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84 更新時間：07-10-06 16:55
晴雪。
天和地白茫茫一片。天是白的，地是白的，屋是白的，樹是白的，路是白的，我的雪衣，也是白的。我感覺自己已經融進了雪裏，我是雪的一份子。雪在躺在地上，我在地上飄。
翟鳳鸞轎及隨行的儀仗在天和地的雪中穿過，顯得那麼渺小。
翠心庵裏早有禁衛將那裏的閑雜人等一律譴開，隻剩下些姑子早在外麵等我鸞駕。離翠心庵還在兩三裏便有姑子來接。兩邊是冰雕似的樹和冰雕似的神佛塑像。越近翠心庵我的心就跳得越快，才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我不能接近神佛！
怎麼辦？都快到了，不能現在說才說不去的。我真是魯莽！來之前怎麼沒想到呢？
就在這時，主人竟然出現在我翟鳳鸞轎裏。我如見到救命稻草激動而細聲說：“主人救我！”主人有幾分失望地看著我，直到我低下頭。他手裏變出一個錦盒，遞交給我。
我打開一看，“褐淚！”我驚訝地說。主人點點頭，道：“這是第三度前主人留下來的聖物，戴上它就不怕佛像了。”我感激地看著主人，想說謝謝，主人卻消失不見了。我將主人帶來的褐淚耳墜換戴上，果然心神安寧了許多。還好人主雪中送炭，來得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轎停在翠心庵門口，紫鵲扶我下轎。庵內姑子聚在奄門叩首行禮，黑漆漆的跪了一地。我道：“諸位快快請起。”姑子們謝了恩，忙請我入奄。
在大殿裏點上一注清香向菩薩叩首，本想親自上到菩薩麵前，怎奈越靠近菩薩灼熱之痛越烈，隻好做罷，讓紫鵲代勞。紫鵲忙接過香，恭敬在放在菩薩跟前。
優曇師太道帶我們去後殿歇息。我問：“這裏是不是有一位叫俗名叫荷仙的女子？”
優曇師太道：“娘娘可知道那位荷仙姑娘的法號？”我搖頭。師太道：“這就難了，入了空門就脫離了紅塵，前程往事也一概都是前生事了。隻怕是不好找呀！”
我道：“那女子和我長得有幾分相像，有勞師太替我找了她來！”師太為難道：“這……”我道：“師太要是為難，那就請庵裏的所有姑子出來，由本宮親自找！”那優曇師太還想說什麼，紫鵲道：“娘娘叫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下去吧！”優曇師太隻得應承下去。
翠心庵的梅花茶清香撲鼻，沁人肺腑，是梅花芯裏的雪水泡的，而且是清晨五更時取來存於地底下，別有一番甘甜之味。就是在皇宮，也難吃到這樣的好茶。
我尖著嘴，品嚐著這上好的佳品。
紫鵲道：“娘娘在找的荷仙是何許人也？”我隻笑笑，“一會你就知道了！”
一盞茶時間，優曇師太來回話：“娘娘，庵裏的姑子都聚在了殿廳裏。”我對紫鵲道：“那我們這就去看看罷。”
殿廳裏約聚了百佘人，有穿藍色衣服，灰色衣服和白色衣服的三種。我一個一個仔細辨認著。雖然我沒見過荷仙，但聽見人都說她和我長得像。沒見過過荷仙，還沒見過自己嘛？隻是，如果真的自己站在自己對麵，也未必真認得！
約兩個時辰，人都仔細認完了，一點收獲也沒有。難道真的是認別人容易，認自己難？還是我看得人多了，眼花？我問師太：“人全都在這裏了？”師太回道：“都在了。”我問：“一個都沒少？”師太回：“這……”
我火了，“什麼這這那那的，本宮問你話你最好給我照實說了。要敢有任何知情不報，仔細你的腦袋！”
師太忙跪下道：“貧尼不敢對娘娘的任何隱瞞。隻是前幾天有兩個姑子上深山采藥去了，怕這兩都回不來！”
我示意讓紫鵲撫師太起來。突然想到張敏曾說過，荷仙的脖子上有一道疤，是她自刎時留下的。便問：“那這裏是不是有一位脖子帶一道劍疤的姑子？”
師太道：“哦，是有這麼一位。不知娘娘找她有什麼事？”
紫鵲叱道：“咱們娘娘找她自有娘娘的道理，這也是你該問的話？還不快去將人請來？”
老師太趕忙下去，少時便帶了一女子來。我讓師太下先去，師太雖不太樂意，卻也隻得下了去。
“哇，真像！”紫鵲在一邊嚷。“娘娘她是？”我也不去回答紫鵲的話。
“貧尼慧清拜見仙妃娘娘千歲吉祥！”荷仙叩首在地上。我忙上前去扶起她，手臂一陣麻麻的感覺。看來荷仙的道行不淺，要是沒有褐淚，隻怕我現在大約命已休也！
“荷仙姐姐有禮了。”我福身向她問安。荷仙立刻跪倒在地，道：“娘娘折煞貧尼了！”我隻得起身，又示意讓紫鵲去扶荷仙起來。
我問：“姐姐一向安好？”
荷仙道：“貧尼福薄，不敢當娘娘的姐姐！”
我笑言：“無訪！”
“貧尼乃出家之人，怎麼好有姐妹？”
我點點頭，“好吧，我尊重姐姐的意見！”又問：“慧清師父近來安好？”荷仙道：“托娘娘福，貧尼也都還好！”問我：“不知道娘娘找貧尼可有什麼要事？”
我道：“本宮確有事想要問你，隻怕你不願同本宮說！”荷仙約是猜到了，說：“慧清已是方外之人，紅塵俗事，都不已記得了！”
好一句不記得了！越是說不記越得，越是記得清楚！我道：“本宮都還沒問，師父就已知道我要問什麼？”
荷仙一笑，果然百媚橫生,道：“娘娘無非是想問一些當年的舊事罷了！今日一聽到娘娘要來，貧尼便知娘娘是為我而來了！”
我道：“既然早知本宮是為你而來，你何苦有意回避，不願見到本宮？”
“貧尼已是方外之人，娘娘的事，慧清幫不了您！”
“師父多心了，本宮來這趟的主要目的是為皇家祈福。聽聞師父和本宮頗有俗緣，故來了翠心庵。師父可有發現，本宮和師父真有幾分相像呢!”
慧清隻是笑笑。她一直都低著頭，大約還敢看到我的樣貌吧。我笑道：“能見師父，且又與師父長了一個模樣也算是緣份了。今日再見隻當作是老朋友重逢，暢所欲言。”
慧清作揖道：“娘娘抬舉貧尼了！”
一陣風吹來，帶著寒梅撲鼻沁香，讓人不愉快的心情也清新了少許。我歎道：“好香的梅！”
紫鵲忙道：“來時我就看見了，是宮粉梅。梅花又名‘五福花’，她象征著快樂、幸福、長壽、順利、和平。宮粉是直枝梅係，香得很呢。”
我斜眼看前慧清，似笑非笑地問：“宮粉？”又對慧清道：“師父自稱方外之人，自言不記得紅塵俗務，卻念念不忘‘宮粉’之情？”
慧清忙跪下，解釋道：“貧尼對侮花種類無甚研究，隻知道它是紅梅。至於細名為宮粉梅，貧尼是今日才得知。”
紫鵲道：“宮粉梅是觀賞型花梅，開花繁密，花色淡紅，尤其難得的是能散出較為濃鬱的清香。隻是這宮粉梅是頂難侍弄的一種梅花了。要讓它開得這麼豔，得好生傳教弄，精心調理。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呀！”
慧清道：“約是哪個師姐妹愛上了這花，精心在照顧它罷！貧尼雖也是門中弟子，卻不常到這些地方來。也是現在才知這裏有這麼一株難侍弄的梅花！”
我道：“起來吧！本宮來翠心庵確實為你，卻不是來難為你的。本宮裏是想知道當年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問完之後，你也安心地做你的姑子，本宮也自會回宮。”
慧清起身，無奈地笑道：“娘娘何必緣木求魚呢？”
我輕“哦？”一聲。
慧清道：“娘娘認為皇上鍾情於娘娘和貧尼有關。實則不然！各人有各人的性格，誰能不可能成為誰的影子。貧尼與娘娘雖長了同一個相貌，但必竟是兩個人。娘娘可曾想過皇上也許早已忘記荷仙這個女人！他愛的是娘娘這種樣子的女人，而娘娘洽好是這種樣式，所以皇上便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娘娘！”
我道：“本宮隻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 紫鵲捧了一束宮粉梅，花開甚美，花香宜人。比剛才遠處飄來的若有似無的幽香比，現在清香甚濃。我用眼睛示意荷仙可以說出真相了。荷仙臉有憂色，說：“娘娘何苦相逼？”
我不悅道：“你確定不說？”有逼她開口說出真像的意思。她說：“我說過了，紅塵俗事，貧尼早已不複記得了！”語氣生冷僵硬，毫無轉旋的佘地。
我兩眼帶怒，威脅道：“你不怕我殺了你？”荷仙不毫無畏懼地道：“如果娘娘要貧尼死，貧尼立刻便死在娘娘麵前，以解娘娘心頭之恨！”
荷仙呀荷仙，你以為我真不敢殺你？你真是太天真了！但是，在沒有得知道那年發生什麼事之前，我還真不想讓她死——隻因為我希望能知道當年的真相——不過是想驗證皇帝見深，我的男人，他愛的是荷仙還是我。僅此而爾。我直直在看著她，不容質疑地說道：“那我就殺了翠心庵裏所有的姑子！”
荷仙驚恐地看著我，半天才從微微有些發抖的嘴裏擠出一個“你……”字。我放高姿態，殘酷一笑，“你認為我做不出來？”
她應該知道沒有什麼事是後宮女人不敢做的——有皇帝在身後撐著，沒有誰是膽小怕事之類。我原是膽小怕事之類，現在……沒有什麼是我佟香落不敢做的——就算是死，也沒有什麼會讓我在害怕了。有很多事情，比死更讓人難過。比如愛不到心愛的人——比如心愛的人愛著的是另一個人——再比如明明還愛著，卻偏要讓自己慢慢地去恨他！就像我對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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