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82 更新時間：25-12-07 19:40
顧妍一個人蹲在空蕩蕩的椅子旁邊，這是一對斷腳的矮椅子，斷掉的地方被接上了。
這是一場夢，隻是自己一直不願意醒過來。
顧妍獨自一人拿著兩張椅子往家走，現在是深秋，樹葉黃了落。
她全都想起來了。
顧乞是一年前死的，死無全屍。
消失前一天顧乞劈了一院子的柴，第一次親吻了她的唇。
他的唇冷冰冰覆在她的唇上，輕輕的、一觸即分。顧妍是醒著的，隻不過一直沒有睜眼，她平躺在床榻上，有淚從眼角無聲滑落。
他說：“阿姐，我該走了。”
“我不該叫一個比自己年紀小的姑娘阿姐，我的年紀其實遠遠長於你，隻是這一具身體稚嫩而魂靈蒼老不堪，我從何處來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我這條命是偷來的，現在要還回去了你不要忘記我好不好？”
“阿姐、我好不舍得……”離開你。
顧乞說他不應該叫她阿姐，他說他的命是偷來的，他說……
原來，那個我以為真實的你，於我而言，始終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外麵傳來院門關上的吱呀聲，顧乞走了，再沒回來。
顧妍的淚砸在枕上，她哭得哽咽，因為斷了舌，她的聲音是悶在喉嚨裏的，很難聽，咕嚕咕嚕滾在嗓子眼，嘶啞沉悶。
顧妍一直知道身邊的人死去了，她沒有失憶，那些東西是她癡狂時選擇忘記的。
那些不時浮現的畫麵一直都不是幻覺，那是被藏匿起來的記憶。
她變得很軟弱，筋骨都開始變得染上悲傷和寂寥。
那些看似沒有結果混亂不堪的悲劇，是因為她記憶的斷層，下意識地美化了悲劇。
所有的人，都是因為她而喪命。
顧妍想，或許自己就是一個賤坯子，一個晦氣**，一個掃把星。
她這輩子就不該被愛，不配擁有愛。
所有愛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這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可是，她又想起兩年前的那個夜晚，顧乞把她緊緊的抱在懷裏，他們躺在同一張床上，交換著體溫，自己的腦袋被他緊緊的按在胸口，仿佛那一刻他們就是幸福的，好像所有再糟糕的事情都不會打倒他們。
可她忘了，世間有一種別離是死別。
顧乞緊緊的摟著她，好像那時他也變成了啞巴，手收的很緊，似乎就要把她嵌入懷裏。
顧乞在她的麵前一直都是幹幹淨淨的，保持著得體尊重的距離，他總是體貼沉默的站在自己的身後，他像她的影子。
隻要一回頭，她就能看到他淡淡的、閃著一絲亮的眼。
顧妍知道自己的弟弟喜歡她，又或者說，顧乞愛她。
這種幾乎禁忌的意識浮上心頭的時候，她為之顫抖的心髒隱隱的開始抽疼。
她告訴自己，不行，絕對不可以。
她把他養大，他又喚她阿姐。
可看著顧乞泛著潮氣，不再冷硬孤寂的眼神，隱約透露出渴望，她頓住了，心跳如雷。
顧乞的酒量不好，那個時候他醉了，用那樣熾熱繾綣的目光盯著她，化為豺狼虎豹，似要把她拆之入腹。
桌上的人都看著他們，顧乞變得很粘人，他豁然站起身，腳邊椅子都被他不小心撞飛，他徑直朝自己走過來。
她坐在椅子上，手裏拿著筷子，視線緊緊的鎖定在顧乞的身上，對他的動作不明所以，
他大步走到她的身側站定，居高臨下的看她，視線微微眯了起來，顧妍甚至被他的視線看得渾身發燙。
有一種預感乍上心頭，艱難的咽了了口唾沫，她想對他比劃說些什麼，可腦子裏亂糟糟的。
抬起手，卻是什麼也比劃不出來。
桌子對麵坐著趙沐陽張秀蘭和張翠枝闕呈，他們一臉驚慌地看著顧乞走進她，不知道顧乞想幹嘛，看著被他大力撞飛的木椅摸不著頭腦。
而後，顧乞在眾人的注視下，捏著她的下巴，彎腰吻了她。
其實那次才是他們第一次接吻，幹幹淨淨的吻。
蜻蜓點水一觸即分，顧乞的呼氣很燙，他們鼻間相觸，額頭靠著，顧乞閉了眼不敢看她，耳朵泛起了紅暈。
“阿姐，我好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好不好？”他頭一偏，彎腰靠在了她肩頭，睡著了，滾燙帶著酒氣的呼吸撲灑在她的頸間。
隻不過，這件事情顧乞第二天起床之後就忘了。
他慌裏慌張的連鞋襪都沒穿，打著赤腳跑到了廚房裏，有些難堪的問她自己昨晚喝醉了有沒有說什麼胡話。
這個時候她才知道昨晚他醉酒之後的一切都記不清了。
顧乞追問她，她難以啟齒，有點難為情，她告訴他什麼都沒說，可是她自己卻是將那夜的場景深刻入心。
那樣沉重的告白，灼熱的輕吻，讓她無法釋懷。
她沒有告訴顧乞：我也喜歡你，喜歡很久很久了，但、我們之間不會有結果。
顧妍發現自己離不開那個小乞兒時，他已經離開兩年了，她每一天都在等他回家，草棚子亮著一盞燈，為他點的，隻要他回家看見的就不會是一室的淒清。
一開始，她不承認自己想他。
她騙了自己一輩子，騙自己父親是個好人，騙自己有一個和睦的家，隻要自己做的足夠好，父親就會回家不在外邊陪別人。她努力考上了市裏的中學，離開這處村子的時候母親一絲笑容都沒有，她變得對自己越發的怨恨嫌棄，她以為自己做的足夠好父親母親就會多願意陪她一些，可是沒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越長大越是被討厭，他們好像一下子就不關心在意她了，顧妍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直到後來她才知道父親更本就不愛母親，而那些柔情蜜意都是假裝的，當然他們也不會愛她，因為自己與他們任何一方都沒有血緣關係。
她騙自己那些欺辱她的人不是父親找來的，假裝不知道父親每天都會在母親的保健瓶裏加慢性毒藥，騙自己不恨所有人，騙自己什麼都放下了。
當她知道那些人是父親找來的人時，她騙自己，這是假的，父親怎麼會害自己的親生女兒呢？怎麼會藥瘋自己的愛妻呢？
她假裝不在意不糾結不複仇，可實際上，知道真相後她恨死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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