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81 更新時間：07-04-08 21:15
這一夜，注定有人要失眠，就像注定有人會在噩夢中驚醒一樣。
高明南在房間裏不停的踱著步。
“這不是夢吧？到底怎麼回事？這算不算某種暗示？我究竟到底該怎麼辦！”他在心裏反反複複，不停的逼問著自己，這使他原本無法平靜的心變得混亂不堪。隔壁微微的響動，使他逼迫自己停下了腳步。但困在心中的緊張、激動、疑惑使他有種要瘋掉的感覺。
他不經意的抬起頭，看到穿衣鏡中那如同困獸般的自己。高大、魁梧的身材是經年累月地獄式瘋狂曆練的結果；一條小指粗細的疤痕從他的眉心斜跨過鼻梁直至下頜，破壞了原本帥氣的麵容。那是他引以為傲的勳章，是為她而打下的印記。
從第一眼見到她，他就喜歡，沒有原因，隻有結果。
那時，隻有12歲的她花著小臉、穿著破舊不堪的小褂子、光著腳丫，與10幾個差不多大的中國女孩兒一起，蜷縮在黑漆漆的艙底。顧不得自己哭花的臉蛋兒，她正在安慰別的孩子。在我們接近她們時，她竟張開雙臂，將其他的女孩兒護在身後。那彷徨中透著勇敢的目光，在那一刻就刻在了明南的心中，十幾年來從不曾抹去。
從 東南亞與中國拐來的女孩兒們大多都不會有什麼好的去處，明南不知該不該選中她。是任她飄搖於風塵中，還是給她一個可能原本就是破碎的夢？
附下身，他們便以同一高度麵對著。他直視她的眼睛，問：
“叫什麼名字？”
女孩兒瞪大了眼睛，驚訝於他說的竟是中國話，她能聽得懂。
“朱……玉，你呢？”她出其不意的反問。
“我叫高明南，”他笑了笑，伸出手指刮了刮她凍得微紅的小臉，脫下自己的上衣，披在她的身上。“你以後可以叫我南哥哥。”
從此，她的命運被改變了。而時至今日，他仍不知這一改變，帶給她的究竟是福、是禍。
那年的一個仲夏夜，他們並肩坐在一條倒扣在沙灘上的漁船上。冷冷的月華流瀉，擊碎平靜的海麵。
“南哥哥，那地方什麼樣啊？”她歪著頭，問他。
麵對她稚氣未脫的麵孔，麵對她滿懷期待的目光，他不忍心去講述，去講述那被他視為夢魘、連想都不要再想起的地方。
他輕輕的將她抱起，擁在懷裏。“小玉，答應南哥哥，無論如何都要活著回來。好嗎？”
她咬著下唇，默不作聲，隻是望著遠處黑色的海麵。
心，是會痛的。
“我答應你，”她點點頭，“並不惜任何代價去履行我的諾言。”
擲地有聲。人，為了生存，可以變得毫無人性。可就怕她會和他一樣，還僅存著一點良知，即便活著，心卻在夾縫中煎熬，不得超生。那一瞬，他甚至後悔當初的抉擇。就算流落風塵，也好過泯滅人性。
第二天，他在那片海灘目送她上了船。同行的還有100多個亞洲各地弄來的女孩，目的地是南太平洋上的一個無人火山島。等著她們的將是惡劣的自然環境與煉獄般的訓練生活。五年後，活著的也許已經不到一半，而真正能加入他們行列的，隻會有一個人。即便活著回來，也會麵目全非了。不再是個微笑著的天使，而是一具行屍走肉，一個隻懂得殺人的機器了。
再次想見，她的名字已是“楓”了，周身散發著令人致命的嫵媚與妖豔。同去的100多個女孩兒，直接或間接的成了她手中的亡魂，那股殺氣已不是單純的籠罩，而是從心底迸發而出的。老板說她身上有種引領死亡的氣息，美麗而又致命。就像彼岸花，血色的腥紅，來自地獄和人間的交錯。
“黑撒旦，”一開口是流利的日語。眼波流轉，嘴角掛著媚惑的笑，而漆黑的眸子中卻無半分笑意。“感謝你恩賜於我的……一切~”
她的心中，也許那個“南哥哥”隻是個夢，從不曾存在。他的心碎了，被她一片片的撕碎……
“啪！”
從隔壁傳出玻璃碎裂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中，他來不及思考，便衝出了房間。
“小玉！”他邊敲門，邊喊道：“你怎麼了？開門啊！”
敲了一會兒，裏麵沒有絲毫的響動。他知道她晚上一般不會鎖門，用力一推，門開了。
黑暗中，隱隱看見朱玉抱膝坐在床上，頭埋在膝蓋上。
“怎麼了？”他走過去，坐到床邊，雙手扶住了她的肩，“做噩夢了？讓南哥哥看看。”
朱玉愣住了。“南哥哥”多麼遙遠啊，這個稱呼已經十餘年未再叫出口了。起先是不願，而後卻是不能了。今天再次想到，卻晃若隔世。
明南察覺到她的觸動，想扳起她的身子，便加大了力道。她猛的一掙，脫離了他的掌控。
明南歎了口氣，“你……還在恨我嗎？”
朱玉終於抬起了頭，轉向他，生硬的在臉上擠出了一抹笑容，然後搖了搖頭。
他用手指輕輕的拭了拭她臉上的淚，“睡吧，我就在你門口。別怕，有哥哥呢！”
他讓她躺回床上，為她掖好了毯子，就走出了她的房間。在關上門的刹那，他在心中對她說：“晚安！我美麗的墮天使。”
柳絮就住在朱玉對麵，朱玉房間裏的響動早就驚醒了她。她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明南的叫門聲。
“傻瓜！”她輕聲嗔怪道，“她晚上不鎖門的。”
聽到明南開門的聲音，柳絮靠著房門，慢慢滑坐在地板上。她心裏酸酸的，委曲得想哭。淚水在眼圈裏轉了幾圈，還是落了下來。吸了吸鼻子，卻又莫明的笑了起來。
“早就該想到有這麼一天了，不是麼？”
和朱玉一樣，柳絮也是被拐賣到日本的中國女孩。過慣了被人打來罵去、賣來賣去的日子，柳絮極其渴望自己可以強大起來，沒有人可以再欺負她，這幾乎成了她的理想。而打碎她理想的卻是朱玉。她說她需要一個女孩兒來照顧她的飲食起居，而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理由，使柳絮失去了去試煉島的機會。柳絮佩服朱玉的身手，羨慕朱玉奢華愜意的生活方式，而就是那樣一個理由，使她失去了實現這一願望的唯一機會。所以柳絮怨她，躲著她、不理她。而這一切在朱玉帶著她去了一次試煉島，便全部煙消雲散了。
柳絮永遠也忘不了那駭人的血腥場麵。
她們站在沙灘邊一塊岩石上，等待與島上的人交接物資。遠遠的就看見一隊女孩子跑了過來。大約有七、八十人。
“你來了有兩年了吧？”朱玉出其不意的問柳絮。
“是三年了。”柳絮更正道，“什麼也沒學到！”
“她們在這學到了很多很多，”朱玉淺笑道，“以她們上島的時間，算算她們訓練的進度。早上五點起，她們已經在這跑了近五個小時了。”
“五個小時？”柳絮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如果跑不動了怎麼辦？”
“這裏有專門飼養各種猛獸的地方。估計你會和狼或是老虎之類的朋友有個約會的。”
柳絮聽到這，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停！”擴音器中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休息五分鍾。”
她們如釋重負的停住腳步，癱倒在沙灘上，盡顯疲態。短暫的五分鍾後，那個男聲又再一次的響起。
“自由選擇對手，二人一組。十五分鍾內拖著對方的屍體到森林邊營地集合。”
那聲音平靜、毫無感情色彩，似乎隻是個普通的命令，和繞基地跑圈沒有任何分別一樣。那些女孩兒也一臉平靜，像是司空見慣了。她們麵無表情的起身，相互審視、僵持著，而後，毫無征兆的撕殺起來。
柳絮驚得目瞪口呆。這就是所謂的試煉？和她所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我們趕得真是時候！”朱玉拍拍柳絮的肩，像是在安慰她，“這應該是她們第一次殺人，手法都還很生。”
“好殘忍……”
“既然身在這個遊戲中，就要遵守規則。一起訓練了這麼久，哪個人有怎麼樣的實力，聰明的人會記在心裏。這一場的關鍵不在於你的實力有多強，而在於你選了多弱的人。”
“如果時間到了，還沒有結果呢？”
“十五分鍾後，還沒有帶著自己的戰利品到達指定位置，那麼等待她們的，將是槍林彈雨。這場結束後，人數會少一半。”朱玉轉過身，拉起柳絮的手，“我們到船上去等吧，不然你晚上會做噩夢的。”
經過那次，柳絮仿佛走進了朱玉的心裏，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那不是人呆的地方！”柳絮想。眼見尚且心驚肉跳，何況朱玉是親身經曆那種種磨難。
相處久了，柳絮便知朱玉原本是善良的。她雖不太與柳絮交流，但她記得柳絮的生日，會給她買禮物；她給了柳絮很大的自由，無論精神上還是物質上；她把柳絮完全護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每當一個生命完結於她手中，她會連續幾天消失得無影無蹤。柳絮不用問，也知道她去了哪裏，她周身的酒氣要幾天才能消散安靜。
“絮兒，我之所以不送你去那裏，是不想有一天，你會恨我、怨我。就象……”話說了一半，卻不忍再說下去。
“我知道。……可他對你真的很好，我看得出，他一定是真心的！”
柳絮羨慕朱玉有個高明南來愛著，他甚至對她也愛屋及烏，無微不至。可朱玉對他卻永遠擺出一副拒之千裏的冷漠，偶爾還有一絲哀怨夾雜其中。她也曾多次為他鳴不平，可每次朱玉隻是輕歎一聲，不置可否。這次也一樣。
“姐……你還想找什麼樣的啊！難道明南哥對你還不夠好嗎？難道你還在恨他？”
“無愛亦無恨。感情對於我來說是過於奢侈的東西，我無福消受。”
柳絮知道朱玉一向說一不二，心中認定的事，就算取了她的性命也休想讓她改變。心痛，為朱玉，更多的卻是為高明南。那個不斷付出卻不斷被傷害著的傻哥哥啊！她隻能默默站在他們身後，陪他們一路走來。
回過神來，天都快亮了。她惦念著朱玉，想去看看，又怕明南留宿在那兒，因為她似乎沒有聽到他離開的聲音。
去，還是不去呢？她怕那一瞬，如果是真的，自己的心可能會難過得要死掉吧！
下了好一會兒的決心，她還是將門輕輕的打開了。屋內的燈光順著門縫流瀉而出，映在靠坐在朱玉門口的明南身上。柳絮的心緊了一下，顧不得其他，一把推開門，三步並兩步的跑到他身邊。
“明南哥！醒醒！”她一邊輕聲喊，一邊輕推他。“別睡這啊，會著涼的！”
“嗯？小玉……”明南慢慢睜開了眼睛，看是柳絮，報歉的笑笑，便想站起來。可就這樣坐了半宿，他混身的肌肉酸痛、僵硬，竟使不上力氣。
“小心點！”柳絮輕聲嗔怪道。“回去睡吧，這有我呢，我進去陪她。”
柳絮永遠知道他想的是什麼。她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扶起來，他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柳絮推回了他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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