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49 更新時間：25-06-17 22:31
“偽造？”胡浩羲試探著問。
“不是那種粗糙偽造，是那種提前”設計”好人生軌跡的感覺。”
田旂眯了眯眼，“就像一個空殼，履曆齊全卻沒有任何能證明他真實存在的細節--沒有社交賬號，沒有實地拍攝的生活照，甚至連租房記錄都像是一次性寫進去的。”
鍾露陽皺了眉，“背景鋪得很完整，就是活人痕跡太幹淨。”
“對。”
田旂點點頭，“我還查了一下他名下的公司和過往注冊的活動機構，都短命得異常，基本沒有留下實際運營記錄。他像是突然出現，又突然融入一個早就搭好的係統裏。”
“幕後有人。”鬱離說。
“很可能。”
田旂應道，“我正在查他過去三年的軌跡，看有沒有交叉點。”
“也查查他有沒有在什麼信仰型組織露過麵。”
鍾露陽補了一句，“不管是公開講座，還是灰色邊緣的。”
“明白。”
田旂飛快地在控製台上下達了一串指令，頁麵繼續刷新，一條條數據像水流般掠過光幕，交織出越來越濃的迷霧。
會議室內光線不變，但氣壓似乎隱隱收緊。
時間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
會議室內燈光微暖，電腦屏幕的冷光交織在一起，將幾人的臉龐映得格外沉靜。
討論在間歇中繼續，每一次資料刷新、每一個疑點拚接，像是在一張巨網中不斷收緊的線。
田旂還在調取冼澤過往三年的軌跡，不時抬手點動大屏，將一條條看似無關的數據串聯。
胡浩羲則一邊聽著錄音，一邊把關鍵詞打進筆記本，耳朵還時不時豎起來聽鍾露陽和鬱離的補充。
詹超靠在椅背上，神情雖鬆，但眼神仍帶著冷靜的鋒銳。
他剛分析完冼澤用詞中的暗示性語言，嘴角還掛著一點諷意。
“這人洗腦功底不淺，居然能把那一套說得這麼順溜。”
鍾露陽沒接話，靠在椅子裏，眼神落在那張手繪的地圖上。
那是梧桐林南口的地形草圖，鬱離親手畫的。
他抬起眼，目光落向窗邊。
天色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去，玻璃上映著幾人的身影，和背後燈光構成模糊倒影。
窗外風聲漸響，樓下的枝葉輕輕搖晃。
他忽然低聲開口，“走嗎？”
聲音平靜，沒有多餘語氣。
鬱離正翻看記錄，聽見這句話抬起頭，與他視線在空中交彙，僅一秒，便已了然。
她輕輕點了點頭。
“踩點？”詹超挑眉，看著兩人起身，語氣裏帶點玩笑意味。
鍾露陽看了他一眼，也沒否認，隻是應得淡淡，“趁還沒黑透，熟個路。”
“記得換衣服。”
田旂頭也沒抬，隻揮了下手，“林裏濕氣重。”
“知道。”鍾露陽看向鬱離。
鬱離順手把身旁的外套拎起搭在臂彎，動作幹淨利落。
兩人離開前，胡浩羲終於從耳機裏抬起頭，帶著點躍躍欲試地問，“要不要我也……”
“等你把錄音做完。”
鍾露陽拍了拍他肩膀，“我們等不了你換鞋。”
胡浩羲一秒噎住，低頭繼續聽錄音去了。
會議室門被拉開的刹那，一股清冷夜風順著走廊灌了進來，帶著外頭初夏濕潤的氣息。
燈光打在鬱離的背影上，將她的輪廓拉得極長。
鍾露陽伸手關門的動作不緊不慢，回頭望了一眼還在忙碌的三人。
“我們很快回來。”
門輕輕合上，隔絕了會議室裏翻滾的數據流，也標誌著他們即將再度進入那片黑霧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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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外的燈光漸漸稀疏，城市的邊緣像是一條被裁剪得幹淨利落的線，往外走一步，便是郊區的靜謐與沉寂。
公路起伏不平，車身偶爾晃動幾下。
鍾露陽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隨意地轉著車鑰匙，金屬在指尖打著旋兒，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在這片安靜裏顯得格外清晰。
“你覺得他們為什麼選那地方？”
他問得輕描淡寫，聲音低低的，卻透出一絲隱藏不住的警覺。
副駕的鬱離微微偏頭，望向窗外掠過的林木與斜陽，語氣不緊不慢。
“天然盲區，沒有攝像頭，地勢看著開闊，其實出入口複雜。最適合篩選，也適合迷路。”
她頓了頓，又輕聲道：“還有，夠安靜。”
“挺符合他們的風格。”鍾露陽低笑一聲，不帶多少情緒。
車在梧桐林南口緩緩停下。
車門打開的一瞬，一股夾著濕意的風撲麵而來，帶著草木與水氣混雜的味道。
天色已近黃昏，太陽快要完全沉入遠山，整個林地像被一層薄灰罩著，朦朧中透著一股說不清的壓迫。
江水在遠處靜靜流淌，林中枝葉婆娑，有風穿過，卻吹不散那份異樣的平和。
兩人一前一後走下斜坡，腳步不重，卻都帶著慣有的警覺。
鍾露陽走在前麵，視線一一掃過左右的地形，像是在用肉眼勾勒一份無聲的地圖；鬱離則繞著林地邊緣，時不時駐足，低頭查看地麵，又抬頭觀察植被生長的規律。
這地方太靜了，靜得像是被整個城市遺忘的死角。
鬱離在一處草地邊緣蹲下，指尖掠過濕軟的地表。
“地麵踩踏過。痕跡還沒完全恢複，應該是昨天或今天。”
她站起身，抬眼望向那片低窪空地。
“不是動物。”
鍾露陽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神情逐漸凝重，“那就是常用地。”
他緩步繞到另一側，眼神像是在測量每一棵樹的位置。
“明天不會太簡單。”
兩人繼續在林中勘查，沿著蜿蜒的小路穿行，走過隱蔽的轉角，踩過枯枝與落葉。
他們默契地標記下幾個可藏身的位置，又試著從不同方向規劃撤離路徑。
偶有幾聲蟲鳴，從枝葉深處傳來，但更像是一種遠離人聲的提醒。
夜色漸深，林子的顏色從灰綠逐漸沉入深藍。
直到一切確認完畢，鍾露陽才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那片空地。
風從江麵吹來，草葉輕輕顫動。
“準備好沉進去了嗎？”
他忽然問，聲音不大，卻像是從心底提出的一句。
鬱離靜靜站在他身旁，眼神沉穩，沒有絲毫遲疑。
“我們早就在裏麵了。”她輕聲應道。
鍾露陽輕笑一聲，不置可否。
他們轉身，踏上回程的斜坡。
天邊最後一點光線也被遠山吞沒，林間徹底陷入夜色，唯有江水在黑暗中閃著細碎的光。
兩人的背影逐漸拉長，在林中投下交錯的剪影。
風繼續吹，草木伏低，一切歸於寂靜。
黑霧尚未真正降臨，但它的邊緣，他們已踏入。
夜風將車窗輕輕拍響，駛離林地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鍾露陽開著車，眼神沉穩，整個人像是沉入某種思索的狀態。
而鬱離靠在副駕駛，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輕點，整理著剛剛記下的路線圖和地形數據。
城市的燈光重新浮現時，已過晚十點。
他們先繞回局外的一處秘密據點--原本用於臥底任務的臨時房間。
換下身上那一套可能沾染了“味道”的外衣後，鍾露陽簡單洗了把臉，看著鏡子裏自己眼角尚未散去的疲憊。
“從現在開始，哪怕一眼神都要準備好。”
他說這話時，鬱離正低頭綁頭發，抬頭看了他一眼，語氣淡淡。
“你現在就已經不像自己了。”
“多謝。”他回得輕鬆，眼裏卻沒笑。
等一切整理好，兩人這才驅車回到警局。
夜已經很深，但局裏那一層依舊亮著燈。
田旂伏在屏幕前，眼睛布滿紅絲，卻仍聚精會神地盯著數據。
詹超靠在桌沿，手中翻著一本厚重的資料，眉頭緊鎖；胡浩羲一臉困倦，但仍強撐著精神，坐在一旁聽著耳機裏的錄音片段。
聽見門開，三人齊刷刷抬頭。
還沒等他們開口，詹超就抬起頭，看了他們一眼，開門見山道：“批文下來了，上頭點頭了。”
鍾露陽挑了下眉，脫下外套掛好。
“這麼快？”
“你們錄音同步得很及時，田旂那邊整理了幾份預案材料，我剛發出去沒多久，就批下來了。”
詹超頓了頓，補了一句，“不過隻批了一次入場，非必要不得打草驚蛇。”
鍾露陽點點頭，神色未變，“本來也沒打算驚動他們。”
“還有，”詹超補充，“相關聯絡人已經開始關注你們這次的接觸對象了，有任何越界動作，我們能快速介入。”
鍾露陽靠到桌邊，看了眼田旂的屏幕。
“技術那邊都連上了？”
田旂頭也沒抬，“設備明早我會裝你們身上，不顯眼的那種。後台我親自看著。”
胡浩羲正準備開口，被詹超一擺手打斷，“等他們彙報完再說。”
空氣在這短短幾句話之間迅速凝結，像是所有人都進入了那個即將被拉開的劇幕前的一秒寂靜。
“我們剛剛確認了現場。”
鍾露陽緩緩開口，“地形複雜，幾條暗路和隱蔽點都看過，準備得差不多了。”
胡浩羲趕緊拿下耳機，“你們真的親自去的啊……聽錄音的時候我就覺得那地方有點陰得慌。”
田旂沒有回頭，隻是從後方抬手扔過來一張打印紙。
“你們看這個。”
鬱離接過，低頭一看，是冼澤過去三年的軌跡彙總。
那是一張密密麻麻的表格，行動路徑過於規律，反倒顯得不自然。
“還有這個。”
田旂聲音有些啞，“他名下注冊過五家公司，有三家是文化傳播公司，一家是心理調研機構，還有一家……是”靈性探索發展中心”。”
詹超聞言抬了下眉，“聽著就不正經。”
“都短命得很。”
田旂道，“最長的一家撐了一年零兩個月，就注銷了，稅務記錄一片空白。員工數據幾乎全是”掛名”。”
“真正運作的機構都藏在地下了。”
鍾露陽冷笑一聲，“隻拿一套皮來和世界交差。”
“我們同步上傳的錄音數據已經在後台掛號了，明天再有任何意外，我們就能直接出示審批。”
詹超頓了頓，“但前提是你們能安全回來。”
“放心。”
鬱離平靜地道，“隻要我們進去得幹淨。”
室內再次歸於沉寂。
牆上的鍾滴答滴答地響著，時間越過了淩晨。
那是一種任務開始前特有的寧靜，安靜得像是暴風雨之前的低氣壓。
沒人再開口說話，但所有人都在各自準備著。
有人寫著備案材料，有人重聽錄音、分析語氣變化，有人一頁頁翻閱相關案例。
鬱離坐在最邊上的位子上，打開她的隨身資料包，從中抽出一份複印的名單。
那是她今天見過的幾個人的姓名、麵貌與初步判別出的狀態，一筆一劃清清楚楚地勾勒在紙麵上。
他們每一個人，看似自然，笑容親切，但在某些片刻，總有一股令人不安的異樣掠過眼神。
她合上筆，抬頭望向窗外，夜色濃到發沉。
“明天五點半，梧桐林南口。”她輕聲說。
鍾露陽在旁點了點頭，聲音低沉，“到時候，他們會來接我們。”
他們知道，那不會隻是一個普通的分享會。
那是通往更深處的門。
也許，是唯一能從裏麵看到全貌的機會。
……如果能全身而退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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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天空灰得像一張濕透的布，雲層壓得極低，像隨時會落下的一場雨。
整個江邊梧桐林仿佛被吞進一口悶殼裏，空氣潮得能擰出水，風也像是不敢太放肆，隻低低地刮過耳畔，帶來隱約的江水味。
鬱離和鍾露陽準時抵達南口。
天光暗得很快，林道裏隻剩下一片渾濁的幽灰。
兩人沒有交談，腳步落在泥地上的聲音顯得特別清晰。
他們早已穿上符合自己人設的衣服，穿得低調又幹淨，不顯眼，卻方便行動。
穿過一段蜿蜒的小徑後，前方那座破舊的老石燈終於出現在視野裏。
“就是這裏。”鬱離輕聲說。
鍾露陽點點頭，視線掃過去，卻意外地看見在那第三根燈柱下，已經站著幾個人。
七八個身影散落在老石燈附近，有人靠在樹幹邊低頭看手機，有人手插在衣袋裏默默環顧四周。
他們的打扮也一樣素淨安靜，神情不露聲色，沒人開口，也沒人靠近誰。
就像是約好了一樣，大家都靜靜地站著，等著什麼。
鍾露陽眼中一閃，沒說話，隻下意識把鬱離擋在自己身後半步。
他能感覺到這群人不是第一批來這裏的，也不會是最後一批。
“看來我們不是唯一的”新人”。”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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