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29 更新時間:08-01-29 22:30
“啊……”屋內,芷若十指微張,緊緊拉著身下的被單,長發已經被汗水濡濕,淩亂地貼在額頭、臉頰、頸側,還有削肩上。怎麼會那麼痛,身體仿佛要被撕裂一般,她咬住嘴唇,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淌,誰來救救她,她快要死掉了。
“福晉您使勁,使勁……”有人在幫她擦汗,無數的聲音在呼喊著讓她用力,可是她隻覺得好疼好痛,身體軟綿綿的,體力一絲絲在流失,兩條被人支起的腿已經不由自主地癱倒。“福晉您加油,忍一忍,忍一忍就過去了……”
“嗚……嗚……”她真得忍不住了,生個孩子真得要那麼痛苦嗎?她搖著頭,似是要放棄的樣子,邊上一群人馬上開口大聲鼓勵她,好像是她們自己要生孩子似地緊張。
“啊……”手指死死地扯著被單,她難受得張大了嘴巴。
“對,對,福晉,您喊出來,大聲喊,這樣會好受一點的……快!”一旁的穩婆為她打氣,一邊喚著其他人過來幫手。
屋外的老九聽到裏頭的呼叫,急得跨上台階就要推門而入。宜妃連忙拉住兒子:“你瘋了,產房男人怎麼能進……”
“可是她……”胤禟不能推開母親,於是衝著屋裏喊,“芷若,芷若,你有沒有事情?別怕,你用力,使些勁兒,別怕……”他拍著門大叫。身後的宜妃蹙著眉頭,臉上有些訕訕的,覺得自個兒這次麵子可丟大了。她轉身斥著在周圍看戲的下人:“都沒事兒做了,一個個杵在那兒幹什麼?”她對下人向來都是和顏悅色,難得有這種動怒的時刻,那些人聽了隻好低著頭走開去。
“啊……胤……”芷若大口喘著氣,終於大聲喊了出來,“胤祥,胤祥……”
“好好……福晉您別擔心,十三阿哥馬上就來。您忍忍,多忍忍,等孩子生下來,十三爺就到了。”穩婆一邊安慰她,一邊示意身後的宮女趕緊出去想法子通知十三阿哥。
胤禟立在門外,聽見芷若痛得開口呼喊“胤祥”,手上的動作一下子停頓了下來。他的右手搭在門板上,一顆心漸漸沉到穀底。自己終究是沒有資格的,能管她、能幫她、能照顧她的,已經不再是他了。而他現在站在這裏,一臉焦急等待的模樣,仿佛是自己的兒子要生出來一般。他無奈地嘲笑自己,當初自己的長子出世,他都沒那麼在意過。
“聽聽……”宜妃在後邊搖頭,“有人會關心她,你在這邊唱什麼戲呢?”
胤禟默不作聲,理智告訴他應該調頭離開,但是那顆心,總歸不自覺地往屋裏飛去。他呆呆地立著,漸漸收緊拳頭,想放下又不願。裏頭傳來的陣陣呼痛,敲打在他心頭,他便這樣呆呆地立在門口,進退不得。直到房門突然打開,一個急著要奔出來的宮女瞧見了這位一貫風流灑脫的皇九子呆若木雞的模樣,驚詫得張大了嘴巴,才讓胤禟回過神來。
“生了?”他問,那聲音不帶起伏,似無瀾的枯井。視線探進黝黑的屋內,不待那侍女回應,他已一步跨過門檻,撥開跟前的幾個障礙,直接走到床頭。半掩的紗簾後沉睡著剛曆經了生死劫難的女人,汗濕的臉上黛眉緊蹙,蒼白的唇已抿成一條細線。他撩開袍子坐下,伸手輕撫發絲,感受著她的不安和痛楚透過冰涼的指尖在他體內蔓延流轉。
“恭喜九爺,好一個漂亮的小阿哥!”產婆抱著繈褓中的嬰兒過來,滿臉的堆笑,試著探長雙臂好讓胤禟看清她手上的孩子。那婆子不知道是不是不明真相,還是興奮了過頭,競自以為自個兒說了句邀功的話兒,卻聽得旁的人齊刷刷倒抽一口冷氣,個個摒住呼吸不敢動彈,隻垂死般認命地等著九皇子狂風驟雨地爆發。
然胤禟隻不過冰冷淡然地掃了一眼那產婆和男嬰,沒事似地調轉頭問太醫:“她可有事?”
“回九爺……”孫太醫顫巍巍地用恭敬的態度答複他,“福晉不過體力透支,昏睡過去罷了,不礙事!”當日芷蘭軒裏他親為芷若治傷,對那二人間的情事早已了然,故而刻意在對芷若的稱呼前略去“十三”二字,以免此刻刺激胤禟。
“嗯……”胤禟點頭,微微放下心來,撫著青絲的手掃過白皙的麵頰,不覺更柔和了,“好好替她調理調理!”那寵溺的口吻是心疼著自己最愛的女人。剛剛那刻意忽略的一瞥,他的心是怦然跳動的。他不願去看那嬰兒,怕那與老十三相似的眉目會令自己憤怒。孫太醫唯唯諾諾地“喳”了一聲,便退到後邊不敢再去擾他。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床邊,默然的,無聲的……仿佛是一陣透明的寒流自體內散出,無形中逼退了眾人欲靠近的腳步。宜妃立在門外,手扶著木框,看得既心疼又無奈。
宮裏頭的消息都是長了翅膀的,當各宮嬪妃、太監宮女、甚至侍衛外臣都竊竊地議論此事時,臉上最掛不住的自然是德妃。人算是十三托付給她的,現在卻跑到別的宮裏生了個兒子,她這
心裏可是一陣陣的窩火。她坐在永和宮裏,外頭的風言風語卻仍然止不住地飄進來,而皇帝那邊卻是態度不明,連著幾天都沒有問起這事兒。別的人自然也就隻能等著,候著,不敢有什麼動作。
總算過了數日,康熙下了口喻將幼兒抱來親自過目了,並賜名“弘昌”。德妃這才擺著袖子跨進關雎宮裏,這宮裏她已許久不曾來了。她與宜妃,入宮的時間前後相差不遠,又都為皇上誕下了子嗣,也算是現今嬪妃中地位恩寵都是一等一的了,故而兩人時時暗地裏較著勁兒,非比出個高下來不可。
“姐姐來了……”宜妃淺笑著向走進來的德妃招呼著,卻沒有從位上起來迎她,“母子平安,你放心便是,我可將芷若照顧得好好的……”
德妃聽了那話心裏有些不爽,雖不見對方譏笑的表情,然那貌似平和的言語下,卻透著幸災樂禍的嘲諷。在宮裏住久了,一顆心早被磨得敏感多疑,即便對方說得無心好意也能從中琢磨出三分話外音來,何況這刻意說給她聽的。幸而她也不是白在這宮裏呆了三十幾年的,當下反唇相譏,麵上卻堆滿笑容:“姐姐也是客氣了,這事兒也全虧了九阿哥當機立斷、悉心照料,趕明兒十三回來,我還得讓他好好謝謝他九哥……”
這話戳了宜妃的痛處,臉上的笑意維持不下去了。那小兒子啊,最近老是胡來得讓她整日裏要為他提心吊膽,一顆心都要操碎了。但是胤禟似乎並不領情,自己卻還要讓人家捏著把柄在背後嗑著閑話。她正了正顏色,輕吐一口氣,決定先不與德妃計較那些:“芷若剛醒了,才用了些燕窩,姐姐不如先進去看看她吧!孩子也在裏頭……”
“嗯……那我便先失陪了……”德妃也無意與她糾纏這些,畢竟兩個人都是宮裏有頭有臉的,今兒自己又是踩著人家的地盤,何苦為爭口氣,互相揭著傷疤呢!她進了後院屋裏,看到芷若躺得舒舒服服的,心想關雎宮裏的人待她還真算不錯,剛剛壓下去的那股子氣不覺又湧起,遂口氣不善地數落了她幾句。心裏有些埋怨,後悔當日若沒接這燙手山芋,自己今日何至於被宮裏宮外的閑碎人等嘲笑。
她沒給芷若好臉色看,芷若倒也沒往心上放,隻垂者頭,默默地聽著她一個人嘰嘰咕咕地說了一柱香功夫。德妃仿佛一記重拳打在了軟撲撲的棉枕上,厚實的力道被輕輕巧巧地吸收了,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有勁兒使不出,一個人獨腳戲唱得甚沒意思。她心裏矛盾啊,把那女人帶回去,可不是惹自己心煩麼,但若讓留這兒,自己那點小小的自尊心又見不得芷若好過。懊惱了半晌,終究還是有些鬱悶地獨自走了。
這之後,德妃沒再來過,似乎當她不存在了一樣。其餘人皆比照著德妃照例做了賞賜,她們的好奇因著宮中飛快變化的嗤言流語早轉了興趣。芷若在房間裏乖乖地坐著月子,孩子未滿月前她是不能下床的,但又不需要她親自帶,所以她隻能很安靜很無聊地靠著。宜妃雖然差了人好生侍侯,卻鮮少親自過來探望。時而有燕婉過來陪她說說話解解悶,那也隻是一小會兒的功夫。多數時候她不過瞪著雙眼朝著天花板發呆。卻不知那人總悄悄立在窗外守著,學著她的樣子拿一雙美目默默地護著心中的至愛。
胤祥原本是算準了日子,豈知自己緊趕慢趕卻還是錯過了兒子的出生。立在關雎宮外,他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直往喉嚨口跳。從小到大,他幾乎就沒踏進過這門裏。那時看著八哥九哥和十哥一道進進出出、相互照應,自己心裏說不羨慕他們那份兄弟情誼是假的。年幼不懂事的時候,他也嚐試著學十四的樣子跟在他們身後想引來注意,卻隻換來一陣陣鄙夷的嘲笑,幸而,在最無助的時候他還有四哥……
門口當值的太監見了胤祥便給他打著千兒,要領他進去。他知道這必是早已領了宜妃的命令,也不多問,由著那人將他直接往後院裏去。他走得極慢,每一步都踩穩了踩實了才跨出下麵一步,與他平素心急火燎走路生風的樣子全然不符。他不出聲,像是在思索什麼,隻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在宮中新近流傳出來的緋聞讓他原本已經不太肯定的心又懸在了半空中飄浮不定。她挺著個大肚子還出門去,真得是為了和九哥幽會嗎?怎麼會忽然早產的,是為了九哥嗎?偏偏那麼巧合的在她身邊的又是九哥,最後竟然還留在關雎宮裏產子……
一件件疑惑像緊箍咒死死繞在他額間,令他頭痛不已。遠處一道熟悉的紫影恍忽閃過,胤祥的眉頭已深深鎖攏。是他,雖未照麵但他卻能肯定。
“九爺常來這裏嗎?”他壓著嗓子,輕聲的,裝作不經意地問起。
“九爺對娘娘孝順得很,每日裏晨昏定醒,從不間斷……”那奴才避重就輕地答著。
胤祥聽了,也不再問話。兩人走到緊閉的房門前,那人讓到側麵,做了個手勢請他自己進去。他有些緊張,有些慌亂,右手慢慢伸出,卻猶猶豫豫地又縮回了幾分。曾經他是那麼急切地想奔回來看她,可如今人就在屋裏他卻有些不敢入內,是什麼影響了他嗎?
胤祥立了一會兒,屋內靜悄悄的,聽不見任何交談和嬰兒的啼哭。那寂靜是一種無形的壓力,隔著門板撲麵而來,逼得他直想後退。然他不能讓個下人笑話了去,遂立穩了腳跟,雙掌向前平送出去,輕輕地推門而入。
他想念的人正和衣而臥,靠在枕上,似是沉睡著。娘奶抱著個繈褓,與采晴一見胤祥進來,急著要上前來行禮。他忙擺擺手,將食指放在唇間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製止了兩人。他放輕步子走到床榻邊慢慢坐下,細細端詳起她的睡姿來。
兩彎細長的秀眉在未施脂粉的素顏上微微蹙起。她總是這個樣子,抿著紅唇將一絲淡淡的愁緒帶入睡夢裏去。很多個夜裏,他就像現在這樣睜著眼,輕輕撩起幾縷散落的碎發,把玩著,凝視著她不甚安穩的睡態,思慮著自己究竟會不會出現在她的夢中。她有些胖了,胤祥的目光落在她豐腴白嫩的小手上。那雙手交疊在一起,安靜地壓在略微有些發福的小腹上。他伸過手來,將滑落一半的被子替她拉高。芷若突然睜開眼,一汪水眸照映出胤祥風塵仆仆的臉孔。
“吵醒你了?”他笑著撫上她的麵頰問。
“沒有……”她輕輕搖頭,並沒有躲開他的碰觸。她的神情是清淡的,一點也沒有盼望遠行的丈夫外出歸來的熱切。也許在經曆了那日陣痛的磨難後,她已然忘記了自己在最脆弱最難熬的關頭,在天昏地暗的疼痛中呼喊過胤祥的名字。
她的反應讓胤祥很是失望,遂發泄似地斥了立在邊上的采晴:“怎麼侍侯的,福晉身子弱,坐月子吹不得風,竟然連窗子都開著?”采晴不敢回嘴,很是委屈地過去將剛開了一陣的窗子關嚴。
“怎的一回來就發火?”芷若不忍采晴挨罵,主動抓住胤祥的手試圖安撫他,“我沒事,你看看兒子,皇阿瑪給他賜了名兒,叫弘昌!”
一旁的奶娘急忙將孩子遞上來。有那麼一瞬,胤祥猶豫著沒有伸手。然那孩子小臉對著他,不哭也不鬧,仿佛知道他是誰似地,睜大了一雙明亮的黑眸子直勾勾地注視著他,嘴巴咧開,帶著淡淡的笑意。一股溫柔的暖流緩緩注入他的胸膛,神奇般地平息了他躁亂不安的心緒。他的手開始微微顫抖,終於接過了那條鮮活柔弱的幼小生命,相同的眉眼,類似的神態,他仿佛可以想象曾經年幼的自己躺在母妃懷中的模樣。一樣的血液在彼此的身軀內流淌,這是任誰也抹殺不掉的親情。
“我的兒子,芷若,我們的兒子!”他激動地低下頭吻著嬰兒細嫩的額頭,下巴上的清渣搔得孩子“咯咯”直笑。芷若瞧見父子兩人這般模樣,也彎起嘴角露了個會心的笑容。那笑容是一道光,掃除了胤祥心中的陰霾。他抬頭看著芷若含笑的眼睛,溫柔地說:“你在這兒好好做月子,等孩子辦滿月酒的時候,我來接你們娘倆回去,順便要謝謝九哥與宜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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