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隻是朱顏改  第四十五章 秋狩(1)

章節字數:4781  更新時間:08-02-24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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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七年夏,京城熱得出奇。胤祥差人在花園裏搭了個密密匝匝的葡萄架子納涼,卻還是被地麵散發的熱量烤得直冒汗。豔陽當頭,芷若也懶得去繡坊監工,整日裏躲在葡萄蔭下膩著自己的寶貝兒子。口幹舌燥之際,不禁念起當年喝過的那碗酸梅湯來。可是府上的廚子總做不出那個味道。胤祥公事繁忙,一時也沒往心裏放。但沒過幾天,便日日有那正宗的酸梅湯在她午後小憩醒來時送到。那酸中帶甜,甜中有酸的滋味兒,涼涼的,一下子降了周身的火氣。她謝了胤祥,他卻茫然不知何故。遂問采晴,那丫頭隻道是自個兒親手做的。待到無旁人時,才小聲兒告訴芷若,是外頭有人送進來的。芷若聽了,瞥了她一眼,便不再問起。大家心知肚明,又何必說破?隻是每日再喝時,心湖裏也跟著泛起陣陣酸澀,甘甜不複。

    皇上出遊熱河的聖旨送到府上的時候,胤祥與芷若正在後院逗著一歲半的弘昌玩兒。接過隨駕的名單,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目,她心裏又開始一陣一陣糾結起來。晚上睡不著,心煩意亂地翻了一夜。天明時,見胤祥惺鬆睜眼,她坐起身子便說自己不想伴駕。胤祥還沒睡醒,聽了那話一個激靈,連瞌睡也跑了。

    他看著她紅通通的雙眼,知她必是一夜無眠,有些心疼,摟過她道:“聖意已決,如何更改?是不是舍不得昌兒?”芷若不作聲,胤祥當她是默認了,便哄她:“孩子有奶娘照管著,定會好好兒的,你若不放心,便讓紫姑多擔待些。咱們隨了皇阿瑪這一去,也不過個把月就回來了。你啊,照料好自己就行了。說了那麼多年,還沒學會騎馬,這次到了草原可要被各府裏嘲笑了,莫不是為了這個原因才不想去吧?”他笑,在她發間輕輕一吻。

    “才不是呢!”她掙開身子,伸手捶他,“我原本就不是草原兒女,馬背上功夫不行,對各位嫂嫂弟妹可是甘拜下風……我才不會為了這個不去呢……”

    “那就去吧!免得又落人話柄。”他看著她微微生氣的樣子,卻開心地笑出聲來,一手支著腦袋,一手把玩著她垂下的碎發,玩得不亦樂乎。

    “天都亮了,還不起來上朝去!”她推桑著,侍侯了他穿戴,將他送出府去。她何嚐不明白他說的,皇帝要她去,她便隻能去,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

    皇帝要出行,車隊自然是浩浩蕩蕩的。嬪妃、大臣、皇子公主,長長的一條車龍擺出北京城。康熙先到熱河行宮逗留了幾日,期間因著年前的科場舞弊案將太子罵得狗血噴頭。人雖到了外頭,但是朝政大事照樣要他操勞。他心情不佳,旁人自然加倍地小心侍侯。氣氛甚是壓抑。

    終於連康熙自己也覺得透不過氣來。等忙完了手頭的事情,便直奔草原要發泄一番。他親自帶隊,獵了二隻灰狼,一隻銀狐及若幹小野物無數。一高興,便提筆做詩以茲紀念:

    “地敞沙平河外天,

    合圍雉兔日盈千。

    籌邊正欲勞筋骨,

    時控雕弧左右弦。”

    玩得累了,興意卻仍濃,遂開了金口,圈了場子要各位阿哥下場去一試身手。“半個時辰為限,誰所獲獵物最多,朕便賞他這柄如意!”身後一太監捧出一紅色瓷盤,一下子吸引了所有的眼光。

    那如意通身明黃,這顏色普天下隻有國主和儲君能用。今日皇上要拿它做賞賜,不免讓有心人多了一分想法。胤礽看著那東西,嘴裏滿口的酸意。他知那是父皇擺在上書房案頭,時常把玩的心愛之物。前些年自己聖眷正濃時,曾借著功勞想討那當獎賞,皇阿瑪也隻是淡淡地笑,未作答複,豈知今日卻是這般的大方。他眼見著自己那些兄弟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心裏越加不是個滋味。

    “開始吧!”明黃的禦帳遮擋了草原碧空上刺眼日光,康熙坐在下頭,興致頗高,一手卻向芷若招去,“十三家的,過這裏來。你又不會騎馬,與她們個混在一起曬什麼太陽?”

    這話說得芷若臉上一片緋紅。自到了塞外,其他家眷都換了裝束騎上馬背跟在自個兒夫婿後頭。隻她一個,依舊坐在馬車裏,一路搖搖晃晃的。胤祥也真寵她,勒緊韁繩,陪在車外,芷若一拉簾子,便能見他慵懶的笑臉,看樣子好像是他陪護在她身後似的。這與眾不同的一對兒,讓旁的人無法忽視地要指指點點。難免有些閑言碎語隨風飄入耳中,她也隻好躲在小小的四方“籠子”裏裝作不知。

    八福晉的臉色因為康熙的話有些不自然,她滿懷嫉妒地看著芷若一步步走到皇阿瑪身側,還被賜了座。她也曾經不諳騎術啊,她也曾經害怕那些烈馬“哧哧”呼出的熱氣啊,可當年怎麼就沒有人來體諒自己一下呢?她不自覺地伸手撫了撫右小臂,那年為了逞一時之強卻從馬背上摔落,整整兩個月才能自己動手夾筷子。胤禩親與她喂飯飲水,何等的濃情蜜意。她驀地紅了臉悄悄地瞥了胤禩所在的方向,那人正握著銀弓,翻身上馬。矯健雄偉的身子與旁日的溫和端重截然不同。若不是有親眼見過八阿哥上過沙場的,絕不能想象是同一人。總算自己的夫婿還是個貝勒,再怎麼也強過十三那沒有爵位的窮阿哥。想到這一點,彤姝的心中總算能舒服了些。

    芷若坐在君王身旁,僵著四肢不敢有稍許動彈。老遠的,胤祥見到她這般姿勢,低頭一彎嘴角,曉得她心裏緊張,便悄悄兒比劃了個安心的手勢,一個箭步躍上馬背,立誌要奪個頭名回來。

    號角一吹,登時四下裏呐喊聲起,擂鼓聲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隻見東南麵太子當頭殺出,還未拋開馬蹄已被大阿哥超過。胤褆領兵打仗多年,早就不當這是一回事,帶著自己三個兒子,直衝進中央去。另一邊,十三、十四各騎一匹駿馬奔出,並駕齊驅、欲比高低。兩方互不相讓,手中的寶劍像長了眼似的,見著獵物就砍,轉瞬已收獲頗豐。老九老十也是結伴而行。一個在前頭揮刀隻顧砍殺的帶勁,另一個跟在後頭指揮下人列隊結網,將倒地的野獸一一擒下,不少十三十四斬落而遺漏的獵物也落入了兩人之手。眾人皆是拿出本事一拚高下,偏也有人與眾不同,三阿哥自帶人守著一角,對奔來躥去的野獸聽之任之,偶有自己撞入網的,也隻命人生擒了,不得傷害。還有四阿哥更絕的,孤身立在北麵,閉目頌經,,動物們也不往他那方向跑,仿佛真與外界隔斷了一般。

    時辰一到,鳴金收兵。各人皆縛了所獲來見父皇。康熙先看了一眼兩手空空的胤禛沒有說話,隻問胤祉:“如何這般少?”胤祉垂頭答道:“兒臣馬背上的功夫原本稀鬆,舞文弄墨慣了,現在更是拿不出手,不敢讓皇阿瑪笑話,索性饒過這些生物,不願傷害。”

    “咱們滿人馬背上得的天下,愛新覺羅的子孫怎能這般忘本?”康熙麵露不滿,“多讀了書,寫了字,把老祖宗的傳家寶都丟了?”他再看一眼胤禛,輕吐了兩個字:“矯情!”

    侍衛們領命在各處點了,以胤鋨所獵數量最多,排名第一,;胤祥隻少了一樣,屈居第二;胤褆第三。康熙親手拿起如意,對胤鋨喚道:“老十過來……”胤鋨難得被父親誇讚,笑哈哈地走上前道:“原是九哥讓了我一頭,不合卻拿了頭名。兒臣心中惶恐,謝皇阿瑪賞。”他拜倒在地,正要伸手去接,忽聽身後胤祥喝道:“十哥且慢!”

    胤鋨傲慢地回首,不屑道:“怎麼,老十三,輸了一分,你不服氣?”

    胤祥“哼”了一聲,答道:“弟弟我還真有點不服氣,你若有膽子說一句,今兒我獵的最多,弟弟我便不再與你爭這如意。”

    胤鋨張著虎目瞪了他片刻,甕聲甕氣地說:“今兒就是我獵的最多,最多就是我。怎麼,服氣了沒有?”

    無賴的口氣挑起了胤祥的心火,他雙眼眯攏,怒極反笑:“服氣……當然服氣,我向來以為十哥是爽快人,明人不做暗事,現在才知道……哼哼……”

    胤鋨心底透著雪亮,自己剛剛與九哥使了手段謀了這第一,現在胤祥死揪著不放,心生厭惡。他人雖粗直卻不呆笨,轉頭麵向康熙正色道:“兒臣謝皇阿瑪賞,隻是十三弟似乎頗有微辭,兒臣怕領了這賞,賞了兄弟和氣……”

    康熙手握如意看著兩個兒子,默不作聲。胤祥氣惱,一時激憤,上前跪倒在聖前:“皇阿瑪,咱兄弟比武不是為爭這獎賞,不過使切磋武藝,圖個盡興罷了。兒臣並非氣量狹窄,隻是不屑有人暗中使詐,壞了規矩。若是十哥能用手段,我們難道就不能用嗎?若是大夥兒都使詭計,還比得出結果嗎?我老十三今兒沒用任何手段,才敢正大光明地在這兒立著,不像有些人,背地裏淨是小動作。”他與老十私下裏結怨頗多,今日一激動,完全忘了禮節,竟道:“皇阿瑪若是不信兒臣,孩兒唯有以死明誌。”

    他也不知犯了什麼傻勁,居然真得抽出腰刀要抹脖子。芷若在邊上嚇得白了臉,倏地立起,直看著康熙喚“皇阿瑪”。邊上的侍衛都不是吃素的,看見十三阿哥居然當眾鬧自殺,趕忙七手八腳地湧上來,奪刀的奪刀,按手的按手……

    “為了這個如意,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鬧,可長出息了啊!”康熙冷冷地道。

    胤祥眼紅紅的,滿臉的不忿。侍衛裏有個叫“張大成”的,一向與十三交好,遂大著膽子跪下道:“皇上,奴才鬥膽,奴才剛才看得明明白白,確實是十三爺所獵最……”他看了邊上的老十,再看看遠處神色清冷的九爺,沒將話說完。

    “芷若……”康熙將如意擱下,突然麵向身側的兒媳婦,“你可是看清楚了?”

    芷若臉色通紅,感覺到眾人的目光又一次彙集到她身上,周身燙得跟火燒似的。她雙眼閃爍,抿著嘴巴良久,終於垂首微微搖頭:“皇阿瑪恕罪,恕臣媳眼力不佳……”說這話的時候,她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成拳頭,仿佛是給自己繼續站著的支撐。

    “好個眼力不佳……”康熙忽而輕笑,背轉身顧自離去,居然把獎品也帶走了。

    皇帝走遠了,觀望的人群多半還圍著不肯散去。芷若受不住眾人的矚目,遂過到胤祥身邊,小聲兒道:“咱們回去吧!”

    胤祥目光含怒,心裏恨著這個在人前不肯幫自己說話的女人,遂張口冷笑:“怎麼,這會子怎麼沒有眼力不佳,不怕認錯了人嗎?”

    “胤祥……”聽了這話,她微微愣了一下,知道他心裏不平,也不願與他當眾爭執,隻是更加小聲地求他,“我們先回去再說,胤祥……”

    “別叫我!”胤祥似乎是吃了火藥,暴怒道,“你今兒倒是給爺丟了大臉了,還想怎麼樣?”芷若被他嚇得說不出話來,呆呆地望著他,眼眶已經濕了一圈。

    “老十三,你今兒可成了爆竹了啊,一點就著,看把芷若給嚇得。”胤禎見不慣他這樣,上前想管這家務事,被老十一把拉住:“嘿,瞧你十三哥今日發脾氣呢,難得吧,兄弟你還是安靜些,省得惹火上身!”胤禎遂不作聲。

    胤祥瞪著眼前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心中的火氣更盛,一把扯過她,分開人群就往外走。芷若被他拽得腳下踉蹌,好幾次險些跌倒。胤祥也不憐惜,隻管拖著她前行,忽地手腕被人死死地捉住。他低頭看去,一隻白皙細長的手死死卡住自己的手腕,因為用力肌膚下的血脈也已隱隱可見,而另一隻手則小心翼翼地覆上那隻被他緊緊捉在掌中的玉臂,輕輕地,不舍得多施一分力,生怕會一不小心弄痛她。

    “九哥這是逾矩了吧,攔著我夫婦倆做什麼?”胤祥斜著眼,從牙縫裏蹦出這句話,拚命壓製自己想動手打人的念頭。

    “你會傷著她的。”胤禟看向芷若,眼神中閃著心疼。芷若望著他,眼淚湧得更洶。

    “怎麼?”胤祥冷笑,譏道,“九哥是心疼了?”他用力緊了緊自己捉著芷若的手,說道,“我知道九哥對女人向來嗬護有佳,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不過我的女人,怕還不勞你來操這份心!”這話說得太過大聲了。芷若被他刺得臉上煞白,哀傷地注視著他,死死咬住嘴巴不願再流下淚來。

    胤祥突然單掌向外送出,推了胤禟一個不防。胤禟被他淩厲的掌風逼退了幾步,他則趁機扯了芷若就走。

    “老十三……”胤禟低吼,雙手握緊,心中怒火灼胸,恨恨地目送兩人離去。若是眼神可以殺人,隻怕胤祥早已被萬箭穿心。

    兩個人拉拉扯扯地返回住所,胤祥倒是真得生氣了,冷眼摔脫她手,便對她不理不睬。自此,他每日天亮出門,半夜回來倒頭便睡。芷若則一個人足不出戶。兩人冷戰多日,她終於從沉靜地空氣中嗅出了一點不同尋常的味道來。胤祥是從不與她說什麼的,但自有那輾轉流傳的小道消息經過無數個彎兒,緩慢地,在事發後不曉得多久會流注進她耳中。

    因為是在草原上,他們的住所都是一個個大帳篷,即便皇帝也不能例外。一晚康熙心情煩悶,竟然不能入睡,自榻上坐起,忽感暗處似有人窺視於他,驚得一身冷汗,忙喚侍衛查看。等到掌燈看時,結實的帳上開了一道口子,顯見是利刃所劃。眾人急忙四下搜索,在帳外泥地裏發現了一樣小小的玉飾。

    東西被交到聖前時,康熙整個兒神色都變了。他握著那玉飾,整顆心都糾了起來。他當然知道那人是誰,因那東西是他曾親手與那人掛上的。他隱忍著,不願丟皇家這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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