”路小姐笑著說:“該不會怕我中午讓你請客吧?”楚小磊回頭一笑,道:“你再說下去,我可真的怕了。”嘴說腳動,轉身要走。路小姐大方地說:“HI,我在六班,高二年級的。”楚小磊懂得這話語意味深長,足夠揣摩三兩年,但心裏不敢多想,加快腳步,瞬間溜遠。
中午時候大家一起吃飯。楚小磊原打算自己一人付賬,但近三十人的豪華陣容讓他囊中羞澀,更兼杜德也在場,出現責任擴散現象,大家最後隻好AA製。杜德為維護老師形象,先說他一人請客,然後又說要掏一張一百的,最後兩手插兜,吃了頓白食。席間楚小磊領會出飯的深意,這“飯”和那“放長線釣大魚”的“放”一個含義,都是一種目的性行為,而且很多時候都是為了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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