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森湖

正文  第二章返鄉

章節字數：3016  更新時間：24-05-07 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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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記得一個個普通的夜晚，床頭燈亮著，打下一片問昏黃溫暖的光暈，母親坐在床頭邊的凳子上，光給她渡上了一層神聖而美好的金輝，她的聲音溫柔好聽，對那些故事娓娓道來。以至於他在多年之後仍對這幅畫麵印象深刻。

    在她低聲的講述中，一篇篇印在書裏的童話故事活了起來，裏麵的主人公勇敢堅毅，壞人狡詐陰險，最終的故事結局好人總會勝利，壞人會得到應有的懲罰。這些故事給他早年樹立了正確的人生觀，教他善良和勇敢。

    在一次講完睡前故事後，他仍覺得不滿足，於是央求母親再給他講一個，並拉著母親的衣服不讓她走，母親抵不過他的糾纏，於是給他說了另一個故事，關於一個傳說。

    “在十幾年前，一個晴朗的早晨，我的父親，也就是你的外公，他一個人在湖邊釣魚，本來還是晴空朗朗，不料這天說變就變，一會兒功夫就下起了瓢潑大雨，他趕忙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這時魚竿卻動了，估計是條大魚，扯著線往湖底深處鑽。”

    “你外公哪能放過這個機會，也不急著回家了，跟那條魚拉扯了好一會，終於看清楚了它的真麵貌。那是一條渾身鱗片發著光，身上顏色五彩斑斕的三頭魚，體型不大，力氣卻大的很。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魚，一時間竟驚呆了，一晃身的功夫，被那魚尋著機會，連魚帶杆直接沒入了湖底逃了，還差點把你外公給帶水裏了。”

    小時候的李忘星凝神屏息聽著，仿佛跟隨這個故事回到了過去，一條美麗至極的魚被拋向湖上空，全身發著光。

    “為什麼湖裏會有發光的魚呢？”李忘星提出問題。

    “媽媽小時候聽劉家村裏的老人說，傳聞這個湖裏麵以前有過一座城市，名叫”無憂城”，非常繁華，城市裏的人沒有煩惱，過著自由自在地日子。在他們城市裏隨處可見各種奇形怪狀的生物，那隻發著光的三頭魚就是從他們那來的。”母親說的話跟“鴻”說的相差不大。

    “那座城市還在嗎？”

    “早就沒了，傳說是一場洪水到來，把那座城市淹沒了，從此徹底消失在地麵。之後就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湖，就是我們家門口的那個”綠森湖””。

    當時李忘星已經認識鴻一段時間了，他反駁了母親，說她應該記錯了，那座城市沒有沉入湖底，而是被人帶走了。鴻是這麼跟他講的，同樣帶走的還有一些恐怖的東西，那些恐怖的東西他見過，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那段記憶。

    他不信這些，可禁不住鴻每日跟他念叨，於是便按鴻的說辭講給了母親聽。母親並未跟他計較，隻是笑摸摸他的頭，對他說，“可能是我記錯了，那時候太小了。不過星星你的想象力比媽媽豐富多了，真棒！以後可以當個作家或者畫家。”

    母親對他眨眨眼，並未在意小孩的話，是真是假又如何？成年人奔波於生計，從來不會在意這些傳說是真是假，當個哄孩子的樂子罷了。

    這三天除了吃飯便是睡覺，似乎要把這些年因常年加班缺的覺給補回來。

    他覺得身體很累，累到一種麻木的狀態，腦袋也是昏昏沉沉的，直到三天後他不得不起床收拾東西準備去參加發小的婚禮。

    他挑選了一套黑色的西服，內搭白色襯衫，係著藍色領帶，這是他工作時才會穿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基本都是這幅打扮。鏡子裏的青年身形欣長，模樣俊美，即使是這麼一套老氣成熟的搭配，都讓他看起來仿佛是個年輕有為的精英。

    為了表示重視，他給頭發打上發膠，用梳子向後梳的一絲不苟，年輕的臉龐隨著這幅打扮立馬變得成熟了幾分。

    隨後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又覺得太過嚴謹，自己去參加發小的婚禮，又不是參加什麼重要場合的會議。多年未見，他不想讓劉守根知道自己這些年過得其實並不好，不想讓他擔憂，也不想讓以前認識他的那些人知道他的境況。

    這幅打扮確實太過嚴肅，一個無憂無慮的公子哥可不會是這種打扮，於是他將頭上的碎發掃落幾縷位於兩側，扔掉老氣的領帶，解開幾顆束縛著自己的襯衫扣子，接著衝著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他找到鞋櫃上的鞋油，蹲下身子擦了擦腳上穿著的黑色皮鞋，最終覺得沒有問題了才拿上手機和鑰匙出門。

    他要回到那個十幾年沒踏足過的故土，他以為自己會彷徨和憂心忡忡，但是並沒有，故鄉已變成他鄉，跟他去出差過得其他地方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同。

    車程八百多公裏，預計開車要八個多小時。他開著車子從地下車庫裏出來，踏上了去山南鎮的路途。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到了後可能會麵臨那些記得他母親的長輩們的“親切”問候。他會跟他們進行交談，不停地寒暄，可能還會用杯子喝下不少酒。

    這種事想起來就讓人覺得討厭，他本就不擅長這些，以前隻是迫於生活無奈，工作需要。好在去年已經將父親生前欠下的債還完了，總算可以輕鬆一點了。

    李忘星其實記不太清去山南鎮的路了，全靠導航，時隔多年未回去，周遭的一切早已變得物是人非，沿途高樓起了一座又一座，到處都在搞開發，車子經過帶起滿天塵土。

    為了消磨在行駛中的時間，不至於太過無聊，他打開了收音機，聽起了廣播，廣播裏介紹著某個即將新開發的房地產項目“森林之光”。項目落地在山南鎮，那裏有著豐富的自然資源，大片森林供氧，依山傍水，他們還準備依托地理優勢，將“綠森湖”周邊開發成一個濕地公園。

    聽到這李忘星感到一陣恍惚，好像心中最後一片淨土都要消失不見了。關於童年，他剩下的就是那片湖，以及早已被賣給一戶人家的別墅。後麵主持人和項目負責人順著話題聊起了該如何規劃那個濕地公園，附近有什麼娛樂休閑的好去處，李忘星沒仔細聽了。

    他看著前方的路，不知是來路還是歸途。

    車子下了高速，進入一片森林，天氣晴朗，蜿蜒的公路從森林中穿過，路上的車子變得寥寥無幾。

    車子行駛在逐漸熟悉的公路上，眼前的路修的更加開闊平整了，曾經這條路窄小，剛好夠一輛車子通過，旁邊是一條岔路，開進去就是他家，經過一個岔口時他沒有猶豫地往右拐。

    這幅景象跟童年時的畫麵進行了重合，小時候的李忘星坐著父親的車子，父親開著車，麵帶笑意，一隻手夾著煙，探出窗外抖了抖煙灰，此去的目的地是山南鎮他們家的一幢別墅。母親放了一首歌，臉上有著愉悅的表情，她輕輕地哼唱著，聲音婉轉動聽，“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罩大地，想問陣陣炊煙，你要去哪裏……”

    李忘星忽然意識到自己沒有忘記回去的路，自始至終都知道該怎麼回去。

    出於本能，他駛向了那個早已不屬於他的房子，等意識到自己開向哪裏時，他皺著眉頭，感到懊惱。

    等他將車子停下時，他已經開到了湖邊。

    離得不遠，遠遠地就能看見那幢四層的歐式建築，那是曾屬於他家的別墅，賣了好幾年了，現任主人顯然沒有好好維護房子，房子外觀看起來破舊，院子裏的樹都快將二樓側麵的窗戶全部擋住，他記得那邊是他以前的臥室。

    他的腦海中不停地催促他：趕緊離開，不要去揭開那段塵封的記憶。小時候過得太過快樂舒適，反而愈加突顯現在的艱難困苦。可他還是沒按耐住自己的想念，就像以前嚐過一顆從未吃過的美味的糖，就總會想起。

    從他記事起到十三歲，他們一家人在每年的夏季和冬季都會回到這裏，度過炎熱的夏天和寒冷的冬天。他在這裏斷斷續續生活了好幾年，後來父親出事了，母親為了還債就把這裏賣了，賣掉的不止是房子，還有他的快樂和童年。

    他下了車，鋥亮的皮鞋踩在常年沒有修整過的小路上，路麵布滿了礫石，可能這條路自他們搬走後就一直沒有進行養護。

    耳邊是清脆的鳥鳴，鼻尖感受到從湖麵上帶來的潮氣，他來到長滿荒草的院子前，經過常年的風吹日曬，柵欄門上鏽跡斑斑，荒草從欄杆縫隙中往外瘋長。

    門是鎖著的，他進不去。主人應該很久沒來這裏住過了，他記得當時賣給的是一戶有錢人家，能把這幢房子荒廢在這裏，不是進去了就是出去了。

    他繞著鐵柵欄走，腳步悠閑，像是參觀展覽館。

    當他看見院子裏那個秋千愣了一下，沒想到那個秋千還在，固定兩邊的繩子已經斷了一根，還剩另一根吊著那塊破破爛爛的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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