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35 更新時間:24-12-13 01:01
在雁城的城郊,有個風景秀麗的地方,那裏一條小溪繞過一個偌大的莊園逶迤而去,那莊園是胡立三在雁城的宅子:香河莊。原本是前朝一個官宦人家的歸隱之所,隨著這家主人的老去,年輕的一代在外麵有了更好的前程,於是把這宅子半賣半送的給了胡立三,同時附帶的還有百十畝良田,和幾十戶佃戶。那莊園前一片開闊的農田和錯落有致的農舍,經過這些看見一個籬笆圍成的莊園,正門寫著幾個蒼勁的大字“香河莊”,乍一看來,這裏的生活倒是別有一番情趣。
胡立三很快兌現了諾言,這天鄭重地邀請士林母子到莊園做客,好安韋玉娥的心。
胡立三有一妻一妾。妻子宋怡原本是胡立三老部下的女兒,老部下戰死,臨死前把家室托付給了胡立三。最後胡立三娶了宋怡,給自己的嶽母送了終,又厚嫁了自己的姨妹。
小妾邢美玲是在戰亂時買下的一個女孩。原本出生在一個士紳家庭,可偏偏老天無眼,一場戰亂轟死了父母,流離失所中被賣進了青樓,先是做粗使丫頭,到了初潮來臨,老鴇打起了歪主意,強要邢美玲接客,在青樓裏鬧出了一番紛爭,恰遇那一日胡立三陪人逛青樓,看女子可憐買下了她,送回家服侍太太。富足的生活,女孩長開了眉眼,有著不錯的姿色。又恰恰宋怡連生兩個女兒,覺得愧疚,就把這女孩收入了房中做了胡立三的妾室,隻不過邢美玲也不爭氣,也隻生了個女孩。除了這點缺憾,兩女侍一夫也算和諧。
看得出胡立三的重視。一大家子在堂屋裏朝韋玉娥執晚輩禮。許是這家很少有親戚走動,女人和孩子們略顯羞澀。這個家有三個女孩。老大胡燕兒,老二胡巧兒,老三胡媚兒。對韋玉娥倒也順當,痛痛快快地叫了姥姥。當胡立三叫過幾個孩子對士林叫小叔時,胡燕兒順從地叫了小叔,那老二胡巧兒不知道為了什麼,看著士林一言不發,把手放在嘴上死活不張口,把胡立三急得直搓手。宋怡抱歉地對士林說:“這孩子認生,弟弟不要見氣。”
那胡媚兒倒不認生,脆生生叫了聲:“小叔,我才不認生呢,小叔我跟你親。”一句話把大人們逗笑了,也化解了一時的尷尬。
這時邢美玲咦了一聲:“既然孩子都叫姥姥,那姨娘就應該算我們娘家人,這下總算有人跟我們撐腰啦。”
宋怡笑著說:“就是我一看見姨娘就覺得親,就應該是我們娘家人。”
這倒是真的,宋怡一見韋玉娥就濕了眼睛,看著這女人眼中的慈祥和滄桑,女人心中的淒惶一下子就靠了岸,娘家終於有人了,至少那眼神是沒有欺瞞的。
韋玉娥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暢揚,好像長輩的感覺一下就回來了。趕緊叫士林把禮物給拿出來。
這禮物是昨天士林陪著韋玉娥在時代百貨精心挑選的。韋玉娥說都是女孩,都給她們挑一些將來能夠用得著的東西。很漂亮的梳妝盒、文具盒,幾個漂亮的洋娃娃,一些來自瑞士的精致巧克力。包裝得漂漂亮亮,還有給胡立三兩個老婆的化妝品。
一番客套之後,幾個女人坐在一起開始聊起了家常,一下把兩個男人晾在了一邊。
女人們各自講述了自己的際遇,都是這個世界的可憐人,於是彼此升起了相同境遇的憐惜。這一家女人沒有個長輩的疼愛,這來了一個年長的女性,又是一個受苦人,但至少經曆過富貴,看見了更多的人生起伏,多了些經驗。兩個女人難免心裏就升起了依賴,把這女人當成的了真正的長輩。這屋子裏什麼都不缺,就缺一個為女人指點迷津的家長。
這邊士林也不聲響,靜靜地坐著喝茶,望著窗外的風景。倒把胡立三急得抓耳撓腮,可當著眾人的麵,也不敢做出什麼露骨的舉動,索性到廚房監廚去了。
這時,一隻小手攀上了士林的手臂,士林低頭一看是胡媚兒,那孩子一雙清澈的大眼正仰望著士林,讓人不由得親近
“小叔,我給你說一個秘密,二姐恨你,她說你是來跟我們爭爸爸的。”
士林心裏不覺一驚,繼而又感到好笑:“我怎麼會和你們爭爸爸呢。”
“就是,我就說小叔這麼漂亮的人,怎麼會跟我們爭爸爸呢。”
士林被這話逗笑了,不過心裏暗驚,難道女孩的感應如此靈敏。正尋思間,胡立三回到房間,說準備開飯了。
宋怡見狀忙起身去廚房照應,大家擁戴著韋玉娥坐上了主位。
一會兒豐盛的食物上了桌,宋怡也跟著回來。
看著桌上的大盆大碗,胡立三皺起了眉說:“這是怎麼啦,是喂豬嗎?”
宋怡倒是大度,連忙道歉:“哎呀是我疏忽了,忙得一下就忘了。姨娘您就擔待一點,畢竟家裏沒個長輩,沒有指點,失了禮數。再說我們的日子過得沒有大戶人家精細。”
那邊邢美玲不滿了:“是你要姐姐把姨娘當家人對待,這個家平素就是這樣吃飯。”
胡立三氣得吹胡子瞪眼,倒看得士林津津有味。
韋玉娥忙勸解道:“他哥哥,都是自家人,幹嘛這樣生分,這樣挺好,我沒覺得不妥,你要再客氣,我倒要拘謹了。”
“這群娘們就是欠調教,您看看,這是個什麼禮數。”
邢美玲沒想給胡立三留麵子,在那邊叫道:“這家夥從您那兒赴宴回來就魔怔了,要我們把日子過得精致,向大戶人家看齊,可我和姐姐都出身在小戶人家,咋知道大戶人家怎麼過日子,這不明擺著讓我們受氣嗎。”
士林在旁邊拚命忍住笑,有趣地看著胡立三吃癟的神情。憑空鑽了個長輩在,他也隻能拘著,不敢發作。看士林滿臉嘲諷,胡立三隻能恨恨地回瞪了他一眼。
聽到這兒,韋玉娥忍不住笑了:“他哥哥你誤會了,閔家平常的日子比你們還不如,宴請你,算是打腫臉充胖子,千萬學不得,徒有其表的日子才叫過得緊。”
這時的韋玉娥也自在了,拿出了長輩的風範:“好啦,聽我說沒錯,都不許為這些無關緊要的勞什子事情發生爭執,快開吃吧,孩子們都餓了,我也餓了。”
燕兒說:“姨姥姥您先動筷子,不然我們不敢開吃。”
“好,姥姥現在就吃。”她好像一下就融入進了這個家,儼然原本就是這一家的長輩。
隻是留胡立三在一邊氣鼓鼓,喃喃道:“這幫娘們,氣煞我也。”
士林偷笑著,夾了一筷子菜,被胡立三在桌底下踢了一腳,士林沒有見氣,他喜歡看胡立三吃癟。
宋怡也忍不住掩嘴笑了。邢美玲還是沒有饒人:“聽見了嗎,姨姥姥,是我們娘家人,由不得你不講道理。”
士林沒忍住,加入了聲討:“就是你這是不講道理,你不是教訓我們說人要保持本色嗎?怎麼會學起了破落的閔家。”
韋玉娥笑罵道:“這幾個孩子沒完沒了,不讓你哥吃飯啦。我是到一定歲數才知道,這輩子吃最平常的飯,一家人守著和和美美過日子才是好日子,其他的都是虛的。”
“這下可算有人給我們做主了。”邢美玲不嫌事大。
士林終於放開望著胡立三笑了,胡立三小聲罵道:“你笑個屁。”
士林索性笑出了聲音,惹得胡立三也牽動了嘴角。
宋怡在一邊小聲對韋玉娥說:“他是真把您和弟弟當家人了,一點沒有往常的臭脾氣。”
“你們也要理解他,他在外麵奔波也不容易。”說這話時韋玉娥臉上滿是慈愛。
待一家熱熱鬧鬧吃完了一頓飯。趁兩個女人回屋照應孩子,胡立三問韋玉娥:“您覺得這兩個女人對您怎麼樣?”
“挺好的呀,我們挺投緣的,一見麵就沒覺得生分。”
“她們也想多一門親戚,我們都沒有親人,往來的客人大都是皆為利來。這種沒有利益關係的親人,她們真想,加之我常年在外,她們當然希望有個體己之人多走動,相互幫扶,加上兩個人說來當媽了,到底年輕,好多事情都不懂,所以以後還得靠媽您多指點。”胡立三說這些時候,臉上少了跋扈與蠻橫,一下子變成了居家過日子的好男人。
“好了,我該去打個盹了。你們哥倆去園子轉轉消消食。沒必要陪著我一個老婆子。”
兩個人出了門,胡立三問:“你覺得你兩個嫂子怎麼樣?”
可士林說出的話卻煞了風景:“你是個殘忍的人。”
“又跟我說這些沒頭腦的話。”胡立三氣惱地懟道。
“我認為你不能犧牲她們幸福為代價達到你的目的,你是把她們當成了生育工具。”
“可總得傳宗接代呀,那你說怎麼辦?”
“你總得給她們選擇的權利吧,已經給你生了孩子,就該放她們一條生路。”
“可是沒兒子哩。再說了,她們離了我又能到那兒去,這世上也沒個親人。”胡立三像是遇到難題,為難道。
“這就是你的問題,什麼都想要,可最後什麼都得不到,你既然放不下她們,就不該出來撩撥人。”
“可是想呀。”
不管胡立三如何示弱,士林已經在內心給胡立三判了死刑。
“難不成告訴她們實情,再把你風風光光接進來,大家和平相處?”
“關我什麼事,老頭,要知道我們隻是交易,你的家事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見識過胡立三吃癟,士林好像一下有了底氣。
“不是你認為她們委屈嗎?”
“對呀,我隻是表達我的情緒,並沒有說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是故意把我繞暈。”
士林才不管胡立三的情緒,自顧自在地上撿起了石頭,朝遠方拋去。突然又停下來問:“你是怎麼向她們介紹我的?”
“我說我在戲園子喝醉了,你照顧我,一來二往發現你是個懂事的孩子,隻可惜家道中落,在外麵討生活,心一軟就收了你做弟弟,女人心軟都吃這一套。”
“喲,我還沒看出來,你倒挺會編故事的,你幹嘛不去寫戲文。”
胡立三也氣惱,原本是給你解圍來著,你倒是來跟我砌牆,這狗脾氣難伺候。他氣自己找個人來拘著自己。早知道愛情這樣折騰,說什麼也不談這勞什子愛情。
轉眼去看,那元凶已在暮光中自得地舞動自己的身軀,唱著心中的戲,那樣態出塵飄逸,一下就蕩滌了他的煩惱,這可人兒怎麼能舍棄,也就在內心繳了械。
不過對這一家,士林有一種奇怪的著迷。因為有了家室的淘洗,胡立三有了異於同類的東西,一時無法準確描述,想了很久,才歸納為是一種純陽性的和寬厚的耐心,一種包容的寬厚,他保持了男人的優良品質,並沒有出現異變。他一下想通了胡立三能夠受到追捧的原因,他身上帶著一種稀有的東西。那些人迷戀他不是因為錢,而是癡迷這純陽剛的氣度。想到這些士林好像一下子原諒了那些人,又由那些人的追捧覺出了胡立三的好來,這個老鬥的寬厚比別人有厚度。
這個家雖然顯得荒唐,但是有一種安然的氛圍,他好像坦開了胸腹展示自己,相較於胡立三的冒昧登門,到現在的開放門戶,他們扯平了,抹平了不平等。
突然有個東西從他眼前晃過,倏忽消失,士林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隻豬。不禁啞然失笑,嘲弄地拿眼去看胡立三。胡立三並不在意:“每天那麼多剩菜剩飯,不喂豬可惜了。”
士林很快又聞到了糞味,向前走去,原來莊園裏花園被種上莊稼,原有的布局變得不倫不類。
士林嘲笑道:“你知不知道這是配合假山水特意設置的種植區。”
胡立三說:“我不是種植了嗎。”
氣得士林啐了一口,罵了一聲,農民。
胡立三說:“我以前就是個農民,沒有什麼可恥的。你不會為這個要加錢吧。人還是本色一點,沒有必要為那些虛頭巴腦的事情改變自己。”
士林就覺得奇怪,原本應該成為笑柄的東西,到了這裏,因為坦然,變成了理所應當。他想還是小看了這個老鬥,並非自己想象的那樣愚昧和顢頇,於是肚裏的積食一下就消了下去。
這一趟做客,韋玉娥穩了心,這家和和美美,不可能別有用心。看來閔士隱一家的詆毀純屬捏造,她開始相信胡立三的說辭,暗自慶幸兒子的好運。與這樣的人家成為通家之好,這家又是這樣的純樸,至少沒有了趨炎附勢的壓力。於是心滿意足地跟兒子踏上了歸途,在車上韋玉娥對士林說:“你是不是該去看看你師傅了,這個月你還沒去,他對你有恩,你可不能忘本。”
這話說得士林心裏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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