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44 更新時間:25-06-06 22:32
鬱離抬頭,眼底露出一點不確定與動搖——極其恰到好處的神色。
“……我隻是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別的路。”
冼澤笑了,“當然有。”
“你們來的時候,路上還順嗎?”
冼澤把茶盞擺在他們麵前,像是隨口一問,嗓音低低的,透著種夜雨後木頭家具的溫潤。
鍾露陽接了句,“挺順的。”
“那就好。”
冼澤笑笑,低頭添茶,“有時候天氣不好,路會堵得厲害,容易讓人煩。”
他說話的語速很慢,像是在慢悠悠地與人閑聊,又像是下意識在拖慢節奏,讓每個字都落得很輕很柔。
“我們這邊沒什麼特別的規矩,大家都隨意。困了就歇,不想說話就聽,別太勉強自己。”
他抬眼看向鬱離,語氣仍舊溫和,“你看著不太像是閑得下來的人。”
鬱離低聲應了一句,“可能是太久沒停下來過。”
“嗯。”
冼澤點頭,聲音輕得幾乎要被茶水聲蓋過。
“很多人都這樣。一直趕路,趕著掙錢,趕著證明自己……但人哪有那麼多能量。撐得久了,就忘了怎麼鬆。”
“我以前也是,總覺得哪兒都不對,怎麼做都不夠好。”
他笑了笑,像在自嘲,“後來想明白了,可能不是我有問題,也不是世界有問題,就是太累了。”
他頓了頓,轉而看向窗外正落下的昏黃天光。
“這地方嘛,就想著讓人能歇歇腳。有的人來了以後什麼都不說,就坐著聽幾首歌。有的人待幾天,走了。也有的人……就留下了。”
“反正,哪種都行。”
他這幾句話說得太過自然,以至於讓人察覺不到他想傳遞什麼。
“不過我倒是覺得。”
他看了看鬱離,又像是對鍾露陽說,“你們兩個啊,氣質不太一樣。”
鍾露陽笑著,“哪裏不一樣?”
“她像一塊石頭,看著冷,其實心裏壓著東西。”
他用手指點了點桌麵,“你不一樣,你是看著和氣,骨子裏不信任何人。”
他沒有等他們反駁,隻是繼續像聊天一樣往下說。
“也沒什麼不好。我們又不是讓人來懺悔的,隻是……有時候,有個地方能坐一坐,也挺不容易的。”
鍾露陽順勢把茶盞舉起一晃,像開玩笑似的,“意思是,坐久了就不讓走了?”
冼澤笑出了聲,“沒那麼嚴重。”
“你願意來,我們歡迎;你想走,也不攔。隻是我們都知道,有些人啊--走了也還是會回來。”
他笑得很輕,沒有盯著誰看,就像說的是某個故事裏的某個人。
“不是因為這裏多好,是因為……外麵太吵了。”
這時鍾露陽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仍在暗中閃爍,後台悄無聲息地記錄著這場對話。
而鬱離的神情沒有一絲破綻,隻是安靜地聽著,像一個認真傾聽的普通人。
屋內燈光柔和,茶水的熱氣仍在嫋嫋升騰。
鍾露陽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手機角度,而鬱離卻微微側頭,像是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你剛剛說,有些人會留下來……那他們平常都做什麼?”
冼澤聞言輕輕晃了晃杯子,仿佛是在回憶,也像是在斟酌。
“做的事情,其實都很簡單。有時候就是聽聽別人講講自己的故事,或者什麼都不講,隻坐著。”
他頓了一下,語氣輕柔卻耐人尋味。
“偶爾我們會有些分享--不是講課那種,太正式了大家都頭疼。就是一群人圍坐在一起,說說自己的夢,講講路上碰見的事。”
“挺自在的,沒人打斷,也沒人評判。”
他語氣不緊不慢,像是剛好把這個信息“順帶”提了一句。
鬱離頓了頓,平靜地問,“這種……分享,誰都可以去嗎?”
冼澤轉頭看了她一眼,神情還是帶著那種不動聲色的笑意。
“原則上,是可以的。”
他語調拉長,尾音輕得像風拂水麵。
“不過我們地方不大,也不喜歡太吵,所以每次隻會讓一部分人參加。”
“怎麼選人?”
“看緣分吧。”
他笑了笑,搖搖頭,“但你要是有興趣,也不是不行。你可以去等。”
“等?”
冼澤將茶杯放下,杯底與桌麵輕輕接觸,發出一聲細微的脆響。
“嗯。”
他先是斟酌了一下,之後才緩緩開口,“有些時候,真正想找到答案的人,會自動走到那個門前。”
說著,他從旁邊的抽屜裏取出一個扁平的木盒。
打開後,裏麵靜靜躺著兩枚灰白色的圓形徽章,質地像是磨砂石膏,正麵刻著淺淺的紋路,像流水,又像眼睛,若隱若現,難以分辨。
“這個你們拿著。”
冼澤將徽章推過來,落在鬱離和鍾露陽麵前。
“明天下午五點半,江邊梧桐林南口,那裏有一排廢棄的老石燈,站在第三根燈柱下麵,等一等。”
他頓了頓,眼神忽然有了點奇異的溫度。
“說不定我們還能在分享會上再見一麵。”
鍾露陽指腹摩挲著徽章的邊緣,笑了一下,語氣半真半假。
“這玩意兒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
“是啊。”
冼澤點頭,神情溫和得近乎柔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走進去的。”
鬱離將徽章收入掌中,垂眸看了眼,指腹觸到那道像是水紋般的圖案時,有種微妙的冰涼感傳來。
“如果明天真的能見到……”
她開口,語氣輕而慢,“你會告訴我,”他們”到底在追求什麼嗎?”
冼澤望著她,眼神一時像被風拂過的湖麵,浮出一絲讓人看不透的漣漪。
“如果你去了,你會明白的。”
他說得很輕,語調平穩,卻像一滴水滑入深井,聽不出回響。
“他們從不需要別人相信,他們隻在意,誰願意聽。”
他微笑,目光穿過窗外將盡的夕光,輕聲道:
“等你們到了那裏,就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答案。”
鬱離沒有再說什麼,鍾露陽也隻是斂了斂眉,兩人將徽章收好,然後起身告辭。
冼澤並未挽留,隻是目送著他們走到門口時,忽然又說了句。
“別遲到哦,錯過了,就得等下次了。”
聲音輕飄飄的,卻像有什麼在悄無聲息地落下帷幕。
他們離開時,天色已完全暗下來。
鬱離最後看了一眼那間昏黃燈光下的會所,門口的燈牌在夜風中輕輕晃動,像是眼角餘光裏的幻影。
她沒說話,隻低頭整理了一下衣服,跟在鍾露陽身後走進巷子。
兩人並肩穿過那道原路折返的暗巷。
鍾露陽的步子快了一些,直到拐過兩個路口,徹底離開了那片商業區後,他才停下腳步。
“……現在好多了。”他忽然開口,聲音低低的。
鬱離偏頭看了他一眼,輕聲,“什麼?”
“從剛才進去開始,我就覺得有人在看我。”
鍾露陽眉頭微蹙,環視四周,又抬手在脖子後輕輕按了按,像是甩不掉的寒意。
“不是普通的那種目光,是……盯著你皮膚底下的那種感覺。”
他看著鬱離,表情認真而警覺。
“但剛剛一離開那一帶,感覺就突然斷了,像是繩子被剪掉。”
鬱離沒有立刻回應,她扭頭往後看了一眼,眼神平靜卻深沉。
“不是錯覺。”
她淡淡道,“你的感覺沒錯。”
鍾露陽沒笑,隻抬了抬下巴,語氣低沉,“那就說明,我們已經被盯上了。”
他說著,忽然側身一轉,帶著鬱離走向另一條並不顯眼的小路。
“走這邊,先繞一圈。”
“你懷疑被人跟蹤?”鬱離問。
“謹慎點總沒壞處。”
鍾露陽低聲說,“別低估那種地方,哪怕隻是”邀請”你參加個分享會,也不一定隻是為了讓你喝杯茶。”
他們步行穿過三條小巷,又在一處停車樓附近上了一輛事先放好的代步車。
鬱離從後備箱裏翻出一件黑色連帽衫換上,將長發簡單盤起,整個人氣質頓時變得更加低調寡淡。
鍾露陽也摘了那枚徽章,隨手用錫紙包好,塞進了錢包夾層。
他換了件夾克,又取下了原先的眼鏡,看起來像是普通的夜歸上班族。
確認沒被尾隨後,兩人才驅車離開。
警局樓下燈光依舊,值班崗亭透著夜的安穩。
兩人走進局裏時步伐自然,神情如常。
但當電梯門在他們身後閉合時,鬱離輕輕開口了一句。
“明天見的人,應該不會隻是洗腦者。”
鍾露陽側過頭看她一眼,笑了一聲,“不然我們白準備了。”
電梯沉默上行,燈光映照在他們沉靜的臉上,一如他們此刻的心境。
沉入深水,暗流無聲。
會議室的燈光亮著,屋裏已有三人。
詹超正站在白板前,眉頭緊鎖地翻看現場照片;田旂坐在投影電腦前,一邊對比資料一邊快速敲擊鍵盤;胡浩羲靠在角落的座位上,耳機掛在一側,屏幕上是剛剛上傳的錄音波形圖。
聽到門響,三人幾乎同時抬起頭。
“你們回來了。”
詹超第一個開口,語氣簡潔而直接,“怎麼樣?”
“還行。”
鍾露陽走進來,把外套隨手搭在椅背上,語氣不緊不慢。
胡浩羲連忙站起來,摘下耳機,有點急切又不確定地開口。
“我剛聽完一遍,那個……冼澤,看上去挺正常,但說話方式真的有點……”
他組織了一下詞,“像是那種……洗腦還不自知的那種人?”
“嗯。”
鬱離坐下,眼神平靜,“他是真信。”
田旂沒抬頭,“這才是最難對付的。他不是在誘導你,他是在邀請你。”
鍾露陽拉開椅子,坐下。
“我們已經拿到”邀請”了。明天下午,有個分享會--隻有少數人能去,但他給我們特殊通行方式。”
詹超目光一動,“什麼方式?”
鬱離從包中取出那兩個灰白色、帶有燙銀印記的貼紙樣物件,放到桌上。
“像是某種臨時識別標。”
田旂終於抬頭,看了一眼那物件。
“我掃一下看看有沒有隱藏信息。”
她立刻拿起隨身的便攜掃描儀開始處理。
胡浩羲有些擔心地看了眼那兩張東西,又看了看她倆,忍不住問。
“你們真的要去啊?那地方……聽起來不太像是正常組織辦出來的活動。”
詹超沒吭聲,隻看了鍾露陽一眼。
鍾露陽靠進椅背,語氣平靜,“所以我們得去看看,到底是誰在主導這場”信仰”,又打算帶人去哪。”
片刻沉默。
窗外夜風吹過,樓下燈火映在玻璃上,虛實交錯。
田旂那邊的掃描終於出結果,她轉過屏幕。
“貼紙本身沒植入芯片,但上麵有一層不可見油墨標記。我調出光譜識別後發現,這兩個標記編碼不一樣,很可能是一次性的追蹤信號。”
“定位追蹤?”
詹超眉頭緊皺。
“還不確定。”
田旂道,“得再解碼,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不隻是讓你”進門”那麼簡單。”
“那就更說明,”鬱離聲音淡淡,卻極具穿透力,“我們得走進去看清楚。”
鍾露陽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貼紙,“明天下午五點半,我們會按他們說的,準時”等候”。”
詹超緩緩點頭,“你們小心點。我們這邊做外圍準備,確保一旦有情況,能立刻接應。”
胡浩羲連忙點頭,“我也可以盯音頻和定位!你們進去以後我保持監聽。”
“你守在技術間就行。”
田旂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別手滑就好。”
胡浩羲被說得一縮脖子,但還是點點頭,“明白。”
燈光下,幾人重新投入工作。
田旂操作著電腦,指尖飛快敲擊著鍵盤,屏幕上不斷跳動著信息檢索的界麵。
“對了,洗澤的資料查得怎麼樣了?”鍾露陽轉過頭問。
“我已經開始跑他所有的基礎數據了。”
田旂視線沒離開屏幕,“但這個人……很奇怪。”
“怎麼說?”詹超走過去,站到她身後。
“檔案是有的,身份叫”冼澤”,年三十三,本地戶籍,做過一些文化推廣相關的工作,資料幹幹淨淨得不太正常。”
田旂一邊說,一邊點開幾張戶籍照和工作備案,“看起來像是專門準備過的”表麵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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