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59 更新時間：07-10-06 15:20
長生殿裏歌舞升平。長生殿位於掖庭宮於頤朔宮兩主宮之間，皇家宴會通常都願意設在那裏，其奢華程度不言而喻，單講那水晶舞台便僅是為視覺的享受。
皇帝朱見深一身明黃長袍，頭戴通天冠，白玉珠十二旒，垂在麵前，遮住龍顏，更顯得庸貴。正坐於寶座之上，精神炯然。皇後萬貞兒不怒而威，一身大紅金絲百鳳折裙，頭梳皇後髻，金煌煌的金鳳步搖未曾晃動一下。與皇帝並列而坐，時不時小聲的聊兩句亦不失威嚴。在下邊是柳淑妃與何賢妃，吃著茶點，時不時聊幾句笑一陣，在下邊是九嬪都論位份大小而排列端坐，未敢輕易出聲。
我坐在離皇帝很遠的左下邊，身著純白蠶絲裙，頭梳反墜馬髻，鬢角一支嬌豔的海棠帶笑。而位於我附近的都是一些陌生麵孔，老少肥瘦美醜皆有，不變的是眼中的風霜，想必是久年不見天顏，做人也低調了許多。有時不時向我投來嫉妒並著羨慕的目光，我都會回之微微一笑。她們雖心有怨言，還是禮儀性的回之一笑，有的甚至帶討好的意味，想必是多年的孤寂將她們清早的情節早已磨光了罷！皇帝不時將眼珠留到我身上，眉目傳情，四目對望，我臉色郝然一紅，報之嬌柔一笑，臉頰滾燙，便羞得低下了頭。皇上便讓人把他麵前我喜歡的食物送到我跟前來，招來嫉妒無數，我也來者不拒，將她們的妒色一並收下了。
皇後見此，眉目慈善，溫和的說：“皇上，臣妾久聞蓮嬪歌舞雙絕，不知臣妾可有幸聽得請蓮嬪呤唱一曲？”皇上拿眼睛看著我，我報之嫵媚一笑，表示不會讓他失望。才聽得皇上說：“那，落兒就讓她們見識見識？！”
我上前微笑著回道：“皇後娘娘抬愛，嬪妾怎敢不從。隻是不知道娘娘愛聽哪首？”
皇後說：“皇上，臣妾久聞唐時楊貴妃的霓裳羽衣曲甚妙，舞中女子，個個舞姿婆娑，婉如仙子下凡。臣妾倒是非常想見識一下。”
皇帝皺了下眉，為難道：“霓裳羽衣曲在安吏之亂時，早已失傳。皇後可是有意為難蓮嬪？”
皇後微笑著回道：“皇上多心了，臣妾可不敢為難皇上的心尖肉。臣妾不過是真心想看這霓裳羽衣曲，若蓮嬪不會舞這，臣妾也不會讓皇上難做。”又轉過頭，單刀直入的問我說：“不知蓮嬪可願做這霓裳羽衣曲？”
皇後擺明了想讓我出醜，我就偏不讓她得逞。我和宛兒自小在文安侯的府裏做歌女，隻要你能點得出來，我就能舞給你看。不說是霓裳羽衣曲，就是當年梅妃的驚鴻舞我也能跳給你看！我安排的宛兒一會便是作驚鴻舞呢。隻是這霓裳羽衣曲一個人，又怎麼作得起？
我上前回話：“回皇後娘娘，這霓裳羽衣曲最少也得要十五人才能起舞。嬪妾隻怕要現醜了。皇帝道：“不要緊，你盡管去舞就是了。”
我喚了宛兒一齊走至殿中央，音樂聲響起，我們如粉蝶翩翩起舞。靜如仙子臨雲，回眸生情；動，若彩蝶脫繭出，化蝶展翅。揮舞的水袖在空氣中飄，正如那天上的雲兒，仿佛永遠不落塵埃，我與宛兒舞動在“飄浮”的舞動著的薄紗間，如同淩雲仙子嘻戲玩耍，似乎還能聽見那時不時的嬌俏玩笑之音……
眾人都為我與宛兒的霓裳羽衣曲的舞姿驚歎，隻有萬皇後平靜如常。原來她的目的不在這兒！她知道是我文安侯的歌女，大約也猜想到我一定會這支舞的。那她是……她是要用楊貴妃的最後下場來警告我？楊貴妃馬嵬坡前死，君王掩麵救不得……想著我都心驚膽戰！想到這裏，我不由得怯由心生！
一曲已罷，皇帝拍手稱好，眾才隨著鼓掌，整個場麵酸氣十足，卻也不伐真心之人，這可能就是所謂的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吧。宛兒早已悄然退下去。皇上讚美道：“蓮嬪真是歌舞雙絕。”
我回嬌羞著回道：“謝謝皇上讚賞。”皇上又問：“剛才與你一起舞的女子，朕為何從未見過？”沒想到皇上會在現在就問起宛兒，我以為，他至少會在人都散去後，單獨問我。看來皇上對宛兒是有意了，這正合了我的意。我忙回道：“回皇上，她便是三年前，和我一起進宮的秀女宛兒。”
“哦？三年前的秀女？那朕為何不一點也不知道？”說著拿眼睛看著皇後，看不出喜怒。
皇後訕訕一笑，有瞬間的失神，卻威嚴不減，溫笑如故的說：“當年宓貴妃將她們帶了去，後來便不知所蹤。因皇上極疼愛宓妃，臣妾也不好多言，怕令皇上難做！”萬貞兒倒是聰明，把一切全推到失寵的宓貴妃身上去，倒也推得倒真幹淨！然後又明知故問道：“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我回道：“回娘娘，宛兒現在是我的侍女。因是和我一起長大的，故請她和我一起為皇上獻上歌舞。還請娘娘原諒嬪妾的自作主張。”皇後微笑才點點頭。明知故問也裝得跟真不知道似的，當年宓貴妃也不過是婕妤的身份，要是沒有皇後的默許，她哪裏有那麼大膽子？都當我癡兒了！
皇帝溫潤如玉的笑著，說：“原來是這樣！”又問：“宛兒何在？”
宛兒忙上前參拜：“奴婢宛兒，叩見吾皇萬歲。皇後千歲吉祥。”皇上道：“抬起頭來。”宛兒照做了。皇帝歎道：“長得倒是清麗可人。”眾嬪妃的酸意又冒了起來，時不時向宛兒投對殺人的目光，想不到一個下作的丫頭竟也能得到君王的誇讚，而她們卻什麼也沒撈得到，萬分不甘。
皇後和藹的笑著說：“剛才見你舞跳得不錯。你在為皇上舞一曲吧。舞什麼呢？”皇後故作略思片刻，眾人也不敢亂出主意，隻靜靜的著，半晌方才恍然大悟似的道：“剛才有了霓裳羽衣曲，那你就來一首梅妃當年的驚鴻舞吧！”唐玄宗身邊的兩大名舞都被她點了出來，看來她真是有備而來了，我暗想。
宛兒道了一聲是，叩頭，便退下去了。
皇後雖有不悅，卻是笑著皇帝柔聲說：“這丫頭，叫她跳舞，她怎麼退了下去？”
我忙替宛兒解釋說：“回皇後，她這是去準備。”
皇後不悅一笑，說：“架子還不小。”
皇帝對皇後安慰一笑，說：“就你最性急。”像是戲虐，卻又飽涵溫情。我漠然發現，皇帝對皇後說話的聲音有一點特別。聲音裏有一種特別的親切，就好似一家人聊天，沒有誰是誰的天，誰是誰的尊。如果對我是愛，那麼對皇後的便是情。愛能得幾時？有情才能長久！
我微微一怔，因為那種情感是皇上對著我時沒有，恍然憂傷間，宛兒換個身鵝黃宮紗出來了。宛兒的衣服是我特意為她準備的，鵝黃色更能顯現出像膚若凝脂，而高高豎起的靈蛇髻也更顯得她水靈動人。
宛兒口吹白玉笛，笛聲如同天籟之音。淩空起舞，舞姿翩翩，恍如仙女下凡塵。
直至曲已終，人卻不能回神。連在三叼難的萬皇後都為這天籟之音傾倒，一時失神，呆呆地恍如夢中。皇帝大讚宛兒的才華，又問：“宛兒是何姓氏？”我便猜想到一定是要晉封宛兒了。果然，皇帝下旨，“有女，沈氏，多才多藝。朕欽封為從六品美人，賜號莞。入住梅香院。”
宛兒激動萬分，感激的看了看我，又忙上前領了旨謝恩，“奴婢謝皇上，皇後厚恩。”
我也為宛兒高興，想不到皇上會如此快的封賞，隻以為還會費番周折，不想如此容易，忙前福身，謝恩道：“嬪妾謝皇上，皇後對宛兒姐姐的厚恩。”高興之佘，又是一陣剜心似的疼。皇帝他是我的夫，我的君呀！為了留住他的寵愛，為了在這人情荒涼的皇宮裏留個站腳的地方，我不得不將別的女人送到我的夫君麵前，分享他的寵，分享他的愛。如果可以，我倒寧願我的夫是個普通百姓，睡覺時見到的最後一人是他，醒來時見到的第一人也是他，味著他的汗味，聽著他的酣聲，哪怕被他攪得夜不成夢，我亦心甘樂意。可他卻是君，是王，是高高在的九五至尊！
皇後早已臉色難看，刁難不成，反使得皇帝多收了一位宮嬪，隻氣得不說話了。
皇帝顯然沒有注意到皇後的變化，深意的衝我一笑，道：“蓮嬪接旨。”我忙跪下聽旨，“蓮嬪佟氏，賢惠淑德，大方得體，晉封為從四品婉儀，賜號湘。”
我心下歡喜，心上霞飛，忙叩頭謝恩。皇令我起來，又溫和地道：“今後，落兒和莞美人往得近，莞美人還得你多照顧。”我小心應了聲是，與宛兒相視一笑，兩心歡喜。這才半年時間，他這是第二次晉我位分了！眾嬪妃向我投來嫉恨的目光，我會不去理會，隻當她們羨慕著我，卻又羨慕不去，心下更有超然的快樂！
眾妃嬪忙向皇帝賀喜，又向我與宛兒賀喜。我與婉兒的份位雖都不高，但難得的是堪得君心，榮寵之至，她們亦不也侍慢。最先起身向道喜的是餘選侍，她道：“嬪妾恭賀皇上喜得妙人！”
皇上見我與宛兒高興，也麵上一直掛笑，卻不知那說話的妃嬪是誰，隻問：“你是？”
“賤妾選侍，餘氏。”餘選侍忙小心翼翼地回話。餘選侍長得珠圓玉潤，夕顏花色裙子更襯托得她成熟的身段韻味十足，隻聞她十四歲進宮封為了選侍，如今已在宮裏過了五個年頭，卻依然隻是個選侍。她的確很美，隻可惜進宮時皇上專寵已故的麗妃，隻怕聖上見都不曾見過這位餘選侍吧，難怪會有此一問。
其佘的嬪妃向皇上，我和宛兒道賀，說些討好獻媚的話。雖然她們都說得醋味十足，我了得把她們當真話聽，還得表現出一副心生感激的樣子，使我痛苦不堪。回頭看宛兒，她卻甘之如飴！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但轉念一想，別人看我對她們的應酬，大約也覺得我甘之如飴的吧？因為，這一場仗，我又是勝利者！得了封賜我心裏稍微好過了一點，我用力對自己說，這是我要的，這是我要的！可我看到皇帝那帶笑的眼，又看到宛兒那緋紅的臉，醋意蕩漾開來。宛兒意視到我望著她，回首對我報之一笑，她可真美，難怪皇帝一見到便封為美人。
正當我們觥籌交錯，瑩嘻燕笑時，如此良辰美景，太監卻不合時宜的來報說：“稟皇上，侯氏在信安宮懸粱自盡了！”
皇帝不悅的問：“哪個侯氏？”
皇後道：“就是宓貴妃。”又問：“侯氏死了？”
太監謹慎回道：“回娘娘，侯氏沒死。”
皇後怒道：“那你跑到這裏來瞎胡鬧什麼？還不快退下去！”
皇帝聞聲臉色一變：“慢著，隨朕去瞧瞧。”走了兩步，又問：“傳太醫了沒？”那太監回：“沒。”皇上怒道：“怎麼不傳太醫？快傳太醫去。”
太監連聲道是，行了禮向太醫院走去。皇上帶了幾個太監向信安宮的方向走去。
皇上一走，嬪妃們的態度就冷下來，雖不至於當著麵與我和宛兒過不去，心裏卻大都嫉恨。我亦覺得好沒意思，未幾時便各自散了，各回各的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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