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46 更新時間:07-02-01 15:26
柳古庸的忽然來訪讓楚小磊驚訝不已,畢竟和他相識不過幾天,而且似乎和他之間隔閡不淺,但他卻先來了。楚小磊以為他是負荊請罪,忙迎出去。柳古庸拱手作揖說:“小生這廂有禮了。”小磊笑著還了一揖:“兄台為何而來?”古庸拱手說:“無事不登三寶殿,無難不請小磊兄也——”他為顯示自己古文功底深厚,故意將“也”字音拖長。小磊知道他的性情,因而隻是心裏發笑,不敢出言相譏,說:“開門見山好了,這次來有何貴幹?”古庸聽了這話,竟顯得扭捏起來,如剛學下蛋的母雞,半天功夫,蛋沒下來,臉卻憋得通紅。小磊不是心理醫生,但直覺告訴他,這事準是關係到私人情感,於是緘口不語,等他說話。古庸沒那份好耐心,做賊一樣先四周瞟了瞟,見沒人,這才附在小磊耳邊私語一番。不過,這私語太過“細語”,怕是上等的竊聽器拿過來也聽不真。小磊忍不住,說:“什麼事情嘛,你直接說好了?”古庸此時像三歲娃娃,差點眼淚帶鼻涕齊下:“拜托,老兄!你聲音輕點好不好?”說著,又四下張望一番,這才輕聲說道:“小磊老兄,我知道你語文功底特好,也知道你作文水平出魔入化——”小磊一向是懂得知足的人,聽了這兩句褒揚已經心滿意足了,此時見古庸抒情有越軌趨勢,怕他萬一吐出顆狗牙,墜了自己的聲名,忙說:“行行行,你有什麼話直說,咱們兄弟間又不是外人,能幫忙的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古庸見馬屁拍響,已經生效大半,忙說:“是這樣的,我——我……我昨天晚上寫了一首詩,想,想,想……”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下文。小磊笑道:“你慢慢說,別急。”古庸整理下思緒,接著說:“我想送給——娜娜的,但又不知道好——不——好,所以,所以才拿來向你請——教——”小磊一向討厭矯揉造作,這時不禁也謙虛起來:“其實我也是水平有限——”古庸不待他下文,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這種人,口口聲聲說大家是兄弟,但兄弟遇到困難時你就袖手旁觀,你——”他說的雖然是氣話,卻也飽含深情,便是古庸自己聽了也忍不住要至於涕下。小磊見他誤會,又聽一番真情告白,便應承下來說:“好吧,咱兄弟情深,別的我也不多說,稿子呢,拿來,我幫你改!”古庸激動地想竄上去抱起小磊擁吻兩口,又怕這事傳到他的“娜娜”耳中,令她懷疑他有同性戀傾向,因而不敢動口,但卻愈發覺得小磊順眼了。
楚小磊被他盯得心裏發毛,問:“稿子呢?”古庸忙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來,慌慌張張塞入小磊懷中,如同黨內同誌交付任務一樣鄭重地說:“兄弟,全靠你了。”說的有聲淚俱下之勢。小磊忙一副大人訓導小孩的口吻說:“年輕人,凡事不要這樣悲傷,《黃帝內經》說‘憂傷肺’,再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可要多多保重!”古庸如今是身在屋簷下,隻好低頭,委屈地默認了這個年輕的長輩。
柳古庸不愧和柳殘陽同宗,所作詩文血腥味十足,粉紅色的信紙上邪毒橫溢,如一堆牛糞生在滿簇鮮花中。楚小磊理通了韓小邪與路小嬌而非小娜的關係,又想及古庸和自己不過幾日交情,更想到路小娜花容月貌,綜合考慮,決定對古庸的詩文進行全麵解剖。首先將詩題《仗劍倚紅顏》改為《致小娜》——本想學舒婷《致橡樹》那樣改名叫《致紅棉》,忽想及彼此畢竟是動物而非植物,又恐古庸看不懂,為他是問,隻好通俗一點;但再見下文,不由傻眼:
仗劍倚紅顏
丘比特的金箭一箭刺穿我的胸膛。
——鮮血,淋漓的鮮血狂湧而出!
我手捂傷口,怒問蒼穹:
“為什麼江玉郎的邪毒會贏得萍姑的芳心,
而我的癡情隻換來你冷漠不屑的一顧;
為什麼郭靖的蠢笨會換來蓉兒的真情,
而我的聰穎隻引起你的反感與冷眼?”
我想哭,卻不敢;我想笑,卻不能。
你的舉手投足仿佛那“吸星大法”,
已將我身心緊緊纏住;
你的溫柔的眼神,
縱然“移花接玉”神功也難匹敵!
啊,我的血將流盡;
啊,我的心將枯萎;
啊,丘比特啊,請借你的神劍與我一用,
讓我與最愛的人兒共走天涯!
楚小磊讀了三遍,才略知大意,心想無非是嫉妒,同門相殘,這又何苦呢?——怎一個情字了得!這時才深諳女子的厲害,“不戰而屈人之兵”,更讓柳古庸與江、郭兩位大俠同門反目——所謂“清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果然如此!再想想路小娜隻是學生尚且如此,若是到了以後——一念至此,忽有靈光一道打出,擊了這年頭,又為她抱屈起來,“天生麗質難自棄”,關她什麼事呢?古往今來,什麼“妲己亡商,褒姒滅周,西施廢吳”之類全是狗屁,男人們自己犯錯沒種承認,便找個人替代,而且找女人,用外文罵簡直他媽的shit!
楚小磊覺悟到這份上心裏寧靜不少,專心解剖起來。對於這類靈魂腐朽隻剩空軀的病人,小磊一向有自己的醫法,可比專職解剖師要高明得多。為達到助友悅人的效果,小磊決定先殺後救。這年頭,搞文學的要比從醫的幸運,而從醫的又要比做屠夫的幸運——搞文學的可以將文學搞得死去活來,而且絕不犯法,閻王爺那也不會登記在冊;而從醫的雖然拿到合法的屠殺證,但絕不敢有文人的瀟灑勁,醫死了幾個不僅閻王爺那不好報賬,便是死者家屬這關也難過;屠夫們無疑最低賤,平日殺馬宰牛地不亦樂乎,但最後隻怕閻王爺也沒見上個麵就讓牛頭馬麵們捉了去,當然逃不了生殺活剮。
小磊雖然應承的快,但真要他動手卻犯難,沒了庖丁解牛的遊刃有餘,手術刀樣的筆甚至拿也拿不穩,腦子裏更是糊塗成一團,筆在紙上如醉漢亂撞,將古庸的“孩子”撞翻在地,一腳不小心踏了上去——這一踏卻踏出少許所謂的靈感,舉筆寫道:
致小娜
讓我怎麼說
我的人兒
是你的絕世容顏迷了我
還是我的風流才調隨了你
帶著風一樣的情懷
你從那邊走來
帶著火一樣的熱心
我從這邊走去
我們不要問命運如何
也不要管是否相遇
這樣默默,默默地走下去
路還長——
或許你要我為你照亮
或許我要你為我吹明
至少
我們不會迷失方向
楚小磊一向不擅長這現代詩歌,對一些所謂的現代詩歌也一直有著種“深惡而痛絕之”的感情,這次能寫出來,應該是托柳古庸的洪福。古庸這小子雖然是現代詩歌的犧牲者,但不失為實驗者。雖然他有大俠師傅並也曾揚言“從武一生”的經曆,但後來步入中學,讀了不少徐誌摩的詩,大為崇拜,遂變節背叛師門,改投文學,一心將武俠引入詩歌,另立門戶,雖然似乎不大成功,但此舉隻怕至今也是前無古人。也正是因此,柳古庸對小磊的改詩頗是不滿:“這樣不行,這樣的詩沒有我的風格,她一眼就能看出是你寫的,到時候——不好辦!”小磊早有防備,說:“你將信紙換成武俠底麵的不就行了。”古庸頓時茅塞頓開的樣子,一拍腦袋說:“你小子聰明,老夫技不如人,咱們下次再見個高低。”小磊說:“孺子可教也。”古庸雖略有古文之好,怎奈他又“古”又“庸”,這時“庸”字後來居上,盤踞“古”字之上,竟對小磊之言聞而不知其意,隻是傻笑不止。
柳古庸原想托人將那詩信帶轉給路小娜的,但考慮郵路不順,他身在高二,何況,路小娜班上的同學他也不認識。因而決定親身上陣。他在去路小娜班級前想了很多,“送與不送間,柳身千萬難”;思索再三,還是決定捷足先登。到她們班門外時,又立足站了一會,畢竟是“中”生大事,全麵思考很有必要。古庸決心要留個好印象,因而在喊他出來之前先將頭發理了理,因沒像女孩子一般身邊常帶鏡子,所以“對鏡貼花黃”一類是沒的想了。一陣裝束之後,古庸開始行動——還是先習慣地四周看了會——這次居然還他媽的沒什麼人——但古庸這次並不想沒人,而是想尋人——做燈泡。班級外隻站了個年少白頭的男生,模樣也算標致,隻是一雙腿有意無意地抖來抖去。古庸看見他抖,頓有了“見賢思齊”的感覺,腿不由也跟著抖了起來。
古庸走上去,事先已考慮到古語“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提前賣笑:“小生這廂有禮了——”那白頭的轉過臉,似乎聽不懂:“你說什麼?”古庸沒想到他智力如此低下,心想古文對於這種人來說肯定如同天書,因而換成白話說:“你是這個班的嗎?”白頭的智力低下,火氣卻不小:“廢話!”古庸以為是自己笑容不夠,未讓對方產生足夠好感,忙作自我調整,將兩排白牙露出,說:“麻煩你喊小娜一聲好嗎,就說我找他?”白頭的一個機靈,問:“你說什麼?”古庸心想找錯人了,眼前這個不僅智力不行,似乎耳朵也不大好使,但還是鍥而不舍地重複了一遍。白頭的聽了,腿立馬停止了抖動,問:“你找她幹什麼?”古庸心虛,腿也虛的厲害,漸彎下去:“沒什麼了——”轉身便想開溜。
白頭的一手攥了他的後衣領,笑問:“你找她幹什麼?”古庸沒料到出師不利,但好在行前已想好了無數的退路,因說:“沒什麼事,我剛加入文學社——剛才路過辦公室,常老師讓我來喊聲路小娜,所以就來了。”一句話說完,冷汗已浮了一層,但心裏還是欽佩自己的先見之明。白頭的不讓他有自我欽佩的時間,接著問:“哪個常老師?”古庸心想正好乘此將前麵那謊言的根基打牢,便直起腿理直氣壯地說:“常浩!”白頭的笑了笑,懷疑的眼光問:“不會是騙我吧?”古庸頓警覺起來,心想眼前這小子肯定也與路小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不然也不會顯得這樣關心,不過雖然內心不服的很,嘴上卻十分的乖:“騙你?怎麼會呢?我從來不會騙人的。”為了表示自己清白,頓又要指天立誓。白頭的鬆開手,拍了拍古庸的臉,笑道:“看你這傻兮兮的樣子,騙人怕也不知道怎麼騙。好了,一會我會和她說的,你去吧!”古庸此時等的就是這句話,可白頭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拍了他的臉,太不給麵子,也使他有了種小尼姑被阿Q摸了光頭的感覺。古庸為了討回一點顏麵,表示自己和小尼姑不是一個檔次的,便使掌推了白頭的胸膛一下,要說話,忽見白頭絲毫未動,頓又心虛得很,忙說:“你那有一個蟲子,我把它拿了。”白頭嘴角動了動,還是忍不住警告說:“下次不要亂喊人,你和她才認識幾天,就‘小娜,小娜’的,記得下次別讓我再聽見!”說完,似乎要表示自己心狠手辣,出拳在欄杆上猛擊了一下,嘴角也跟著牽動兩下。古庸感覺到整條欄杆都顫抖了一下,心裏雖然想說自高一時便單方麵地認識了路小娜,但又擔心久留會節外生枝,忙“唔唔”兩聲,一溜煙跑了。
柳古庸沮喪極了,心想如今連別人班級都進不了,還想“追”別人,隻怕最後難免是水中月鏡中花,世事一場空;又想到白頭的一臉傲慢囂張的表情,恨不得立馬折回去,殺他個措手不及,再想到自己一記掌力不能動他絲毫——不禁低頭看那雙無精打采的皮鞋。楚小磊恰巧這時從樓上下來,見了古庸,忙上前問:“怎麼樣?”古庸為保持形象,露出笑臉:“馬到成功!”小磊不信,心想路小娜那樣孤芳自賞的人,怎麼會看上古庸這樣半文不文半武不武的人,便笑道:“是不是騙我?”古庸揚頭說:“騙你不是人!”小磊點頭,無言而去。古庸看著小磊背影,自我安慰地想自己剛才那兩句話的妙處:“‘馬到成功’,馬到了才能成功,如今驢都沒見條,當然沒成功;‘騙你不是人’,是‘你不是人’,可不是我。”他將這話的意境回味了一番,愈發驚歎自己口才絕世,得意不已,心裏的疙瘩頓也為之煙飛灰滅,便是受辱一事似乎也無足輕重,微笑而去。
楚小磊走出幾步,忽又回頭,卻不見古庸,一時心裏感慨頗多,說不清的滋味,隻覺得這事發展的有點出乎意料,不如己意。低頭沉思間,忽覺撞到了什麼,抬眼一看,見是一女同學,並不認識,忙道歉:“SORRY,SORRY!”那女同學笑道:“你就是楚小磊?”小磊心想初來乍到不過幾周,而且似乎沒什麼成績,居然有人認識自己,而且是個漂亮的女生,頓覺知名度大大提高,也略有了些受寵若驚的樣子:“是,你是——我好像沒見過,不好意思。”那女孩笑露貝齒:“你當然沒見過我,我叫MARY,前幾天看到你踢球,別人在一旁介紹,所以就認識你了。”小磊疑問:“MARY,你的中文名呢?”MARY一笑,說:“怎麼,MARY不好聽麼?媽咪給我起的。”小磊跟著笑道:“難怪我覺得有點印象,我小時候是玩著瑪麗遊戲長大的——”MARY顯然對這玩笑並不欣賞,緘口不語。小磊隻好陪笑說:“這名字很好聽啊,那你中文名呢?”MARY很是注重保密措施,隻說兩字:“秘密。”
MARY的穿著很是時髦,上身是粉紅色風衣,下著的是帶著粉印的牛仔褲,高跟兒的皮鞋擦得鋥亮,能照人影,比古庸那雙要好看的多了。楚小磊與她站在一起,有點雞立鶴側的感覺,心裏也不自然,適應不了,正欲告辭,MARY忽然說:“可以請你吃飯嗎?”小磊大感詫異,沒想到她這麼直接,來不及思考,忙推辭:“不——不——”MARY臉紅了紅,似乎沒料到小磊一口回絕。小磊為挽回對方顏麵,開玩笑說:“我怕被人扁。”MARY聽了,臉色果有好轉,撒嬌說:“你這人真壞——”小磊平時也看過不少言情小說,知道女人說男人壞時往往便是在說他的好。MARY一語未完,接著補充說:“以你的身手,全校有幾個是你的對手?”小磊繼續玩笑道:“我隻是跑的快,到時候隻會自己逃之夭夭,反而會害了你。”MARY笑道:“他們敢拿我怎麼樣?”言語間竟然頗有些霸氣,人也於這瞬間宛如玫瑰,當然是帶刺的。
小磊聽她幾句話,料到她背景可怖,心想凡事少惹,逃為上策,又想開路。MARY似是看出他心思,問:“你有事?”小磊順水推舟:“是啊——不過不太重要。”MARY說:“有事你去忙好了,我也要去那邊看球賽。”嘴上雖這樣說,腳步不見移動。小磊不想久留,腳比嘴動的快,邊走邊說:“下次見!”眨眼已不見人影。
MARY見了,也不知是氣是惱,咬咬嘴唇,一口唾液遠遠吐出去。
因為古庸的順利,小磊總覺得對不起別人,一時也想不清究竟是對不起誰。他細想了會,自責不應該寫那一首詩的,或許路小娜正是瞧在那一首詩的份上才收下信的。小磊心亂如麻,煩惱不比,一時間眼裏見到的東西都陌生的很,都令他生出厭惡的情緒。他甚至想到了親自去問問路小娜,但考慮到閉門羹並不好吃,因而斟酌再三,終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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