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48 更新時間:25-12-12 11:15
呂文煥長籲一口氣,轉身望向章憶菲,臉上露出幾分疲憊和無奈,緩緩說道:“襄陽被蒙古大軍圍困多年,之所以能夠堅守至今,固然是占盡了地利之便,城牆堅固,易守難攻,但與各路援軍的浴血奮戰、誓不離棄,也是密不可分的。”
他頓了頓,目光望向窗外的銀杏樹,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數年以來的堅守,無數次的戰役,早已讓城中將士饑寒交迫,勞累不堪,大多將士都已無力作戰,漸漸萌生出棄城歸降之意。若非義薄雲天、素有江南大俠之稱的南宮毅將,率領數百名江湖義士,押運著百石糧草及時趕到,穩定了軍心,鼓舞了士氣,當今天下,怕是早已易主,襄陽城也早已被蒙古鐵騎攻破。”
歐陽誌遠滿臉皆是仰慕之色,點頭道:“南宮大俠俠義之舉,當真讓人敬佩。生逢亂世,國難當頭,吾輩應當如此,拋頭顱,灑熱血,誓死殺敵,保家衛國,絕不能讓蒙古韃子,侵占我大宋江山。”
呂文煥嘴角微揚,隱隱露出一絲冷笑,低沉著聲音說道:“南宮大俠久負盛名,為人豪爽痛快,最是擅長拉攏人心,結交朋友。他來到襄陽之後,很快便與城中大半將士稱兄道弟,相處甚為熟絡。加之他武功高強,驍勇善戰,數次深入敵人陣營,取人首級,大漲宋軍士氣,穩定軍心,城中將士,大多以他馬首是瞻。襄陽至今不破,此人功不可沒,若非我乃朝廷命官,手握兵符,這將軍一職,多半早已為他所取代了!”
章憶菲神色間頗不以為然,淡淡道:“江湖中人,不過是烏合之眾,大都我行我素,遠遠不如軍隊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終究難成氣候。大宋江山,豈能托付於江湖一介草莽手中?呂將軍乃是朝廷命官,手握重兵,才是襄陽城的主心骨。”
“特使此言差矣。”呂文煥搖了搖頭,喟然輕歎,“為保襄陽不破,我早已竭盡全力,如今實是黔驢技窮、無計可施了!”
章憶菲默然片刻,低聲問道:“呂將軍麾下,是否有一個叫做”趙虎”的部將?”
呂文煥臉色驟然一變,也壓低聲音道:“特使怎地知道?莫非你見過他?”
章憶菲點頭道:“正是。”
“何時?何處?”呂文煥急忙追問。
章憶菲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將桃林之事簡潔地說了出來,對羊皮血書一事卻是隻字未提。
呂文煥身軀驟然一震,沉聲道:“事已至此,我便無須對特使有所隱瞞。不錯,方才南宮大俠所言,確有其事,趙虎正是奉我之命,潛入義士營,打探軍情。他許久未返,我也料知必然凶多吉少,卻不料竟已命喪黃泉。”
章憶菲兩道犀利的目光,驟然盯著呂文煥刻畫著幾許滄桑的臉龐,問道:“將軍此舉何意?莫非南宮大俠通敵賣國之事,的確屬實?”
呂文煥苦笑一聲,歎道:“特使有所不知,南宮大俠看似正氣凜然,忠肝義膽,實則暗藏異心,野心勃勃。他明裏率領江湖義士,與蒙古大軍頑強對抗,暗中卻與忽必烈私下勾結,狼狽為奸,彼此達成了協議——他助蒙古取得大宋江山,掌權天下,蒙古則許他霸業,讓他一統江湖,成為天下武林的盟主。不出數日,他必然會扯旗造反,倒戈相向,與蒙古大軍裏應外合,攻克襄陽城。”
歐陽誌遠滿臉震驚,連連搖頭,言辭激動:“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南宮大俠一生堂堂正正,為國為民,乃是像嶽爺爺那般,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大英雄,他怎麼會通敵賣國,做出這種為世人所不齒之事?將軍是不是誤會了?”
呂文煥搖頭道:“我之所以派趙虎潛入他的住處,便是為了搜尋他通敵賣國的證據,揭露他的勃勃野心,呼籲眾將士奮力相抗,免遭屠城之禍,可沒想到,趙虎竟然遭遇了不測。”
歐陽誌遠心中隱隱感到一絲不對,呂文煥所言,看似有理有據,卻又似是在刻意隱瞞一些什麼。但他置身事外不明就裏,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章憶菲卻不再言語,娥眉一蹙間,如雲卷雲舒,神色又複淡定如常,眼神中卻隱隱露出一絲奇特之色,似有深意。
呂文煥雙肩微聳,仿佛輕輕籲出一口氣,輕聲道:“二位一路顛簸,想必也已疲累不堪,趁早憩息吧,有事明日再行商議。”
風雪夜的襄陽城,連燭火都帶著幾分瑟縮,映得簡陋的房間裏光影斑駁。
連續數日的路途奔波,耗盡了侍劍的力氣,他放下行囊,點燃燭火後便一頭倒在榻上,鼻息漸沉,已然酣然入夢。
歐陽誌遠輕步走入房中,目光落在少年熟睡的臉龐上,滿是憐惜與疼愛,輕輕歎了口氣,俯身拿起一條厚厚的床被,輕輕蓋在侍劍身上。
侍劍睡得極沉,卻時不時在夢中囈語,或是喊著“公子小心”,或是念著“殺韃子、護襄陽”,少年人的赤誠與焦慮,盡數藏在夢話之中。
歐陽誌遠聽在耳裏,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又有些許酸澀,暗暗歎道:“這孩子跟著自己漂泊多年,未曾享過安穩,如今卻要跟著自己卷入這生死漩渦,細細想來,我終究是心存愧疚。”
他心中惦念著羊皮血書的秘密,又反複琢磨著呂文煥一口咬定南宮毅將通敵賣國的那些話語,隻覺心煩意亂,全無睡意。
他抬眼望向對麵的偏院,隻見角落裏的房間中,一燈如豆,火光搖曳,心中一動,忖道:“章姑娘身份非同一般,前來襄陽,究竟是為了何事?此刻也不知是否已經就寢?”
他猶豫再三,終於決定前去探看。
此刻,章憶菲正坐在殘破的案旁,單手托著下巴,澄澈的目光定格在跳動的燭火上,神思悠遠,眉梢眼角帶著幾分未脫的嬌憨,模樣可愛至極。
“淩晨將至,風寒雪冷,章姑娘何不歇息?小心著涼。”歐陽誌遠聲音溫和,臉上噙著淡淡的笑意,緩步而入。
章憶菲倏然回過神來,迷離的眼眸恰好撞上歐陽誌遠滿含關懷的目光,臉頰瞬間泛起一抹淺紅,羞澀悄然爬上眉梢。
她微微垂下螓首,聲音輕柔如絮:“歐陽公子不是也尚未睡下麼?”
歐陽誌遠緩緩坐在她的對麵,輕輕笑道:“夜雪難消,心事難平,便索性出來走走。如此深夜,姑娘卻還在孤燈下獨坐,莫非也同我一般,有心事未了?”
章憶菲先是淺淺一笑,眼底卻很快掠過一絲凝重,輕聲問道:“公子是在糾結血書一事?”
歐陽誌遠點頭道:“呂將軍指控南宮大俠賣國求榮,我是斷然不信的,若是能解開羊皮血書之謎,便能真相大白,可惜……”
章憶菲道:“襄陽戰事遷延日久,其中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內情,我們初來乍到,所知甚少。誰是忠良,誰是奸佞,或敵或友,斷不可妄加猜測、輕易定論。依我所見,南宮大俠與呂將軍二人之間,相處並不融洽,關係甚是詭異,想必早已心生嫌隙、互不信任。”
歐陽誌遠深有同感道:“據南宮大俠所言,那青衣人分明便是聽命於呂將軍的趙虎,偏偏呂將軍否認了此事。隻要知悉血書內容,便能解開所有的謎團。”
章憶菲搖頭道:“若要揪出誰才是真正的細作,或許並不需要血書的佐證。”
歐陽誌遠愕然一愣,滿臉疑惑道:“姑娘的意思是?”
章憶菲臉色一凜,低聲道:“在桃林之中,我曾仔細觀察過趙虎,隻覺此人疑點重重。他身形健碩,手掌粗大,身負弓箭,顯然精通騎射之術,所用武器更是丈八長矛,與我大宋將士的兵器大相徑庭。最為奇怪的是他手臂上的刺青,彼時我未能看清紋路,如今細細回想,那圖案定然是一隻雄鷹。”
歐陽誌遠驟然倒吸一口涼氣,臉上滿是詫然之色,失聲道:“鷹乃蒙古人的神聖之物,備受尊崇。鐵木真曾將自己的獵鷹奉為神鷹,更在軍旗之上繡鷹紋,憑此征戰八方、所向披靡。難道……難道那趙虎竟是蒙古武士?”
章憶菲緩緩點了點頭,神色凝重,抿了抿嘴唇道:“事實勝於雄辯,將這些線索串聯起來,真相便已昭然若揭。想必呂文煥守城日久,早已心力交瘁,有意向蒙古大軍投誠,卻又不願落得個”賣國賊”的千古罵名,這才使出”嫁禍於人”之計,誣陷南宮大俠,卻不料趙虎行蹤敗露,血書陰差陽錯落入了我們手裏。”
歐陽誌遠猛地起身,語氣急切道:“我們此刻便去見南宮大俠,告知他真相,速速將呂文煥這叛賊繩之以法。”
“公子稍安勿躁。”章憶菲抬手示意他坐下,“是非未明之前,我們萬萬不可輕舉妄動,若是打草驚蛇,反而壞了大事。待我們破解了血書的秘密,再作定奪。”
歐陽誌遠緩緩重新落座,問道:“姑娘身為朝廷特使,又是所為何來?”
章憶菲沉吟片刻,緩緩道:“實不相瞞,我奉旨前來,實則執行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便是攜皇上親筆手書前往蒙古軍營,麵見忽必烈。”
“啊?”歐陽誌遠失聲驚呼道:“姑娘孤身涉險,獨闖敵營,這一去,豈有活命之理?”
“君命難違。”章憶菲嘴角卻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搖頭道,“況且,此事關乎大宋江山、天下蒼生,縱然一死,又有何惜?兩國相爭,不斬來使,這是自古以來的兵家準則。忽必烈身為蒙古大汗,自然知曉其中道理,公子不必為我的安危擔憂。”
歐陽誌遠歎了口氣,問道:“姑娘何時動身?”
章憶菲嫣然一笑道:“明日一早,我便前往敵營。公子留在此處,切不可擅自行動,等我回來便是。”
燭火明滅間,映得她唇紅齒白,容顏愈發俏麗,剪水雙瞳中泛著淺淺的溫柔,這一笑更如春風拂麵、春雲乍展,嫵媚動人,直教人心神蕩漾。
歐陽誌遠怔怔地望著她,目光灼灼,竟看得如癡如醉,周遭的燭火、寒風,仿佛都在這一刻褪去了蹤跡,眼中隻剩下這抹燈下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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