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44 更新時間:24-12-08 00:20
2風波惡
當生存上升到第一位的時候,閔家的家人們也曾暫時放下了暗流洶湧的勾心鬥角,顯現出短暫的和諧。對士林的態度,眾人隻恨自己房裏沒有生下個唇紅齒白的主,哪還管得了這個家裏嚴苛的祖訓。
隻是各家又怎樣受得了這樣沒聲息地看著大塊的肥肉落在了別人的碗裏,飽暖之後的人們自然開始有了分別心。吃了別人,但還是管不住說三道四的嘴,也有了站在道德製高點的力氣。
閑話逐漸開始在這個家傳播。一下子,士林和胡立三的關係在這家不是秘密了,其實胡立三和士林的關係一開始就不是秘密,尤其是那場歡宴之後。
最先開始是下人們開始傳播,消息來源於那天從外麵引來的戲班,戲班子難得出現這樣的奇觀:一個歌郎被一方豪強厚愛,這在普通戲子來看是天花板。於是就引來了羨慕夾雜嫉妒的議論,一群戲子口無遮攔,把這些消息一下子就袒露在下人的麵前。
這天一早,閔甘源就被齊玉婉搖醒,昨晚那一泡大煙還在回味之中,這氣得他有點抓狂,這女人雖然精明,但終究還是個八婆,小門小戶的,遇見事情沒點城府,有點沒腦子。
“幹嘛?”閔甘源有點沒好氣地問道。
“二房的媳婦又在說四房的壞話,說得那個難聽。”那齊玉婉倒是拎得清。
閔甘源覺得懊惱,自己的女人真是閑的,這個大家幾時不是暗流湧動,各自心懷鬼計,她幹嘛去摻合那些破事。待腦袋清醒,聽說涉及到四房,一個激靈,昏頭腦脹的一下清醒。
“她說什麼?”閔甘源問道。
老婆一看閔甘源來了興趣,一下也來了精神。不過這裏邊多少有著她的私心,二房這樣的跋扈多少對她持家是個威脅。
“說四叔就是個出賣自己的人,四房現在的光鮮都是肮髒交易給換來的。這大家應該清理門戶,把這些辱沒家門的人都趕出去。還說早就應該召開家法大會,懲戒一下這些敗壞門風之人。還有好多肮髒話呢,我都跟你學不來。”
閔甘源一下子坐了起來。心想這二房真是邪了門了。如今這個大家都各自關起門來各過各的日子,這他媽不是吃飽了撐的。況且現在這四房,算是這個大家的救主,你他媽誰不去招惹,非得招惹他們。再說了當事的事主已經上門了,以禮相待,話說得分明,至少在明麵上說得過去。也沒什麼把柄留在你手裏,你在這裏鹹吃蘿卜淡操心,攪得一家人不得安寧,到頭來誰家都占不到便宜,何況自己現在的狀況,不靠四房靠誰去。而且這事關你什麼事。不過以他對二房那家的了解,好像又說得過去。二叔一直覺得自己應該是這家裏的頂梁柱,論才學,能力,都應該壓著大房一頭,可是偏偏當初老爺子又把這持家的大任交給了大房。這麼多年來對於大房持家,二房是最強烈的反對者,好多事端都是因這家而起,以顯示他們的能耐。想起來,閔甘源就一陣煩惱,你他媽有本事到外邊豪橫去,在這家裏內訌算什麼本事。
這二房長子叫閔甘青,也算是個遊手好閑之輩。他妻子徐金花出身於雁城鄉鎮的鄉紳之家。閔家的幾百畝土地交給這家打理,幾十年來也算是兢兢業業,閔家委托的營生也無差錯。這閔甘青也算是邪了門,原本一個吃喝玩樂的紈絝。可一次到鄉野收租住到了徐家,一下跟徐金花對上了眼,兩人一來二去,如膠似漆,一個非你不嫁,一個非你不娶。這徐金花從小在鄉野裏長大,多吸取了這鄉野女子的彪悍習氣。這幾年閔家全靠這鄉野裏幾百畝田土過活,徐金花仗著娘家握住了閔家的命脈,這幾年也長了脾氣,有了跋扈的底氣,行事做人也高調了起來,隻不過做派多少有著村婦的魯蠻與短視。那閔甘青因為沒有別的本事,加之這幾年又在老婆的行事中占盡便宜,吃人嘴短,多對老婆唯唯諾諾言聽計從,這也算是閔家衰敗的表征了。
對於士林,閔甘源心境是複雜的,可以說,家裏晚一輩的都沒有這個思想準備,一不小心,平白地鑽出個長輩,況且這長輩論歲數算是自己的兒子輩,心裏難免膈應。不過對士林母子,他是真心同情。原本該錦衣玉食的主,降生到這個家,偏偏又落入了最落魄的境地,不單沒了往日的嬌寵,相反受盡了窘境的折磨和這一大家的白眼。好像不是這大家欠他們的,反而是他的到來欠了這個大家的。不過這孩子似乎並沒有受這家這股邪氣的影響,倒是顯示出超出年齡的寬厚和韌性,自立、顧家、平和、寬容。孩子在唱戲之後,沒少幫襯大房,長幼尊卑拎得清。而且總是用他們能夠接受的方式幫助他們。這個時候,需要自己站出來,為這孩子打個抱不平,多少得考慮下實際利益。
“你那裏聽說的?”
“我去發月例,走到二房媳婦家的門口,剛好聽見媳婦在跟她弟媳講這件事情。你沒看見那眉飛色舞,看見我進去也不知收斂一下,好像恨不得這事讓全世界都知道。”
“她們可說出什麼真憑實據?”
“先是下人們在私底下議論,傳言來自上回到我們家唱堂會的戲班子,後來是閔甘青到戲園子遊玩聽人說,胡司令專門為四叔舉辦了婚禮,算是明媒正娶。”
“都是聽傳聞,口說無憑,這些人呢就是看不得別人過好日子。別人上門來也說得明白,就是認了個契弟,用得著這般添油加醋的嗎?”
“她們就是嫉妒,四姨娘現在家裏另請了廚娘,每天那生活過得有聲有色的,這二房的那裏容得別人比他們過得好,再說在這以前都是二房的踩著四房過日子,給四房落井下石的事情還做得少嗎。”齊玉婉聽見丈夫這樣說,幾乎肯定地給二房下了結論。
“好啦,這事你不要摻合,知道就行了。”閔甘源就是看不慣老婆什麼事都想摻和的勁頭。
“可是我已經告訴了四姨娘。”齊玉婉好像並沒有愧疚,甚至有點理直氣壯。
閔甘源原本想責備齊玉婉幾句,轉念一想這事不能越描越黑,就對齊玉婉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知道啦。”
一邊又開始回味,突然覺得憋氣,一大早被人吵醒了瞌睡,又得費自己一泡煙土,那可是燒的銀子呀,可現在自己的銀子入不敷出。想想歎了口氣,想出門到後花園裏走走,誰知一出院門被一個小孩撞個滿懷,差點把他撞到了地上。閔甘源氣得正要大罵,一看那是三房最小的小孫子,團兒,這一家出了名的淘氣孩子。那小孩看見撞人了,轉頭就要跑,卻被閔甘源一把抓住。腦子裏一個念頭突現出來。
“你這個臭小子,差點撞壞了大伯伯,怎麼辦,帶你找你媽去?”
那小孩露出了驚恐,說:“大伯伯,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吧,告訴我媽,要吃打的,我給您揉揉。”
閔甘源故意虎著臉不依不饒的,看得小孩一陣惶恐。
“除非你給我辦件事情大伯伯可以饒了你,還給你錢買東西吃。”
小孩解脫般雀躍:“好呀,好呀,您吩咐,沒有我辦不了的事情。”
閔甘源附在小孩的耳邊跟他說了一會兒,那小孩聽了吃吃地笑了,一個勁兒地點頭,一下閔甘源成了他的玩伴。
到了下午的時候,二房長子的臥室突然被一塊石頭砸破了窗玻璃,待屋裏的人聽得出來,隱約看見一個小人兒往院門外跑去。二房的媳婦好半天才從屋裏出來,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禁破口大罵起來。
“這家裏真是出了幺蛾子了。”
那徐金花的邏輯也簡單,我既然揭了你的老底,那你就會惱羞成怒,這肯定是你四房支使人幹的,你心懷怨恨砸我家玻璃也就順理成章。隻是這徐金花沒有想到,這向來被欺負慣了的四房突然有了反抗的勇氣,這不明擺著想要借那金主的勢,也更說明了他們心裏有鬼。那不行,就得壓壓他家的勢,不然憑著這麼一層關係在閔家作威作福,那還了得。況且想必那金主才不會明目張膽為他們出頭,否則就坐實了事實,誰會把這破事兒攬在了自己身上。
在這種邏輯的支配下,那報複也簡單粗暴,毫無技術含量。
第二天,徐金花拾掇著閔甘青帶著一幫粗使仆人仆婦在大門外攔住了崔媽,從她手裏奪過了剛買的食物,叫囂道這是貪的公賬的錢買的東西。
聽到消息的韋玉娥氣得哆嗦說不出話來。剛好,蘆葦和蓮藕到奶奶這裏玩耍,蘆葦還沒聽完崔媽的哭訴,就一溜煙往士林的小院跑。士林還沒有起床,被院裏的一陣動靜給驚醒。蘆葦一邊喘氣,一邊當著老屁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老屁吼了聲:“這他媽要翻天。”
士林麵上看不出動靜,隻是跟老屁說:“這事情你別摻和。”
說完叫老屁給他打水洗漱。收拾停當,士林跟老屁說:“我回去一趟。”
蘆葦聽了要跟著去,士林說:“小孩家的,不去摻和那些事。”
“我得護著你,有我在誰敢欺負你。”蘆葦叫道。
士林被這句話逗笑了:“喲,你能耐,都能護著我了。好吧,跟我回去逗奶奶開心。”
老屁早已在門外喊好了人力車,再次問要不要他跟過去。士林堅決地止住了他。
待到了家裏,屋裏隻見崔媽和蓮藕。崔媽一見士林回來就開始哭鬧起來:“少爺,這家人還講不講道理,再這樣下去這二房要騎在我們脖子上了。”
士林溫和地問:“別急,崔媽,給我說說今天發生了什麼事?”
崔媽喘了口氣說了早上發生的事情。士林聽得心裏一凜,心情一下煩亂起來,他知道這些都是表麵的事情。在此之前他聽翠兒說過二房長媳婦四處在說四房的壞話,知道這些人拿他和胡立三的關係說事。這他媽不是沒事找事嗎,招你惹你了,真是無聊。心裏思量著這事情該怎麼辦,不過終究還是找不出好的辦法,他的天性裏缺乏與人爭鬥的基因。
待知道母親已去了大哥房裏,士林覺得還是盡快接回母親,麵上的事情好說清,可牽扯出後麵的事情就會讓一家人為難。可是這事沒個態度,難免發生二次,該怎麼辦?士林想得一陣頭大,到最後這事隻能怪罪到胡立三身上,沒有他那樣,也就不會這樣。
今天這情況,說來始作俑者也是這個胡立三。從這個大家開始分灶開夥時,各房也就自顧自地生活著。原本大家都窮,每個月的月份又在那裏,彼此也沒多大差距。即或是偶爾有那家加點葷腥改善夥食,因為難以為繼,所以也引不起多大風波。起始是因為韋玉娥這一房的變化,胡立三這一鬧,緊接著是大媽風風火火地過了生日,解了大家吊了很久的肉癮。後來,胡立三拾掇著士林為韋玉娥請來一個能做飯的婆子,每天的生活就跟以前大不一樣了,這一下四房的生活就跟別的房拉開了差距。患不均,大家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了這麼久,何況是原本一直被看不起的四房。於是嫉妒漸起,有人說大房的媳婦偏心,給四房吃獨食,籍以討好胡司令。其中這徐金花說的就更難聽,說這都因為是士林傍上了胡司令,不過這飯不吃也罷,吃在嘴裏,肮髒在心裏。這話被丫鬟翠兒聽得,悄悄地告訴過士林。士林聽說後,心裏也湧起過憤怒,可這事能跟這般村婦分辨嗎,何況還差著輩分。
想著這些,人已經走到了大哥院裏。如今的閔家,已然失去了大家的氣派,沒有下人稟報,更沒有管事的照應。士林徑直走進了堂屋,隻見母親坐在一張椅子上垂淚,一旁的齊玉婉輕聲地在安撫著母親,翠兒垂立在一邊。不遠處,大哥正躺著貴妃榻上假寐,看來是剛來上了一泡。
士林喊了聲媽,韋玉娥抬頭看了一眼他,眼神複雜,看得士林心裏咯噔了一下。
聽見動靜,大哥起身:“把你給驚動了,一群孩子胡鬧,我已經叫你大嫂去罵他們了。”
士林心裏一涼,你讓大嫂去,那大嫂連句囫圇話都說不清楚還能罵人,大哥你這是和稀泥,還是不想管。
這邊韋玉娥看著變了臉色的士林,起身對士林道:“回家吧,不要讓你大哥為難。”
那邊的閔士承臉色紅了起來,連忙溫聲對韋玉娥說了些寬解的話,又轉過頭對士林說:“這事原本要稟告大媽的,可是怎奈這幾天大媽身子不適,隻想等大媽身子恢複一點再告知。這些小輩也鬧騰得過分了點,哎呀,都是窮鬧的。倒是希望四弟你寬宏大量一些,不跟這些小輩計較。當然我也要去督促你二哥,對他那些後人一定要嚴加管教,然後登門跟姨娘道歉。你看這樣行嗎?”
閔士承一臉誠懇地看著士林,眼裏隱約有一絲哀求,士林知道要讓大哥擔起這一家之主的責任,恐怕比登天還難。望了望母親,母親一臉漠然地看向門外。士林隻能回道:“這事全憑大哥做主,弟弟自然不會去跟一個小輩計較。”隨後跟在母親的身後朝外走去。
母子倆一路無話,到了回廊邊上,一個人竄了出來,是閔甘源。閔甘源先是跟韋玉娥請安,然後對士林使了個眼色。士林吩咐翠兒先送母親回屋,自己跟閔甘源來到了一邊。
閔甘源看著韋玉娥主仆二人走遠,對士林說道:“小叔,這事就聽您一句話,是要我帶人砸了她家,還是破了那潑婦的盤子,我知道我爹是想和稀泥,但這事不能就這樣算了。”
士林望了閔甘源一眼,心裏想,這事也不能完全怪大哥和稀泥,大哥有大哥的隱憂,這事如果要追根溯源,必然牽扯到閑話,牽扯到閑話,必然說道自己跟胡立三的關係。胡立三歡宴的那一出,已經在這個圈子裏搞得盡人皆知,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說到底別人也不是憑空誣陷,到時候麵子可是掙回來了,可裏子卻被別人捅得稀爛。像大哥這樣處理,未嚐不是一種策略,隻是這事氣難平,況且這事還涉及到母親。不過眼前也隻好這樣了,想來這事更得怪胡立三了。
想了很久,士林最後平淡地跟閔甘源說:“這事你不要管了,就按你父親說的做。”
“可是,這事不能……”閔甘源有點急了,語無倫次。
“就這樣吧,我想讓我母親搬出去住,遠離這個是非窩,少生些這無聊的氣。”士林淡淡地說道。
“可這樣,不就讓她們得逞了,還有就是坐實了那些閑話。”閔甘源是真急了,有點口無遮攔。
“那又怎樣,往後我們各過各的日子,就看誰把日子過得更好,亂嚼舌頭就能把日子過好。”士林到這時也有點不管不顧,索性擺爛。
“這……那……小叔,不能……就這樣放過他們。”
士林見狀不想跟閔甘源再掰扯下去,自己還得回屋跟母親解釋,想到這裏又一陣頭大,想必母親早已得知這事背後的因由,自己怎樣才能將這事敷衍過去。
“你先回去吧,這事容我再想想,想好了再告訴你。”士林最後還是給閔甘源留下了點念想,他大致知道閔甘源發急的緣由。
“那我先走了,小叔你可不能心軟呢,有什麼事隨時支應一聲。”閔甘源心有不甘地離去。
回到屋裏,見蘆葦正想著方逗奶奶開心,不由得心中一暖。看見士林回來,蘆葦知趣地拉著蓮藕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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