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章節字數:9438  更新時間:24-02-14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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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給黎蕭做蛋炒飯,是高一寒假,期末考試成績出來了,我從學年的倒數第一,提升到了中上。

    老師和我家人都高興的不得了,隻有我一個人心情低落,我明白,隻要我成績提上來了,黎蕭也就不會再幫我輔導功課了,我們之間勢必會再走遠一點。

    帶著這樣的情緒,漫長的寒假開始了。

    那個時候我家還在南京的老城區,秦淮河畔開了一個小賣部。

    南京的冬天陰冷陰冷的,沒有暖氣的室內更是難熬。

    我整天裏躺在被窩裏睡大覺,偶爾宋明他們叫我打籃球,十次有九次我都會拒絕掉。

    電話那頭宋明會極不情願的說道:“代哥,你是怎麼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失戀了呢。”

    嗯,或許我真的失戀了吧。

    就這麼渾渾噩噩的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臥室外麵傳來熟悉的聲音。

    “阿姨你好,我是黎蕭,耀宗他在家嗎?”

    黎蕭的大名在年級媽媽中可謂是如雷貫耳,誰不知道他是我們那屆的神話,一見到是他來了,我媽高興的合不攏嘴,“耀宗……耀宗在家,黎同學快屋裏請。”

    對待人家客氣的要命,一轉臉,我媽就朝我的臥室大喊,“代耀宗,起床了!小兔崽子都幾點了,趕緊起來!”

    果然,是我不配擁有一個溫柔的媽媽。

    “阿姨,沒關係的,我過去看看他。”

    我猛的從床上跳起來,這兩天沒有好好打理自己,一臉頹廢,這可怎麼見人啊。

    我以前從來都不是個注意形象的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黎蕭的麵前總是不希望自己出糗。

    我還手忙腳亂的穿上褲子,來不及穿衣服,黎蕭就推門進來了。

    我霎時間漲紅了臉,隨手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黎蕭,你怎麼來了。”

    “輔導功課啊,你都多久沒來找我了,還不許我來找你嗎?”

    我心頭猛的一顫,感覺一下子衝上了雲端,腦子一片空白。

    倒是我媽高興的合不攏嘴,“黎同學真是辛苦你了,我家這混小子一直不聽話,還好有你一直幫助他,他成績才能提上來點。你都不知道,這段時間不上學了他又開始犯渾,天天往床上一躺睡大覺,誰勸都不行,要不是你來了,估計還不起床呢。這回你來了,阿姨也放心了。”

    “媽……你怎麼這麼說你兒子啊。”我不禁有些害羞,不想讓黎蕭知道沒有他我過得並不好。

    “小兔崽子,我說的不是真的嗎?你這兩天飯不吃,覺不睡的,整日裏唉聲歎氣,跟丟了魂似的。”

    “媽!”我漲紅著臉,說不出來一句話。

    黎蕭看著我窘迫的樣子,微微勾起了嘴角,“阿姨,把耀宗交給我,您就放心吧。”

    我媽笑的都想開了花一樣,連忙說道:“耀宗交給你,阿姨一萬個放心,阿姨店裏還有事,你們忙,你們忙吧。”

    我媽走後世界都安靜了,黎蕭走進我的房間,我則被步步逼退,坐在床上。

    他將書包放在椅子上,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盯得我心裏更慌。

    “你這麼喜歡陳捍軍啊,滿屋子都是他的海報。”

    “哦,嗯。”我接著低著頭。

    “怎麼不說話?”黎蕭突然問道。

    一瞬間,所用的委屈一股腦的湧了上來,我鼻尖一酸說道:“我還以為我成績變好了,你就再也不會管我了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還學小姑娘,哭哭啼啼的樣子,真是丟臉死了。

    “怎麼會?你,我可是要管到底的。”

    我眼睛突然就亮了,抬著頭看著他的眼睛問道:“管多久?一輩子?”

    我以為他會像以往一樣,回答我無聊,可是沒想到他竟鄭重的點了點頭。

    我瞬間呼吸一滯,目光火辣辣的注視著他,用半開玩笑的口吻道:“你說的,不許反悔。”

    “嗯。”他語氣平靜卻堅定。

    我站起身來,拍著他的肩膀,“黎蕭,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的嘴怎麼能這麼甜?”

    眼神逐漸鎖定在他的唇上,真想嚐一嚐他嘴唇的滋味。

    可是我單薄的意誌力卻抑製住了這種可怕的衝動,我知道,如果我這樣做了,我們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如果想要跟他長長久久的走下去,我就隻能以朋友的身份在角落裏暗暗的喜歡他。

    我隻能化親吻為擁抱,用戲謔的口吻道:“這麼長時間不見你,我好想你啊。”

    他沒有反抗我抱他,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三十二天。”

    “啊?”我吃驚於黎蕭能夠快速的說出我們分別的天數。

    心裏暗暗盤算著,是不是他也同樣有那麼一點點想我。

    有的時候我覺得喜歡他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我,這麼一個渾身散發著吸引力的人,時不時地說兩句戳心窩子的話,誰能夠扛得住呢。

    我借著朋友的名義擁抱他,已經是我能夠想到我們最近的距離。

    他拿出來我的寒假作業,眉頭皺成了連綿不斷的小山峰,“還有十幾天就開學了,寒假作業一個字都沒動。”

    他說的平靜我已經能夠感覺到怒意了。

    “黎蕭,你別著急嘛,我肯定能補完的,你相信我。”我慌慌張張的哄著他別生氣。

    “行了,別忙了,趕緊寫吧。”我奮筆疾書,他就在我身邊看書學習,時不時地看著他那張臉我還是會入迷,真不明白了這張臉看了那麼久,怎麼就是看不夠呢。

    “注意力集中。”黎蕭連頭都沒抬,就知道我在看他。

    心裏慌亂,嘴上下意識的說道:“我是想問你餓不餓,我給你做飯啊?”

    “你會做飯?”

    我撓了撓頭,“隻會做蛋炒飯,你要是不喜歡吃……”

    話還沒說完,黎蕭就道:“好,我的飯不要放蔥花……”

    他這一句話,我記了十五年。

    蛋炒飯端了上桌,一如十五年前,他看了看這碗蛋炒飯,像是看出來我沒有放蔥花後的欣喜,大口大口的吃著。

    “味道還是一樣,這個味道我記好多年。”

    我白了他一眼,“吃完了就趕緊走,我還要去工作呢。”

    他沒有說話,悶頭吃飯,我也吃著碗裏的蛋炒飯卻食不知味。

    不久,我的手機響了,是接單成功的提醒,一打開,竟然是從我家到市醫院,下單的正是黎蕭。

    “你!”我吃驚的看著他,按理來說平台是有規則的,離得這麼近,是不會接到單的,這是怎麼回事?

    黎蕭已經吃完了飯,一個大老板卻圍著圍裙給我洗碗,嘴裏說道:“你別生氣,誰的生意不是做呢,再說了,我手這個樣子你總不能讓我開車去醫院吧。”

    一想起他的手,我就趕緊搶過了他手上的碗,“得了,逞什麼能啊,去那邊坐著。”

    “哦。”他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就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等著我做完。

    此時我的腦袋卻是一團漿糊,論情,他的傷都是因為我,論理,這也是我的工作;論情論理我都逃不過,我不禁長歎了一口氣,這麼多年了,我怎麼就是能夠不斷的被他拿捏了呢。

    惡狠狠的瞪了黎蕭一眼,他的那些手段還真都可以出一本書了!

    我用紙巾擦了擦手,沒好氣的走到他的麵前,冷聲說道:“走吧!”

    此後的這些天,我每天就隻能接到他一個人的單子,他倒好,從早到晚在外麵晃悠,從二環到六環,恨不得把車開到廊坊去。

    剛開始的幾天,我還有力氣在車上邊開車邊罵他,後來我實在是沒有力氣了,懶得理他。

    他竟然還給我遞了一瓶水過來!

    “累了就歇會兒。”

    我一個急刹車把車子停到了路邊。

    “黎蕭,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有病呢?我一天天的這麼罵你,你沒臉沒皮的貼上來有意思嗎?以你現在的身家長相想要什麼女人沒有啊,一定你死皮賴臉的跟我這一個男人在這混什麼混啊!”

    黎蕭依舊是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樣,“我不是跟你混,也沒想要玩玩,我是真的喜歡你,不想離開你。”

    “別跟我這兒膩歪,你說你一個大老板,你一天天的這麼閑嗎?跟個老大爺似的滿北京城遛彎?”

    “公司的事情有員工幫忙做,現在沒有比你更重要的事了。”

    “果然是剝削勞苦大眾的資本家!你跟我說句實話,這段時間的單子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隻能接到你的單子?”

    黎蕭遲疑了一下說道:“你們公司被我收購。”

    “你他媽有病嗎?”我真是忍不住想罵人,“果然是財大氣粗,怎麼非逼著我把這份工作辭了是嗎?”

    “耀宗,不是,我隻是想讓你不要這麼辛苦,如果你願意,我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

    “放屁,別跟我這假惺惺的樣子,我告訴你,老子不吃這一套!你的活老子就還不接了,我看你能怎麼樣!”

    說完,我提著我的小電動,往家的方向騎。

    我真是受夠黎蕭了,他真就陰魂不散,感覺自從遇到他開始,我的生活都已經被他掌控了,真的讓我無法接受。

    不過,真的辭了這個工作,我能夠去做什麼呢?

    因為進過局子,蹲過監獄,我的簡曆上有很不光彩的一筆,我高中沒有畢業就被學校退學了,其後就再也沒有上過學。

    後來找工作,小一點的地方還好,但是稍微大一點的公司都能夠查到我的犯罪記錄就會想方設法的把我逼走。

    而且我每找一份工作,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別人發現我之前的事情。

    漸漸的,我覺得自己跟這個社會脫節了,別人能夠沐浴陽光開懷大笑,可我就隻能隱匿在隱秘的陰暗角落中苟活。

    好在後來找到了這份工作,我這個公司是一個小平台,老板人也很好,他知道我的事情,但是也給了我足夠的信任。

    我才有了這樣一個相對體麵的工作,過上了我夢寐以求的安穩生活,可是這個時候黎蕭又出現了,我看他就是不想讓我過一天的安穩日子!

    心中強烈的鬥爭著,我到底要不要放棄這份工作。

    算了,懶得再想了,回到家天都黑了,我也沒有點燈,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裏,安安穩穩的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迷迷糊糊的洗漱,卻又聽見手機響起了接單成功的聲音,明明之前那麼悅耳的聲音,我現在聽起來隻覺得頭皮發麻。

    打開手機,我鬆了一口氣,不是黎蕭的訂單。

    看來他這次終於放棄了,我心裏卻有一點悵然若失,是啊,都過去了,早就該過去了。

    ……………………………

    這幾天,接單正常,而且平台經常給我派的單都是路平不堵的好活兒,我也算是心情舒暢。

    這一天正送一位乘客回家,後排的乘客來回向後張望,“咦?師傅,你沒發現後麵那輛保時捷一直跟著咱們嘛?”

    嗯?保時捷?我用後視鏡回看,還真是保時捷918,像是這種高檔跑車應該不是黎蕭喜歡的類型,我剛要鬆一口氣,卻見後麵那個人的身影一晃。

    媽的,還真是黎蕭,他怎麼沒完沒了的。

    將乘客送回家中,我騎著我那個小電動回家,路過黎蕭的時候壓根兒沒有正眼看他,我現在真不想跟他說話,這個人怎麼這麼軸呢,好話賴話說了個遍,他是聽不懂嗎?

    我在前麵走,黎蕭就在後麵開車龜行,這條路本就是兩車道,後麵的司機一個勁兒的按喇叭,他也無動於衷。

    還真是人若沒臉天下無敵啊。

    我也想提速,但是我那個小電動真的跑不起來,後麵的喇叭聲,咒罵聲此起彼伏,一直都沒停下來。

    實在是忍無可忍,我停下了車,提著我的折疊小電動往回走。

    因為我停下來了,黎蕭摸不清楚情況也跟著停了下來,後麵的車被迫停了一排,就在這個時候後車一個五大三粗的司機衝到了黎蕭的車旁。

    “媽的,開個跑車了不起啊,你這車開的有十邁嗎?公園遛狗的大爺都比你快吧……”

    看那男人一直咄咄逼人,我實在是忍無可忍的罵道:“你他媽趕著去投胎啊,市區裏的路我聽過限高速的,我還沒有聽過限低速的呢,你他媽要是著急的話坐火箭啊,要不然開車飛過去唄!在這裏鬼哭狼嚎的發什麼瘋!”

    那男人被我一頓機關炮一樣罵到楞在原地,我把電動車扔到後排,自己坐在副駕駛。

    黎蕭正一臉笑意的看著我,我氣不打一處來,“你他媽還有臉笑,還不嫌丟人啊?開車!”

    “好!”

    一眨眼跑車就不見了蹤影,隻留下後麵長長的車隊在風中淩亂。

    車上格外安靜,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去什刹海。”

    “啊?”

    “我餓了,想吃燒烤。”

    “好。”黎蕭乖乖的將車開到了什刹海,我們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坐在了門口的板凳上。

    這家店人氣很旺,夏天門外坐滿了人,聲音嘈雜。

    我們點了個烤串跟啤酒,這算是我們兩個重逢之後第一次不吵不鬧平平靜靜的坐下來吃飯。

    我做在小板凳上,看著對麵的黎蕭,他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像他這樣的大少爺,應該從來沒有來過這樣的路邊攤。

    “不習慣吧,不過這也是我能請得起你的最貴的館子了。”

    “習慣,挺好的。”我知道他在說違心話,不過是不想讓我太難堪。

    “行,既然你不矯情,咱今兒就在這兒吃了。”說著我拿起了麵前的酒杯,“黎蕭,咱們兩個是老同學。中國這麼大,天南海北的,隔了這麼多年還能碰見,也是緣分。我敬你一杯。”

    說著,我將手中的一杯啤酒一飲而盡。

    我知道黎蕭從來不喝酒,但是他還是喝了手中的那一杯酒。

    我接著說道:“黎蕭,這兩天的事兒我跟你道歉,我這個人脾氣不好,泥腿子一個,沒啥大學問,說話總帶啷當,你念在我們還是同學的份兒上別跟我一般計較,我再喝一杯。”

    黎蕭沒有攔住我,我又喝了一杯,而後就是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

    “耀宗,你別喝了,一會兒該喝醉了,你知道的,我從來都沒有生過你的氣。”

    他還沒有說完又被我攔住了,我已經有些微醺,歪著頭,懶洋洋的說道:“黎蕭,好不容易咱們能夠這麼安安穩穩的在一起敘敘舊,我想跟你說一些掏心窩子的話。”

    黎蕭點了點頭,認真聽著。

    “黎蕭,你應該知道我是個遺腹子。

    我還沒出生,我爸就死了,我都沒有見過我爸長什麼樣子,關於他的所有故事都是我媽講給我的。

    他的戰友在整理他的遺物的時候,在他上衣貼近胸口的衣兜裏塞了一張紙條,是我的名字—代耀宗,我的名字是他給我起的,我媽說這個名字承載了我爸對我所有的期望。

    他希望我能夠光宗耀祖,延續他的榮耀。

    我強忍著眼淚,喝下了一口酒,眼淚一滴滴的掉在酒裏,“可是這個願望在我十八歲的時候,就破滅了。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我的18歲,會去看山河大海,落日餘暉,去見識這世上所有美好的東西,卻從來沒有想過,我的人生就隻停留在了十八歲。”

    “別說了,耀宗,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好不好。”黎蕭帶著哭腔的垂下頭。

    我卻搖了搖頭苦笑道:“說實話,剛開始我挺恨你的,後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想開了。

    黎蕭,說真的,我不怪你。我們那個時候還小,不懂什麼是喜歡,也不懂這份感情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所以奮不顧身的一頭紮進去,體驗了一把轟轟烈烈,至死不渝,也算是沒有辜負年少一場。

    得到今天的結果都是我自有應得,但我所憎惡的是我自己那時候太小,想的太簡單,我以為我犯下的錯,我一個人承擔就好,我從未想過這會成為我們一家人的噩夢。”

    我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回想那段我最不願提及的過往,“我從監獄出來之前,學校就讓我退了學。出來了之後,家裏的親朋好友都與我們斷了聯係,身邊的鄰居也都繞著我們一家人走,我媽的小賣部天天被人扔死老鼠,臭雞蛋。

    我們一家人就像是別人眼裏的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抬不起來頭做人。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對他們做過任何壞事,他們卻恨不得我去死。

    你能想象得到嗎?我爺爺,我爺爺那個時候已經80多歲了,走在路上被一群小孩扔石子。

    罵他是個老變態!

    他這輩子從年輕的時候就棄筆從戎,一代人吃了五代人的苦!

    就是這樣一個在戰場上從未屈服過得鐵骨錚錚的漢子,卻回到家裏哭的像個孩子!

    他曾經為了保衛這個國家,受過傷,流過血,他這輩子走到哪裏都頂天立地,卻還因為我這個不爭氣的孫子,受這樣大的侮辱。

    他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他做錯了什麼?

    後來,爺爺去世了,連死都沒有闔上眼睛。

    爺爺走後,媽媽拿下了掛在門口“光榮之家”的牌子,那是我爸爸拚了命換來的榮譽!就這樣毀在了我的手裏。

    後來,我和我媽搬到了外婆家,舅舅嫌棄我,不讓我媽進門。

    我們兩個靠著打零工維持生活,不過兩年的時間,我媽也鬱鬱而終。

    我因為有過這段入獄的經曆,一直找不到正經的工作,我去工地幹過活兒,當過服務員,保安,甚至門童,每個地方我都不敢停留太長時間,怕碰到知道我過往的熟人。

    我就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過了十五年,十五年,我人生中最好的十五年。

    這麼多年,無數個日日夜夜,我總會做噩夢,夢裏都是獄警讓我寫悔過書。

    拿著那張紙,我卻不知道該寫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到底犯了什麼滔天大錯,要害我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思來想去,我好像隻是做錯了一件事,就是愛上了你。

    愛上你是我的原罪,是我所有痛苦的根源。

    這些年我無數次我都在想。如果我當初沒有遇見過你,該有多好,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或許此刻的我會穿著警服繼續完成我父親的事業,晚上回到家裏,我媽就會做好一桌子菜等我回來。

    隻是這個夢離我太遠了,我連做夢都不敢夢到。”

    黎蕭的眼淚不斷湧出眼眶,抽泣道:“耀宗,讓我用下半輩子補償你好嗎?”

    我長歎了一口氣,“你還是沒明白,其實我不怪你,不恨你,隻是我們不能在一起。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總會想起我爺爺離去時候的表情,想起我媽媽抱著我痛哭的樣子,我心裏這道坎兒過不去,我不能替他們原諒你。”

    “黎蕭,我是真的愛過你,你是個很好的人,所以我從沒有後悔過愛你。但是這份愛的代價太大了,太過沉重了,我們誰都背負不了,也無法帶著它上路。

    黎蕭,該放下了。”

    黎蕭沒有說話,那雙眼睛緊緊盯著我,我知道他不甘,但他也知道,說什麼都是徒勞。

    我站起身來,搖搖欲墜道:“今天這頓我請了,別跟我搶了。”

    付完賬,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我知道,我們之間徹底斷了。

    從那天開始,我的生活徹底清淨了,再也沒有陰魂不散的黎蕭。

    今天接了個單,在什刹海的燒烤店,正好還是那個老板,看見我連忙上前打招呼。

    “喂,小兄弟,我可算看見你了,那天可真是要嚇死我了。”

    我不解的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你還不知道啊?”他一臉詫異的看著我,“你帶來的那個朋友啊,有嚴重的酒精過敏,你走了之後我就看他一直趴在桌子上,當時我還以為他睡著了,拍了他兩下,誰知道他直接躺在了地上,連氣都要沒了。”

    “你說什麼?酒精過敏!”我腦海中努力回想著,黎蕭確實從來沒有喝過酒,我一直以為他是不喜歡,沒想到是因為過敏。

    不對,他喝過一次,是在我十八歲生日那天。

    我過生日正好趕上高考百日誓師大會,晚上同學們幫我慶祝生日,我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拉著黎蕭跳到了秦淮河上的一艘小漁船上。

    皎皎月光散在河水上,波光粼粼,映著他白皙的臉頰好看的像是天上的神仙。

    “一直看著我做什麼?”黎蕭悠悠開口。

    我一臉流氓習氣道:“好看唄,怎麼也看不夠。”

    黎蕭嘴角微微揚起,“你都看了三年了,不嫌膩啊。”

    “看一輩子都不膩。”我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你想考去哪裏呢?”

    “去北京吧,學校還沒想好。”

    我默默的記在心裏,“好,那我也去!”

    “去幹嘛?”黎蕭挑眉道。

    “你這麼勾人,當然是去看著你了。”我帶著調笑的口氣,卻說著真心話。

    黎蕭卻不知道是怎麼了,之前我要是跟他說這樣的話,他肯定會訓我兩句,可這次他卻凝視著我的雙眼說道:“既然我這麼勾人,你有沒有對我有一點動心啊?”

    我被他嚇了一跳,慌忙間手裏的東西也掉了下去。

    趕緊岔開話題說道:“剛剛從聚會上拿出來的兩聽啤酒,咱們兩個一人一個。”

    “啊?”黎蕭不解,我已經將啤酒放在他的手裏。

    “我的十八歲禮物,跟你一起喝交杯酒。”

    黎蕭無奈的笑道:“你當小孩子過家家呢?都成年了怎麼還這麼幼稚。”

    我故意裝出一副不成熟的樣子,“怎麼樣,喝不喝?”

    “好好好,十八歲生日快樂。”

    我們兩個手臂相纏,在天水之間,喝下了那杯交杯酒。

    我心裏卻暗自默念,黎蕭雖然這輩子我們結不了婚,但喝下這杯酒,這輩子也就值了。

    喝完酒,我們兩個躺在小船上,小船沒有頂,躺在上麵可以直接看見漫天星河。

    天上那一輪圓月格外明亮,在我心裏黎蕭一直都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月亮。

    此刻他明明就躺在我的身邊,我卻覺得天上的月亮好近,他卻離我好遠。

    “黎蕭,你說畢業之後我們還能像這樣嗎?”

    身邊的人沒有回答,隻是安靜的躺在那裏。

    我轉過身去,他竟然睡著了,他那無可挑剔的臉映著清冷的月光。

    那一刻,我仿佛能夠將月亮捧在我的手上。

    一時間,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壓抑許久的愛意作祟,我俯下身去,吻上了他的嘴唇。

    忽然,一道白光閃過,我聽見了快門的聲音,一個身著華麗服飾的女人站在河岸上,眉宇間與黎蕭有幾分相似,她身邊的人按下了舉著相機。

    她的身後,還跟著好幾個警察,她急匆匆的從岸上跑了過來,“黎蕭,黎蕭你沒事吧!”

    我聽黎蕭說過,他有一個姐姐黎靜,想來就是這位了。

    我沒有見過這個陣勢一時間頭腦一片空白,慌亂中隻聽見那個女人跟警察說:“你們都看見了吧,這個變態,他竟然占我弟弟便宜,我弟弟還沒有成年呢?他這是犯罪!你們一定要把他給我抓起來,要不然,我弟弟這輩子就毀了!”

    我就這樣被警察帶走了,自始至終,黎蕭都沒有為我說過一句話。

    我以為最起碼他應該對我有那麼一丁點兒的感情,誰承想我們之間從來都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我在牢裏待了兩個月就聽說黎家撤訴了,我也隨之被放了出來。

    現在再去回想這件事情,如果當年黎蕭並不是睡著了,而是酒精過敏昏迷了的話,其實他並不是不幫我說話,是因為他那個時候已經失去了知覺,真的是這樣嗎?

    送走了客戶,我帶著這樣的疑問,我按照燒烤店老板的指引,來到了市醫院,我正在四處尋找黎蕭的病房。

    卻迎麵碰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黎靜依舊是那樣優雅高傲,與十五年前沒有什麼兩樣。

    “果然是你,我說為什麼黎蕭會冒著生命的危險喝酒呢?你還真是他的克星。”黎靜雖然說的平靜,但是我能夠感覺到他的怒火。

    “黎蕭他沒事吧?”

    “沒想到你還關心他的死活啊?我還以為你嫌他命太長,恨不得他早點死了!”

    我本來不想搭理她說話,但是我是真聽不下去她將黎蕭的生死掛在嘴上。

    “黎小姐,要不是看在你是黎蕭的姐姐,你以為我願意跟你說話嗎?我壓根兒連你這張臉都不願意看到,你憑借什麼在我麵前這樣頤指氣使咄咄逼人?”

    “憑什麼?憑你毀了黎蕭一輩子!”黎靜咬牙切齒的說道:“如果沒有你,他會一直是我們家的天之驕子,是我們家的驕傲,就因為你的出現,他離經叛道,甚至跟黎家斷絕關係。為了救你出來,他甚至以死相逼,幾次差點活不下來!為了你甚至還……”

    黎靜想說什麼卻又戛然而止,“反正,我告訴你,你欠黎蕭的!你要是敢對他不好,我饒不了你!”

    黎靜所說的信息量太大,我一時之間沒有辦法理清楚,不過我似乎弄明白了一點,“當年送我進監獄的不是他?”

    “你竟然不知道?”黎靜皺眉,卻又反問道:“你們這些年沒有在一起?”

    黎靜為什麼會覺得我們在一起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一頭霧水。

    黎靜精明的看出了我茫然的神色,苦笑了一聲,“我弟弟可真是傻透了,竟然能夠苦等一個人十五年,好,你不是想要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我來告訴你。”

    “你應該知道,我們家是書香門第,黎蕭是家裏的獨子,從小聰明好學,是我們整個家族的驕傲。直到他上高中之後遇見你,其實我早就已經知道有你這個人的存在,我也早就察覺出來你對黎蕭的感情不一般。

    所以,在你十八歲生日那天的事,是我安排好的,本來就是想要教訓一下你。但是我沒有想到,天生對酒精嚴重過敏的黎蕭竟然會為了你開心就不要命的喝下那杯酒。

    當時他生死未卜,我是真的急了,恨不得殺了你,就直接一紙訴狀把你送進了監獄。

    其實從始至終黎蕭都不知道這件事情,等到他醒來之後,拚了命的要把你救出來,甚至以死相逼,不惜跟父親做交換,才換來你出獄。

    後來,聽說你搬家了,他就不顧父親的阻撓四處尋找你,甚至跟父親斷絕了父子關係!

    從他讀大學開始,就沒有再跟家裏聯係過。

    我還以為他早就已經找到了你,沒想到,你們才剛相遇?那蕭兒這些年到底是靠什麼挺過來的?為了一個可能永遠都等不到的人,他和我們斷絕了十五年的聯係!

    就連父親去世的時候,葬禮他都沒有參加,你到底還想讓他怎麼樣?非要讓他死在你的麵前你才能放過他嗎?”

    我心裏猛的一顫,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竟然錯怪了他十五年。

    這十五年來,支撐著我的最起碼還有恨意,可是他呢?他又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眉頭緊鎖,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代耀宗,我知道,我毀了你一輩子。但是我唯一的弟弟從那以後也就再也不認我這個姐姐了,我失去了弟弟,也失去父親,我們一家子都散了,就是因為你!你要是還不解氣你就衝我來,我求你放過黎蕭吧,他自始至終都是無辜的!你要是有點良心就對他好一點吧,他為你做過的事情受過得罪,是你難以想象的。”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腦袋裏麵亂的很,我需要靜一靜,跌跌撞撞的走出醫院,我現在沒有辦法麵對黎蕭。

    腦袋裏不斷回想這些日子我對他做的那些事情,我都他媽做了什麼啊?

    侮辱他,謾罵他,一遍遍的踐踏著他的尊嚴逼他走,甚至還差點要了他的命!

    可他明明他什麼都沒有做錯!

    一瞬間,愧疚,心疼,自責,各種各樣的情緒充斥著我的大腦,我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排解。

    可是,我這十五年的苦難,究竟應該怪誰呢?

    我不知何解。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又想起了接單提示音,我本來想要拒掉的,可是上麵備注卻打了兩個字,“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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