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86 更新時間：07-06-14 18:22
青王府內的景致與外觀又略有不同。轉過前院的拱門，視野隨之豁然開朗，假山林立，池水盈動，一片生命盎然之意。
邱辰亦步亦趨的跟在夏亦身後。自從轉過拱門之後，夏亦就摒退了隨從，獨自帶領邱辰前行，一路上靜默無語。
“你到底要給我看什麼？”忍了忍，邱辰終究還是開口。
夏亦腳步沒有停頓的回頭輕掃邱辰一眼，又轉身繼續前行，“郡主馬上就會知道了。”
邱辰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乖乖跟上夏亦，人類永遠控製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不多時，果然停了下來。
“郡主，”夏亦頷首對邱辰輕點下頭，“到了。”
“到了？這兒？”邱辰上下打量眼前看不出絲毫奇特的房間，有點不確定的問道，“真是這兒？”
夏亦點頭，唇邊輕笑，眼底有不可捉摸的神色一閃而過。
邱辰猶豫地看一眼邊上氣定神閑的夏亦，伸手推門。
“吱呀”一聲，木門應力緩緩而開。
“咦？”或許是因為位置的關係，房間光線並不好，邱辰探身進去時入目一片模糊的黑暗，稍站定一會，等眼睛適應之後，掃視一圈方才開口，“給我看的東西在哪？”
夏亦略抬下巴衝房內一點，“這不是？”
邱辰側頭仔細辨認一會，愕然，“你給我看的是個……人？”
“對，”夏亦俯下身來，靠近邱辰耳側，“平王府的人呢。”
“平王府？”邱辰後退點避開夏亦近身的魅惑，“平王府的人為什麼會在你這兒？”
夏亦輕笑起來，“自然是捉過來的。”
“抓來的？”邱辰吃驚，“你怎麼可以隨便抓平王府的人？”
“有什麼不可以？”夏亦說的理所當然，眼底盡是不屑，“這天底下，我想要誰就要誰。”
邱辰嗤鼻，果然長得絕世，性格也自戀。
“為什麼要抓平王府的人？”
邱辰這會已經從初見夏亦的震驚中清醒過來，開始細心分析形式，夏鐸，夏亦同為東林皇子，雖說太子已定，但王位的爭奪對於這兩人來說也並非無可能，再牽扯到別的宮廷內幕，那麼他們之間肯定是暗流湧動的龍爭虎鬥。
“說起來，還是為了郡主呢，”夏亦看邱辰一眼，轉身朝昏暗房中的人影款款走去，“他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
邱辰也跟著走過去，“既然沒用，你不如放他回平王府吧？”電視看的多了就會知道，這麼費盡心機掩藏的人物肯定牽製著什麼重要機密，夏亦說的什麼沒用處在邱辰看來不過是障眼而已。
“好啊，”夏亦輕輕地笑著，神情不像是在開玩笑，“那要換郡主留在青王府。”
“我為什麼要留在這兒！”邱辰憤然，“夏鐸也不會同意的。”
夏亦掃他一眼，轉過身去，從牆邊的桌上拿起一個放有幾樣小點心的青瓷花碟放在房中一直沒有發聲的第三人麵前。
邱辰雖說跟夏亦身後，但因為被擋著了視線，所以一直都沒有來得及看清這個夏亦口中所說要給他看的“東西”，這會看到夏亦沉默的舉動，才想起應該也要關心關心這個重要的“角色”，遂探出頭去。
這一看倒讓邱辰大大地吃了一驚！坐在地上的人根本不是他所想的什麼爭奪王位中重要的謀士高手，而是……小李子！頭發四散開來，臉上蹭著一片片的青灰，正在吃點心的嘴因看到邱辰大大的裂開，口水一路蜿蜒至下巴，根本就已經瘋了！
邱辰震驚地抬頭，卻看到夏亦微笑的眼睛。
眼睛。
就是這雙眼睛，讓邱辰在車上對視的瞬間心悸。
現在還是一樣的漂亮，可邱辰知道自己剛才看錯了。
眼底千年萬年的霧並非消散不開，而是它自己固執磅礴的遮住了萬丈金光！眼裏的海不是平靜的無波無瀾，而是極力壓抑著震天海嘯前的恕吼！夏亦什麼話也沒有說，可是，邱辰從他眼中看到不惜毀滅一切的絕望。
他要毀滅什麼？
一絲隱隱地害怕從邱辰心底涼涼的泛開。
“你、你到底帶我來青王府幹什麼？”
夏亦輕眨下眼睛，所有駭迫邱辰神經的幻象瞬間消彌。
“請郡主留下。”
“我要是不肯呢？”
夏亦輕笑著轉過頭，看著坐在地上舔著碟子的人，柔柔的話語像在安慰著自己心愛的情人，“小李子，郡主不肯留下來呢，該怎麼辦？”仔細思考著，“強留？”
邱辰身子一僵。
“郡主可還記得三弟曾給你服用過消去記憶的藥？”夏亦突然轉過身，看著渾身僵硬的邱辰，輕言細語地像在問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邱辰咬咬嘴唇，難道夏亦……
“不記得了？”
“……記得。”
夏亦輕笑，“藥效如何？”
邱辰心裏一慌，雙手不自禁的握成拳狀，胸膛也微微起伏，不可能，夏鐸都沒有看出什麼來，這個才見一麵的夏亦又怎麼會知道？
“……藥效很好，我確實不記得以前的事了。”聲音有掩飾後的遲疑。
“是嗎？”夏亦輕笑，轉身指向還在一旁尤自抱著碟子啃的人，“為何同樣的藥，小李子服後會是這個樣子呢？”
邱辰電擊般看向夏亦！
“郡主不知道嗎，在你忘記以前事情的當天，三弟就讓胡太醫配了相同的藥給小李子。”
“同樣的藥，郡主如今還是一樣的聰慧，可小李子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邱辰的身體已經完全僵住，木然的看著夏亦的嘴一張一合。
“怕是小李子自己的問題，我依著那個藥方也試了一個人，可惜，一樣的結果。”夏亦妖嬈地看著麵色愈來愈蒼白的邱辰，臉上是傾國傾城的笑容，“郡主如果想，夏亦可以再提供一個人來試藥。”
“你……”邱辰堅難的開口，“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夏亦輕眨一下眼睛，帶起一室的恍惚。邱辰忽然間很害怕會從夏亦嘴裏說出的話。
“三弟，難道從來就沒有疑惑過嗎？”
這句話像呼嘯而來的冷箭將邱辰瞬間釘在原地！
不是沒想到，從夏亦的第一句話，他就已經有了隱隱的擔心，現在被夏亦直刺刺出來挑出來才知道有多疼，像是經心嗬護養好的傷口被硬生生撕開，連皮帶肉，露出森森的白骨！
“三弟一向多疑，難道他真的沒有疑惑過嗎？”
沒有人會了解邱辰對不被相信的恐懼，尤其這個不信任還是來自己最重視的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強撐的辯解連他都覺得無力，“夏鐸說過我是他的王妃……他是不會懷疑自己的王妃的。”
“王妃？”夏亦一愣，隨即笑得身子輕顫起來，“你可見到過頒布妃位的詔令？可曾祭壇遊街以告示天下？”
“……什麼？”邱辰茫然地看向夏亦，“……你剛說……什麼？”
“我說，”夏亦收起笑容，美麗的雙眼定定地看著邱辰，“你不是王妃。沒有詔令，沒去祭壇，你根本就不是東林平王王妃。”
不是？……王妃？
“……那我……算什麼？”
“階下囚。”夏亦冷然開口。
邱辰受驚地抬頭，“不是，我不是階下囚,夏鐸他……”
“在定罪之前，這等美人，如果是落在我手裏，我也會先品嚐一翻的。”
無情的話語澆熄邱辰最後一絲求生的希望。
腦海裏瞬間浮出層層疊疊的影像。夏鐸的壞笑，夏鐸的親吻，夏鐸的臂彎，夏鐸的胸膛……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影像開始根深蒂固的埋藏在腦海裏的？
可是現在，卻有人告訴自己，那不過是夏鐸在自己定罪之前的恩賜。
那麼，那句“我幫你”在夏鐸聽來是不是天大的笑話？
原來，他還是不相信我。
邱辰木然地抬頭看向夏亦，“我要親自去問他。”
“好，”夏亦拍掌，門邊應聲走出一個仆從，“帶上小李子，”轉過頭再對邱辰輕笑，“去見三弟。”
要去平王府了嗎？邱辰茫然地跟著夏亦走出門去。
一樣的假山，一樣的水流，一樣的花草，一樣的……青王府。
還是青王府。
可是！
大廳中肅穆而坐的人不是夏鐸是誰？
他來青王府了？！
邱辰眼眶一濕，差點就要掉下淚來。
“夏鐸。”
夏鐸卻仿佛沒有看見他一般，起身對夏亦行禮，“二哥。”
“三弟，”夏亦略一點頭，“不必多禮了，坐吧。”
夏鐸重又金刀大馬坐定，談笑間神態自若，“不請自來，還望二哥海涵。”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客氣。”夏亦輕掃一眼站在旁邊的邱辰，也並身坐到桌邊，“不知二弟此番前來何事？”
夏鐸道，“多日未曾前來探望二哥，今日特來拜見。”
“哦？”夏亦輕抿一口茶，“不是為了要回我當街帶走的王妃？”
夏色哈哈大笑，“韻兒尚在平王府，何來被帶走一說？”
“是嗎？”夏亦微笑著，遙手輕點一下已經愣在邊上的邱辰，“她可是說，你封她為平王王妃呢。”
夏鐸大笑著掃邱辰一眼，目光未做任何停頓，“一定是她記錯了。”
邱辰難以置信地看著已然變得陌生的夏鐸。
“這麼說，她不是王妃？”
“不是。”
“那就好，”夏亦輕笑著將頭轉向夏鐸，“她今天可是當街打了我的習水呢，原想著她要是你寵著的人，也就算了，可現在，……”
“衝撞了習水，自然得罰。”夏鐸是一幅事不關已的神情。
“哦？既如此，我可就罰了？”夏亦似笑非笑。
“理應如此。”
邱辰全身的血都在這一瞬間冷了下來，定定地看向夏鐸。那個喜歡抱著自己，對自己微笑的夏鐸，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陌生？
夏亦唇角微揚，看一眼邱辰，然後轉過頭對站在身邊，眼睛尤是潤濕一片的習水耳語幾句。
“啪！”一聲清脆的聲響。
邱辰愣愣地看一眼麵前惡狠狠的習水，仿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啪！”又接著一聲脆響，邱辰被打得偏過頭去，眼前的夏鐸刷的一下消失，入目換為青灰色冰冷的地麵。
冰冷，地麵，連同夏鐸陌生的臉。
“平王！”撲通一聲音膝蓋跪地的聲音阻止了習子接下來的動作，是翠竹。
“平王，是奴婢的錯，奴婢願代茗主子受罰。”
“什麼錯？”夏鐸沉著臉發問。
“是奴婢沒有攔住茗主子出府，是奴婢沒有向茗主子說明是習水大人。”
“哦？”夏鐸照舊冷著臉，眼底是沉沉的陰暗，“這麼說來全是你的錯了？”
“是。”翠竹朝夏鐸重重一磕頭，再跪去夏亦腳下，“請青王饒了茗主子，全是奴婢的錯，奴婢甘意領罰。”
夏亦輕笑地轉頭看一眼夏鐸，眼底不可捉摸的神色一閃而過，“既如此，罰你好了。”
“奴婢領罪。”
“來人！”
“等等！”
夏亦被這突然的一聲驚了一下，連夏鐸也是瞬間神色一變。
“跟翠竹沒有關係，知道習水是誰，我也照打。還有，”邱辰定定看向終於將視線放在自己身上的夏鐸，“是我自己要出府的。”
“哦？”夏亦片刻間就恢複自若神色，唇角上揚，轉頭看向夏鐸，“這可怎麼辦呢？”
夏鐸微微眯眼。
“罰我。”邱辰再次重複。
“茗主子！”翠竹驚慌地抬起抬起頭，“千萬不可……”
“不關你的事。”
“茗主子！……”
“翠竹，”這次開口的是一直沉默的夏鐸，轉頭看向夏亦，“還請二哥定奪。”
夏亦抬手撫上眉宇，沉吟。
“不用想了，我說過，是我的錯，與翠竹無關。”
夏亦掃沉著臉的夏鐸一眼，然後看向邱辰，悠悠笑開，“難得郡主這麼體恤下人。來人，苔杖伺候。”
翠竹再不顧不得去求夏亦，撲過來一把抓住邱辰的衣襟，“茗主子，千萬不可，您身子嬌貴，會出事的呀！”
邱辰苦笑一下，扯出被翠竹抓在手裏的衣服，“人人平等呢，你這樣我都走不開了。”
被掰開的雙手又固執地抓緊，“茗主子，您就說句求饒話吧。”
邱辰拉起臉皺得快哭出來的翠竹，看向夏鐸。
熟悉的俊臉帶著不熟悉的漠然。
邱辰心裏澀得呼進口中的空氣都被寸絲寸縷的切割，“我媽說，從小我就是個認死理的人。”轉身，看著已經擺好的長凳輕笑，“真和電視上看到的一樣呢，”趴上去，“是這樣嗎？應該差不多吧，我記憶力一直都不錯，哦，不是，”邱辰將臉貼在冰冷的凳麵上，像在仔細思考“最近好像經常出現幻覺。”
靜靜的大廳裏沒有一人說話。
邱辰再調整了下趴著的位置，抬頭看向夏亦，“是這樣嗎？”
習水重重按一下邱辰的頭，‘咚’的一聲沉鈍的聲響，“裝什麼裝，今天不是才看過打板子嗎？”
夏亦出聲製止，“習水，不得無禮。”
邱辰頹然的徹底將頭埋向凳麵，不再抬起，“對啊，看到了呢，今天收獲真多。”
習水看一眼一直陰沉著臉的夏鐸，再轉頭看向輕掃一眼夏鐸後轉過頭來向他示意的夏亦。不再猶豫，當即大喝一聲，“打！”
“啪”“啪”“啪”……
交錯的木板擊打肉體的沉鈍聲此起彼伏。
一下，兩下，三下……
邱辰開始渾身痙攣，額頭痛苦的汗珠順著鬢角一路滑向下顎，但他仍是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絲毫示弱的聲音，直到一股腥甜開始在嘴裏蔓延。
勉力強撐的神智，在木板的不斷重擊下四散逃逸，眼前也開始黑暗。
媽媽，你知不知道我很想回去？
很想很想。
因為——
在這個未知世界上，我惟一相信的人不相信我。
怎麼辦？
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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